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外,秋风萧瑟,片片落叶也开始枯黄,三三两两地从树枝梢头落下。
“矛子叔叔,你看我这招‘霸王扛鼎’使得如何?还有‘开天辟地’是不是练到足能与当年李元霸相媲美的地步?”一声稚嫩的声音充满兴致与激昂地叫道。
一位身披甲胄、英气逼人的少年将军正在城郊一处空旷的草地上挥舞着两柄“浑金八角锤”,单一支都足有三四十斤重量,就是寻常壮汉拿在手里都很是吃力,没想这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竟能舞得虎虎有声气,一招一式无不攻守兼备、沉浑不失精妙,还能游刃有余地挥舞自如,无不令人惊诧!
位于西侧,离这少年有三丈之远处,却还有一位身着如火般战甲,长身精壮,年纪约莫在三十三四之间的汉子,他双眼炯炯有神,透露出一种果断坚毅的眼神,不怒自威,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位少年,懒洋洋地应了一句:“收复襄阳六郡,你两战都是奋勇当先、一入敌营直捣主营犹如无人之境,杀敌酋首更似探囊取物,奇功至伟,为何还要向我请教?岂不是折杀我了吗?”
那少年听出了他的不愠,立即顿手,收止住兴致,将两柄沉重的大锤沉臂提拿在手中,然后走过去,笑脸迎人地道:“矛子叔叔是在生小侄的气吗?若是如此,那我真不知错在哪里,还望您当面指点才是。爹爹常说军中唯有矛子叔叔您的武功最沉稳扎实,何况其他叔叔、伯伯们都没空来教我,所以……”一副天真烂漫,与刚才挥舞双锤时那股勇不可挡的气势大相径庭了。
靠在树旁的汉子一听,大有无可奈何地摇首苦笑道:“你啊,年纪轻轻就学会数落人了,其他叔叔、伯伯们定是军务繁忙,都在紧张筹备着如何挥军北上,直捣黄龙,将可恨的胡虏尽数赶出我汉人的土地,而我杨再兴原是一员败军之将,本该斩首示众,为以往所犯下的恶行赎罪,所以才会无所事事,我还是回去了,免得说我居心叵测,趁机拉拢元帅儿子,意图再东山再起等云云,于您爹爹名节有损,对你更是大大不利。”
这人正是曾是曹成部率,与岳飞有杀兄弟之仇,后被擒拿住,岳飞为了民族大义为重,并未将杨再兴斩首报仇,而是要他好好报效国家,为朝廷效力,所以留在了“岳家军”中,以此人的家境、武功、名望、计策等,足可以在“岳家军”中位居参将、先锋一职,像张宪、徐庆、王贵等人现已是各路先锋,单单他早牛皋先进入“岳家军”队伍,却不过一员副将而已,难免有些黯自形秽了。
少年自然是岳飞的儿子岳云,他也闷闷不乐,又不想呆在父亲身边听一堆Up嗦的训示,硬拉着相对“闲散”的杨再兴出城,一是请教武功,好再下一次攻城拔寨中一马当先,建功立业;二来么是找个人排遣下心中的不快,至于什么原因,当然是受到了岳飞的训斥。
岳云道:“怕什么?爹爹虽是元帅,却对我正眼看也不看一眼,凭什么各位叔叔伯伯都有功上报朝廷,唯独我只字不提,难道就因为我是后生晚学的黄口竖子?爹爹生为父帅,却对我最是偏心。所以我有气,觉得不够尽兴,这才出来解闷发泄一番。再说下次攻城掠地,我一定要第一个冲上城楼,将敌将的首级取下来拿至爹爹面前,让他当着众人的面为我正名,再也不受这种窝囊气。”
杨再兴本不该插手他父子之间的家事,也明白岳飞为何会压制岳云,对他初入军营屡建奇功而隐瞒不报的真正原因,就刚才从岳云施展的那套“岳家锤”来看,已经一目了然了。
杨再兴笑道:“岳云你使得‘岳家锤’深得家传,你爹爹又是这路武功的创始人,你不去向他请教,却来问我,这样不好吧?”
