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瑗瑗悚然地看着李啸云,他脸色煞白,毫无血色,满眼中尽是吞噬一切的怒火,而高世荣得意洋洋地戏谑,“满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就算不是也可以堂堂正正做人,没想到竟是一个卖荣求辱的小贼。我问你,腊月初六你是不是见过寺外不相干的人?”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赵瑗瑗几乎都不知高世荣所云何云?但见他神色严厉、肃杀,可想而知其中定有不可忽视的原因,一时不敢上前安慰,便呆在七八尺之远的地方静候李啸云的解答。
李啸云两眼一眯,忽尔又瞪大凛然,与高世荣对立,丝毫不惧,冷冷地道:“我见过谁,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吗?难不成少林寺也是你家管辖之内,未免管得太宽了些吧?”
高世荣不怒,脸上令人耐以寻味地点头应道:“是啊,你见过谁我本不该过问,可是关乎大宋百姓安危,天下苍生之福,命数气运局势,恐怕我就不得不管管,何况天下事天下人管得,小小年纪被人迷惑也属正常,但要是执迷不悟,恐怕就是怙恶不悛,累教不改。”
赵瑗瑗诧异地看了看李啸云,又用疑问地眼神注视高世荣,并不知他们暗示什么事,几欲开口直问,却又听李啸云辩驳道:“是么?那你可有我干坏事的证据,如今再次血口喷人,是乎有损你的身份?”
高世荣道:“我倒没看出你是这样一个人,只怕公主也没有看出你的为人,但是你鬼鬼祟祟地躲在少林寺意欲何为,恐有你心知肚明?”赵瑗瑗越听越悬疑,左顾右盼也不知该帮哪一方才好。李啸云脸上惊然变色,看来自己的形迹似乎就快要被人识破,似乎瞧高世荣的样子也不大确定,否则也不会追问质疑自己了。
李啸云整个人的心被悬吊着,自己做事异常谨慎,始料不及还是被高世荣察觉,一阵恐慌地应道:“你口口声声地说我图谋不轨,敢问阁下可有证据,要么就亲眼所见,如此辱没小僧的名声事小,妒贤嫉能有碍你的声誉,还是真看我不顺眼,存心刁难,企图在帝姬面前博得她的信任,这招真是用心良苦啊?”高世荣气怒地冲上去,恶狠狠地将李啸云抓在手里,像他这样放浪不羁的少年将军怎受得了李啸云的反激,为了挽回颜面自然不惜一切地对付李啸云,他本身材魁梧,高过李啸云半个头来,二人一见面就较着劲,听不得半丝诋毁的言语,一把抓住李啸云胸前衣襟,双目如喷出火来直看着他,咬牙切齿地恨道:“小贼含血喷人,真是倒打一耙的把戏,真会做戏,如此年轻便城府深沉,留你在世间恐怕贻害无穷,真不知长公主受你什么迷惑,竟会对你另眼高看?”
李啸云没有还手,更没有半丝挣扎,还在冷笑嘲讽,神态极为倨傲,与他正眼相触,也无半点惊恐与羞愧,反而笑道:“怎么?纨绔子弟都是这副德行么?言语上觉得有亏,便按捺不住想当着心爱之人大显威风不是?有种你就一掌打死我,这样或许公主对你垂涎,你也扬名天下,大大有名了。”李啸云年纪虽轻,但口舌之利,何况从小便于同族兄弟之间吵架斗嘴,文雅的、粗俗的、污秽的、高明的可以说是身经百战,从无败绩,与大哥李吟风的憨厚、淳朴、老实、嘴拙相比,自然形成极大的反差,算得上是市井小无赖的本性,如今“重操旧业”一点也不生疏,高世荣气得面红耳赤,只差一忍不住真任性而为,将他活活一掌打死,才能一泄心头之恨。但这样真被李啸云这样的小流氓、无赖给玩弄于股掌之间,也彻底在赵瑗瑗面前没了半点尊严、形象可言,呼哧呼哧地粗喘如牛,大泄私愤,冷静想想还是三思而后行,免得被面前这个小子牵着鼻子走,正中他的下怀与奸计,传扬出去还说堂堂一位小将军与一个小和尚争风吃醋,大出风头,为争心上人,怀恨在心,将对方活活打死,非但于名节有损,就连站得阵脚也在流言蜚语下移了位,整个人也被颠倒是非,成为笑柄。
抑制住心中的不忿后,冷冷地道:“那我真拿你没有一点辄了吗?满以为你的丑行便可以揭过去,蒙混过关了?谁说得据情属实,只消片刻,由不得在此争辩。”说着空出的左手也使上了力,朝李啸云胸怀处探取,知道李啸云必定有所反抗,甚至不予他有丝毫摸探他身上可疑的无礼行为,是谁看来已无还手之力的李啸云根本就是故意让高世荣中他的激将之计,然后当着赵瑗瑗的面羞辱一番,已经很容忍对手这样做了,再咄咄逼人只怕有伤大家的情面,更令赵瑗瑗轻蔑自己的为人。
