杨再兴用心地传授着岳云枪法与武学,一方面是为了他能从不忿的心情中解脱出来,不再为怀才不遇而耿耿于怀,二来是投其所好,好让他将来更有一番非凡的作为,也算是良师益友,三则是真心传他武艺,寄予厚望。
这二人没有嫌隙,没有恩仇,没有嫉妒遗恨,似乎在岳云心中,杨再兴就是最疼爱他、最关心的叔叔,虽说当年最亲的叔叔横遭惨祸,不幸殒命于此人之手,但对这位仇人一丝怨恨也没有,反而是在这个世上比自己的生身之父岳飞还要疼爱自己。
在杨再兴眼里,这个孩子率性冲动,不拘绳检,从未因彼此之间的恩怨而记恨自己,把自己当最敬重、最亲切的亲人看待,让杨再兴寂灭已死的心又泛起了波澜,这种超乎言语、胜过一切的亲情,杨再兴就算再冷酷无情也会被其深深打动。
岳云虚心请教,杨再进就毫无藏私地认真传授;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看待,也对他寄予了无限的厚望,一个教得仔细,一个学得认真,不知不觉地有种忘年联袂之情。
待杨再兴使到“杨家枪法”最精妙、最高深莫测的一招“杨家流——回马枪”时,岳云不禁失声惊赞出声,拊掌称快道:“矛子叔叔的这一招虚中带实,后发先至,以快打快,精湛奇妙,不得不说是整套枪法的精髓所在。岳云自愧不如深有感悟,不知矛子叔叔能否将这招传授给我,日后我好细细研习,定杀得金贼片甲不留。”
杨再兴本欲开口坦诚尽告其中缘由,不想从东南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笃——笃——嗒!笃笃嗒!”
不见其人,但闻其声便能猜测出来者驾着一匹“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上乘神骏,这般急促地赶路,毫无疑问,定是有什么紧要的事要来与襄阳城内的岳飞商量。
岳云好奇心甚,杨再兴话到咽喉不得不生生地咽了回去,对于岳云的心浮气躁、丝毫沉不下心来听自己的谆谆之言,顿即暗自懊恼,心里又似乎过意难安,岳云一日没有体会到岳飞的苦心造诣,自己就不得一刻舒坦安适,谁叫岳飞待自己恩同再造,而且自己心怀亏欠,非但没有嫌弃自己,一命抵命,反而还让自己坐上了神枪营先锋一职,这等襟怀气度当世间无人能及,自己被岳云强拗着出来,总不能任由他意气用事,反而失之于宽,愧对岳飞。
可惜岳云毕竟年少,心思不容易集中于枯燥的训导教诲,相反还有些反逆,既然心思都不在用心习武上,加上年轻气盛,倒不必急于一时了。
来人年纪在二十六七左右,浓眉大眼,一脸黝黑急躁之气,背负着一柄单刀,一身劲装打扮,一看就是江湖人,不过他身上的悍勇之气不由觉得来者实力不凡,更何况胯下一匹千挑万选的大宛名种,倒令人觉得不伦不类的,大与他粗鄙格格不入。
岳云兴致一起,既见来者背负单刀于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赶路,想必是位武功了得的人物,虽说如今天下大乱,朝纲不振,许多江湖人再也不必担忧朝廷的王法律例,不像当初大宋初年,戒律森严,偃武修文,为的就是天下军政大权都紧紧地攥在天子一人手中,不必担忧后人再效仿赵匡胤来个“黄袍加身”、“杯酒释兵权”。
“靖康之难”前后,许多走投无路的百姓被朝廷欺压逼迫,最终反抗腐败昏庸的朝廷,导致大宋遭受到前所未有的灾难,而江湖中人肆无忌惮地当着寻常百姓面前于阳关大道上行走,目无法纪、胆大妄为起来。
杨再兴一看岳云脸色立即洋溢出一种技痒难搔的喜悦与兴致,全然明白他心里再打什么主意,自然是想故意滋事,存心为难下来人。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从郭京口中得知到岳飞会有危及性命的消息,而栾胜为了顾全大宋与岳飞的安危,被奸邪小人害死,一路马不停蹄地从黄山脚下飞奔赶来,为的就是阻止祸事,以保为国为民结义大哥安危。
岳云正在为新学领悟功夫准备一展身手,正愁无人来印证今日所学,不想一位一脸焦灼、满是惶急的汉子出现在二人面前,襄阳城本是岳飞带领一群志同道合、精忠报国、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用性命打回来,官至荆湖路防御使,理应说襄阳六郡的百姓都是“岳家军”所救,谁人都会铭感肺腑,此生难忘。绝不容许任何人毁坏了父亲一手挽救回来的心血,这里不但在岳飞的精心管理下,百姓安居乐业,甚至还有重振欣荣的光景,更重要的是,襄阳靠近中原,岳飞打算以襄阳为据点,开始反攻金人,彻底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明知道襄阳城现已是岳飞管辖,居然还有人堂而皇之地携器赶路,分明是不把岳飞放在眼里,光天化日之下匆匆忙忙地路经此地怎能不来向岳飞请安问候一声,岳云既见来者相貌陌生,一时兴起,决定要拦下此人问个明白不可。
不论是谁,自己作为岳元帅的儿子,又是“岳家军”的少年先锋,有这个权力对身份、来历、意图不明之人进行严加盘查的。
宁枉勿纵,哪怕是引来他人心里的忿恚与嫉恨,岳云都不会在乎,他心里只在乎对方一旦可疑,不管是谁,都必须下马来进行核实,非常时刻,自然不敢疏忽大意。
提起手中的“镀金八角锤”挺身一跃,威风凛凛地站在大道中央,好似一幅拦路神煞般仪态威严。
杨再兴满是狐疑地惊问道:“小云子,你这是干嘛?”