岳云摇首不同意地道:“矛子叔叔有话直说,今日拉你一起出来只谈我的武功优劣长短,不提家事,免得惹我一肚子气。”
杨再兴知道这少年人不懂岳飞的舔犊情深,就算自己不是一个外人,也不能对其家事指手画脚,何况岳云少不更事、年轻气盛,生性又十分要强,遇不得半丝挫败,这样不利他日后成长。淡淡地笑道:“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赌气,就拿你这套锤法来说,我不及你万一精纯,你天生神力、又聪慧过人,就如传闻中那个李元霸无疑,说句真心话,只怕李元霸也大大地不及你,毕竟那是人们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的故事,不足信以为真。”
“真的?”岳云双眼瞪得老圆,就像一对鸡蛋,脸上神情欢心鼓舞,能听到心中最为敬畏之人的肯赞,当然欣喜万分,不由反问地道。
“我杨再兴敢以‘杨家将’后人作担保,绝无虚言,童叟无欺。”杨再兴还是不忍欺骗他,但对岳飞的苦心造诣不得不顾虑,毕竟他作为岳云的父亲又是一军统帅,相信绝对有他的道理,绝不是压制新人,多给后生一些锻炼的机会那么简单,而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这种亲情虽然有些残酷,但绝对是令岳云这位少年人获益匪浅。
岳云脸色一沉,刚提起的兴致顿然一扫而空,黯然地道:“想不到矛子叔叔也喜欢糊弄人,我都已经十六岁了,是大人不是小孩子了?我武功再好,一入真刀真枪的沙场,也纵然不能练就无人可挡、刀枪不入的境界。定是你讨我开心,不忍心见我伤心难过吧?”
杨再兴很少笑,原因是他足够冷静,冷静地思考问题,冷静地衡量敌我双方的实力强弱,甚至冷静地应对一切事情,但在岳云身边,他似乎收敛冷峻,反而很喜欢这个少年的直率坦诚,露出难以示人的温和笑色,说道:“好吧,说出来,你可别不爱听,我知你定是在元帅那里受了严厉的苛责,需要找个人好好说说话,排遣心中的委屈与不快。”
岳云毕竟还是一个弱冠少年,对于杨再兴的婉言劝慰很是舒服受用,就像寻常同年人一样,都喜欢听他人哄骗开心,说道:“怎么会?我才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都说了我是一个大人了,想当年爹爹与矛子叔叔十五六岁就已经永担大任,独当一面了,我怎能还跟小孩子一样?”
杨再兴心里真喜欢这个少年,说实话,军中无不招人喜欢,唯独岳飞却是冷面峻色、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比身边任何一位犯了错的士卒还要严厉。既然岳云能明白好男儿以身许国、保民安镜乃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担当,为何就不能明白岳飞的一番良苦用心呢?
“你的‘岳家锤’过于刚猛,舞得密不透风,就是神魔也难近身,每一招一式都有开碑裂石之力,过于刚猛雄浑,正如你勇往直前的性格,少年人有这股血性是好事,但刚必摧之,你明白吗?”
“那‘杨家枪法’与本家的‘岳家枪’又有什么优劣长短呢?”岳云听闻杨再兴终于肯不吝赐教,犹如一个迷失于沙漠之中饥渴难耐之人眼前陡然出现了一片绿洲一样兴奋雀跃,不由追问道。
杨再兴站立起身,右手一钩,将靠在树旁的一支红缨枪持在手中,摆开架势,也是兴致大起,跃跃欲试地朗声道:“看好了,今日就将‘杨家枪法’演示给你看,裁长补短,见个分明!”
杨再兴腾挪开来,枪杆在手中运转自如,宛如在他手中长了眼睛,又似与生俱来的双手一样,灵活多变,锋厉并出,刚柔有致,攻守兼备,令岳云顿然眼前一亮,忽见杨再兴起高伏低,或是腾挪高跃,或是蹂身倒地使出无懈可击的“”那杆长枪舞出的枪花浑圆运转,奇招轶出,令人耳目一新,虽是简单的演示,足让岳云看得瞠目咋舌,目瞪口呆。就像亲眼见到了他只身一人身陷百万雄师那般凶险异常之境,悠然自怡地穿梭在其中,方寸不乱,游刃有余,不得不叹为观止,他本人健若下山猛虎直入狼群之列,劲势浑厚,浑然不觉敌人再多,再凶残,余威锋芒丝毫没有掩盖,反而愈战愈勇;那杆长枪正如他势如猛虎的飞天之翼,矫若游龙,或横扫千军一击大片,所到之处无人敢当;或若振翅高飞的大鹏,搏击长空万里,眼明手疾地给猎物或是敌手最扼中要害的一击;或像一条狠毒柔韧的毒蛇,从常人难以意料到的方位吐出长信与毒牙,触及者立即毙命,这套枪法招式足以用完美无瑕来形容,使出了枪法最高深莫测的至臻化境。
枪法讲究“挑、挡、刺、扫、拨、撩、点”等七种不同的路数,江湖上就将枪法的最高境界以“枪怕圆、鞭怕直”来定义,一杆长枪若是能舞出像软鞭一样的路子,百十人都难近身,而杨再兴使的“杨家枪法”远远不啻如此,在岳云心目中已达无懈可击来形容,足可与其父岳飞的“岳家枪法”不相高下。
枪乃百兵之王,变幻莫测,招式灵活,倒与岳云所施展的大锤本不是走得相同路子,但是习武者讲究“运用其妙,存乎一心”的妙旨,武学本无固定的限制,为何不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采众家之长遗补缺憾?
何况杨再兴本就是要岳云明白其中道理,好在此刻传授他一些实用的方法,这远比一个人经历无数次实战才积累的经验还要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