高世荣也没想到李啸云真是顽劣不化,誓死狡辩,令自己体面尽失,在帝姬面前已然难以做人,假如恬着颜面不顾,欺人太甚,自己在帝姬赵瑗瑗的心目中将彻底扭转,从今往后难以见人。
苦想无策之下唯有最后的一招可行,便是搜查李啸云的身,一试手断定李啸云绝非省油的灯,赞处劣势,还不忘逞口舌威风,足见此小厮难缠得紧,迫不得已之际决定要搜他的身,令他巧舌成簧也无处遁形,如不能水落石出,自己真是丢人到家了。
李啸云没想到高世荣已经克制住自己,在赵瑗瑗面前已然卖了极大的人情,对其忍让三分,足显自己并非孤翳独僻,反而大显自己大度豁达,竟能对高世荣的诋毁、诽谤也欣然接纳,不时冷语相讥弄得他十分难堪,表面上是高世荣已然将李啸云彻底制服、兴师问罪,实则上是李啸云刁难,令高世荣彻底没有半丝尊驾可言,但没想到他竟然说搜便搜、不中自己的计,简直出乎意料,见他施展擒拿手法探向自己的胸口难道真要任人宰割不还手?
李啸云心头怒不可遏,暗骂道:“我只是给你们留有情面,让你们有个台阶下,想不到真不识抬举,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么?”双手又运气抵御,施展龙爪擒拿手拆解,心里本有些担忧,近来所做下见不得人的事有败象破绽,一交上手便有些心虚猜忌,甚至拿捏把持不定,一见高世荣右手牢牢抓住自己的胸前衣襟,如铁箍般钳制,根本挣脱不了,一时惶急万分,失去了沉着冷静应对的心境,比试起来已经输了三分。
高世荣使出“探囊取物”一招之前已然做好了足够充分的猜想和打算,深知李啸云绝不会束手就擒,听候发落,便会以上乘手法化解抵挡,他年纪虽轻,但心机狡狯如不以假象蒙混过关,只怕又陷入僵局,一出手便是运用上兵法,心想自己未能大展身手,在疆场上杀敌树威,如能凭借智慧胜他,未免不是件大快朵颐的事,心里讥诮地自嘲道:“如今出于下策才逼我使出绝招,虽然大材小用,被人嘲笑说我是赵括,纸上谈兵,能对付这个市侩小贼,也顾不了什么上流下流,能浮白于天下,拿出证据叫他无处藏匿,百口难辩便是实用。”心念电转之即,一眨眼间使出了太祖长拳中的“声东击西”、“威震河朔”、“披挂上阵”等几招虚虚实实,混淆对方视听判断,叫李啸云即便是有再眼疾手快的反应也应付不来。
赵瑗瑗本以为他们再争辩什么见不得光的丑行,不惜反口辱骂,不顾颜面身份,真如两个顽童在吵架,要不是顾及自己在旁,只怕什么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这两个人也骂的出来,生性刁钻玩闹的帝姬,本见到新鲜一幕也油然起来耳目一新的好奇心,但这两个人对于自己来说,关系非比寻常,换作其他人,自己恨不得坐视不理,好好观赏一番热闹,没想到二人越吵越凶,到了一触即发彼此之间的怒火时,高世荣身体大有异动,苦于他身材高大,将李啸云整个人挡在身体前面,自然对李啸云此时的面态神情无从得晓,但惶急之色更胜刚才,伸出右手企图阻止他们的争风吃醋,却又无从开口,心烦意乱。
李啸云被高世荣一只手紧紧抓住,根本施展不出龙爪手的威力,双手几次试图摆脱他给自己带来的限制,但都是挣扎无果,眼前又是他拳影弥漫,铺天盖地般朝自己上身打来,心里又在担忧怀揣的一部绝世神功秘籍会被外人看到,到时候拿自己到少林寺戒律堂对质,自己无从答辩,甚至会被废去武功,多日的辛苦就将付之东流,不复存在,甚至为身世报仇的夙愿也终究化为乌有。李啸云纵然再桀骜不驯、冷傲愤世也不愿受制于人,功亏一篑,他为了保住最后的抱负,寄予《洗髓经》上为自己遂愿,就像溺水频临死亡边缘之人紧紧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倾尽全力地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自然就会奋力抵抗,眼前四面八方、狂风骤雨般击来的拳影令自己眼眩神晕,哪里还有半丝冷静,一招“龙驾祥云”还未使老,眼前一花,加上心绪乱如一团杂草,高世荣便以刁钻、迅捷、令人意料不到的怪招探入胸怀之内,惶惧之间,竟然忘了追回,那部陈旧破损、装订线断折残缺、书扉页数也几乎泛黄腐蚀的《洗髓经》已然拿在高世荣手里,只见他高高举国头顶,脸上得意洋洋地炫耀,说道:“怎样?