“矛子叔叔不必担忧,一切由我出马,你就好好在旁看我的表现吧?”岳云背对着他,就连在他身后都能看出此刻的岳云,满怀信心、欢喜雀跃地想印证下刚才在自己身上所领悟的武功,到底是不是获益良多,有所进步。
杨再兴话欲出口,本想劝阻岳云这样胡作非为,来者尚不知是敌是友,不假细问便是上去为难,简直与拦路强盗没什么两样,猜想到岳云的意图,心底不由骇然,准备耐心劝服,不想来人的骑术稳健精湛,一眨眼功夫就到了跟前。
骑在马首上那人一见到岳云持锤摆开了架势,似乎要拦道打劫,而远处还有一位年纪三十好几的汉子助阵,似乎真把自己吃定似的,猛一擒住缰绳,奔驰急速的骏马一阵吃痛,不住仰首痛鸣长嘶,就差连人带马一起站立起来,这膂力与劲道足以少见。马首上那人一见有人拦路,立即停止下来,不敢误伤人性命,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
“劳烦这位小哥能给个方便,我不远千里而来,乃是有一件十万火急的要事,还请让道!”马首上的汉子掣住了狂奔疾驰的骏马,满脸谦虚地对岳云委婉地说着。
“小爷不管你是谁,有何家世背景,说得是真是假,在这里一切都行不通,要想从我身边过去,除非手底下见见真章。”岳云傲气地干脆答道。
杨再兴见二人可能一言不合就会打起来,到时候有辱“岳家军”的威名,此事要是闹得不愉快,传到岳飞耳中,自己自愧难当了。在旁劝告岳云道:“小云子,有话好好说,何必动真格的,一切尚且没有弄明白,伤了和气、闯下了祸事,后果不堪啊!”
“矛子叔叔放心,一切由我承担便是,此人一脸悍匪气息,不见得是什么善类,而我身为‘岳家军’一员,怎能坐视不理?”岳云自负地如是道。
杨再兴素知岳云的脾气,何况刚受到岳飞的训示,心情郁结不快,正愁找不到人发泄一番,不想来者闯了过来,正中下怀,自己在中间和解,反而更增岳云的不忿。
李吟风左手紧紧地擒住马缰,刚才的急切也变得莫名其妙,不过从面前这位少年人口中得知他也是“岳家军”,欣喜之色溢于言表,亲切地笑道:“原来小哥也是‘岳家军’,不知是小卒还是校尉,见到你们简直太好了。”
岳云一听,气怒更甚,自己虽为“岳家军”中一员小将,但军中谁人不知自己是岳飞的儿子,在这个呆头呆脑之人口中竟然成了“小卒”、“校尉”,自己杀敌英勇,不畏伤痛死亡,建功至伟却被岳飞压按不报,心里本就不痛快,就连杨再兴都在设法抚慰,李吟风于整件事并不知情,口无遮拦、率性爽快地冲口一说,不想触及了他年轻心灵的一道难以愈合创伤。
“阁下说话言辞犀利,好不张狂?‘岳家军’可不是人人都好欺负小觑的,废话少说,要从此地过去,除非……”话未说完,岳云飞身跃起,举锤便向李吟风头顶砸去。
此变故便是谁也始料不及,就连李吟风久历江湖与沙场也惊骇不已,不想眼前这位少年任性冲动,喜怒无常,不动声色便朝自己突施狠手,哪敢怠慢,自己是来探视岳飞安危的,并不想与人结怨,多造事端与麻烦,许多事不是你想象那么简单,不想找麻烦,可惜麻烦自会找上门来。
岳云身手之快,快得令人连喘息的机会也不容许,就算他手中提着两柄重达数十斤的大锤,身形与动作却丝毫未能受滞,动如脱兔,迅猛如雷,劲势凌厉,就是身负绝学的李吟风见了不由瞠目咋舌。
“这位小哥……何故如此,我有什么话说错了吗?且先听我说说……”李吟风一勒缰绳,连人带马朝左侧一并跃起,岳云出手迅猛快疾,还未待李吟风话说全,就已闪身眼前,身手之快难以形容。但李吟风也绝非庸手,总不能懵懂无知地死于非命,眼睁睁地丧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