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打量着眼前绝色的女子,她装扮考究,脸上却已有了岁月风霜,再过几年,美貌就会不再。
似乎是心虚于解铃直截了当的眼神,系铃抚上自己的脸颊,小心翼翼又心事重重的模样,像是自言自语,“美貌在这乱世里,又怎样呢?”
系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除了美貌便一无是处的女人,她觉得自己充其量是令人把玩的器物,哪怕天下第一美又怎样,她不甘,不甘一生都活的没有尊严,听多了男人们毫无营养的情话,自是再难相信人间的真情。
口口声声说着美貌无用,实际上她这半生都是在依靠美貌,美貌是她唯一的凭借,她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年龄愈大,维持美貌就愈难,针灸、汤药、药浴、节食,为了对抗岁月,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疼,当美貌越来越难以维持,她必然要用美貌换最缺少的东西——权位,搭上了宋丹良,她想做皇后。
解铃知道,她依靠宋丹良,可她在关键时刻,却背叛了宋丹良。
宋丹良一切都是假的,但那青枫浦的刀伤却是真的,为了足够逼真,那把刀已经插得足够深了,他在战场上打最难的仗,吃最苦的苦,他输了半个月,他没有放弃,因为他相信自己可以赢。
可他的王妃系铃却替他认了输,一只信鸽辗转飞出王府,经多人转探,将他的底细泄露了出去,敌人的兵力迅速集中到他的弱点,宋丹良败得很惨。
宋丹良还没败得彻底,他的王妃却已为她自己早日找好了退路。
宋丹良爱系铃吗?
解铃,系铃,解她的铃,去系她的铃,用她的命去换她的命,怎么会不爱她呢?
解铃看着眼前貌美又高傲的女子,好奇地问道,“如此,你相信宋丹良的爱吗?你相信他无论如何都会护你周全吗?”
系铃没有很快回答,垂眸皱眉像是在思索,似有什么忽然难住她,让她无法立即做出或肯定或否定的回答。
最终她摇摇头,“不信,那些都是幻觉。”
“幻觉?所以你选择背叛他。”
解铃的话戳到了她的痛处,她眼神变得尖锐,“我不过是赌输了而已。”
解铃也不看她,“那王爷也赌输了,他没对谁付出过真心,唯独你而已。”
解铃头一回觉得造化如此弄人,一段感情,错领的错领,错付的错付,大家竟然都输了。
系铃道,“王爷只是生气了,他每次生气都这样,从前我与其他男人好,他就像这样生气,但我知道,他会原谅我。你不一样,”她扬声,低首把玩腕上的华贵手环,“你是可怜人,你快死了……”
见解铃不说话,系铃继续道,“你还不信吗?从青枫浦宋丹良假意因你中剑,诱惑漳淮王出兵十安郡,再到漳淮王挟持你,自以为扼住宋丹良命门,你表现很好,为宋丹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争取了足够的时间,可你这颗棋子,早就该死了……”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宋丹良宠了你两年多,不过是养了一个替他挨刀的靶子罢了……”
一声吸气声突然传来,系铃的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把剑,紧紧贴着她的喉咙。
旁边传来一个男人声音,“这不是系铃姑娘应当说的话。”
解铃抬头,“半将将军……放开她吧。”
半将快速将剑移开,也不看系铃,将剑收回剑鞘后对解铃道,“夫人,王爷派末将保护夫人,末将实在失职。
系铃怒道,“我才是狄兰王府的王妃,半将,你不记得了?”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是吗?现在狄兰王府没有王妃,只有解铃夫人。”
半将躬身对解铃道,“夫人,半将敢说,王爷只有您一位夫人,现在是,以后也是。”
“你……”系铃自讨无趣,拂袖转身,珠帘又是啪地一声,可她人还未走远,半将执剑追了上去,仍是那种冷冰冰的语调,“姑娘可知,若是王爷在场,姑娘可否能活着走出王府大门?姑娘再猜,若是解铃夫人发话要末将取姑娘性命,你猜末将是否从命?”
“这里不是姑娘该来的地方”,半将将长剑收回鞘内,冷脸道,“姑娘请便吧。”
“是她邀请我来的,花了好一番心思呢。”
半将问,“夫人为何会邀请你?”
“为了……死个明白吧,”她回头,冲她轻蔑地笑,“呵,我什么没见过,什么不懂,几番激我,那我便告诉她了,怪不得我。”系铃咬牙切齿地如此说道,回头看着解铃,就是想从她眼中看到一些别的,可静默了许久,她未抬眼,也仍未吭声,那面上不羞不恼,系铃盯着她,直到看到她轻轻的阖上双睫。
半将看着系铃,眼中带着不耐烦的嫌恶,“姑娘,请吧!”
系铃明白,不管她怎样逞强,她已经知道,从此,这王府她是回不来了。她脸色苍白,走在出府的路上,这条路非常长,像没有尽头,或者只是她的感觉如此,两边种有各色紫薇花儿,是她爱的,她从两旁快速经过,假装不再留恋,重门开,重门闭,从此都将她遮挡在外。
看着系铃的背影,解铃缓缓解下系在腰间的两枚银铃,垂在眼前细细的看了又看,勾在指尖,然后那只手探在栏外,眼前是夕阳暖暖的光,那只手不知怎的轻轻一松,河面传来叮咚一声,她也就释怀了,轻轻闭上眼睛,在黄昏里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