这便是你的罪状,前些时日我手下有人向我透露,有一位年纪、身形、特征、外貌几乎与你相似之人在无人知晓的情况向寺外传递情报,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啸云语塞,双眼既殷切、又渴望、甚至担忧地看着他左手中的《洗髓经》生怕其中隐秘被这种人得悉,传予觊觎武学之人的耳中,你争我抢,明夺暗算,引起武林纷争,后果将是不堪设想,要是被少林寺门人得知此书在自己手里,还遗失成祸,那这份吃不消的罪孽一并算在自己头上,真够自己有苦受的。眼神里充满忌恨、仇视、怨骂、痛斥地直直仰视着他,希望这个高世荣不要再为所欲为下去,否则后果将是他无从想象。对他的质问全然不值一顾,似乎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本《洗髓经》上。
赵瑗瑗没想到高世荣为了逼迫小于他的李啸云服软认输,竟然不惜卑鄙手段尽数施展在李啸云身上,完全不顾自己的感受,甚至到了不可原谅、愚蠢丑陋的地步,见他为了博得自己欢心不惜将个人的为所欲为践踏在心境挫败的李啸云身上,再也容忍不了他的骄纵自满,转身在马鞍处抽出高世荣的佩刀,哐啷一声裂空撕裂声响,双手抓拿刀柄,倒过刀刃向自己的雪白粉嫩地脖颈一架,朗声道:“你快放开他,否则我让你后悔一世不说,还令你痛不欲生。”高世荣本处于得意称心之时,又与她背对,一听赵瑗瑗开口竟说一句难以捉摸的话,还道她在开玩笑,一面应道:“柔福帝姬殿下你再”一转身回头过来,没想到赵瑗瑗竟然双手持刀,将刀横架在她自己的脖子处,斜睨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毒、仇视,甚至还有难以置信的怀疑,不过此刻的情景足叫自己胆战心惊,骇然失色地叫道:“殿下你你快放下刀,这可不是闹着玩得。”声音嘶哑,语无伦次。
赵瑗瑗神情坚决,目光对他不屑地冷笑道:“你道我会跟你开玩笑,再跟你闹着玩,还当我是三岁孩童么?你不就是一博我的欢心,对师兄百般刁难,伺机报复么?何必编造那么多理由来让我看,你精心安排之下自然如愿以偿,但休想得到我的人、我的心,我一死,你必将受到天下通缉,成为走投无路之徒。”
高世荣没想到赵瑗瑗到底搭错了哪根筋,被李啸云灌了什么迷汤,竟痴迷此小贼到神魂颠倒之境,简直不可理喻、难以置信。但赵瑗瑗身份何其尊贵,她从小性子乖戾,素来说一不二,见她满脸沉重,心情激动,一点不像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只得对她言听计从,无从辩驳之下气愤难填地紧咬银牙,似对李啸云恨之入骨,答应道:“殿下不要做任何傻事,我便什么事都依你,你快将刀放下,那物不详,还是不要伤到你万金之躯才是,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万死莫恕。”说罢,松开了右手对李啸云的限制行动,左手缓然放低,大有不甘地摩挲着《洗髓经》的封面,赵瑗瑗催促,大声朗道:“你是不是还对师兄不死心,如今他都败在你手,还有什么不痛快,令你千方百计地要害他性命?”
高世荣鼻哼一气,甚觉不甘,只差一步之遥便能真相大白,没想到的事竟是柔福帝姬公然维护、偏袒李啸云,自得俯首无奈,将《洗髓经》拿在手里迟钝还一会儿也回不过神来,难抑心头这口怒火,欲罢不能地将经书抛给正在觉得一切变故太过虚幻缥缈、半天都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见眼前一花,打在面颊上,遮住了双眼一瞬间,猛地惊醒回神,然后愣直地看着《洗髓经》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