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的病来的很蹊跷,但她每每夜半心口痛时,那种痛的死去活来都不像是装的。
这病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应该是她翻阅医书,偶然间看到了有关佛堕花入药的相关记载时。
佛堕花原本是生活在苏杭一带的,因为此花易连成一片,且极其耗费地力,花只开一季,毒性大于药性,说白了就是赔钱货。
苏杭一带的药农便将此花归于蝗虫白蚁一类的有害之物,将其赶尽杀绝了。
鸳头山荒凉,本来生不了这种温暖地区的花儿,但鸳头山迎风迎雨迎暖阳的那一个山坡偏偏就生了一大片的佛堕。
医术中关于佛堕花毒性的记载很是模棱两可,一说它无毒,可致心脏暂时休停进入假死状态,闻花香就可逐渐苏醒;一说它致死,毒性残存体内,三五年渗入五脏六腑,药石无医……
解铃将这书猛然合上。
后来解铃的身体每况愈下,心悸,连夜噩梦,后来心口有如蚂蚁噬咬一般,疼得她在床上蜷紧了身体。
解铃这绝不是杯弓蛇影,佛堕花应该是有五成致死性的。
可她盘桓于死亡边缘时,宋丹良却是数月不归。
宋丹良一连两个月都没有露面过,漳淮王休养好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宋丹良报仇。
之后十安郡被宋间攻下。
十安郡沦陷之后,珧州烽烟乍起,疾苦之声却在念远城的城中收声,兵荒马乱,念远城紧闭城门,由宋丹良精锐护佑的这一方城池,虽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却还未发生什么真正的祸乱。
这种清寂里,那个濒死的人,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故事有太多谜团,有一个女人,故事的全程都与她有关,又与她无关,这一日,望着狄兰王府的匾额,她叩响了大门。
念远城的狄兰王府,天光将远处重重楼阁染成淡紫色,一池荷花,浅碧轻红簇拥着水中弯弯曲曲的浮桥。
解铃青衫白裳,依偎在碧水之上水苑中,浮光锦做的掩帘,遮住她的一半视野。几只鸽子落在飞起的檐角,又扑扑楞楞地飞起。
别院突然传来一个女子吵嚷的声音,“让我进去。”
吵嚷了一阵儿,不知怎的又静下来。
脚步声逐渐清晰,有清澈的铃音回荡在半空中,那声音愈来愈近,忽听哗啦一声,水苑的珠帘被人狠狠甩开,一个人站定在她的面前。
来人穿了一双木屐,冷白色的皮肤,赤色百花锦绣的裙子十分别致,露出一截光滑的大腿,自脚腕而始一条碧色的水晶链沿着冷白色的长腿向上攀缘,腰间被一条宽腰带紧紧缚着,只是那束腰的不是衣带,而是一截银链,银链的两端是两个精巧的镂百花纹银铃,上面镶着珠宝,沉甸甸的垂在腰际。
镂百花纹银铃还是与百花锦绣的裙子相衬。
“你就是系铃?”
阿邯一看,这不是当天跟踪宋丹良的行迹的华贵女子么。
“明明是你邀请我,为什么还要派人拦我。是故意给我难堪吗?”女子的声音里带着克制的愠怒。
“我没有派人拦你。”解铃道,“是姑娘你做了什么坏事,才让府里的下人视你如豺狼虎豹。”
“你……”女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占了下风,便马上重振旗鼓,食指勾着耳边的发,摆出千娇百媚、气定神闲的模样,“王爷生我气了没错,可我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你不一样,你只是我的替身。”
“替身?”她自嘲的笑。
“我不明白,王爷怎么就把你接回来了?”系铃审视着她,“我以为你早就不在了,一场大火没能烧死你,落到漳淮王手里还能活着出来,你倒是命硬,看来你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偏偏就喜欢赖活着……”
“那你觉得王爷为什么带我回来呢?”解铃问。
系铃道,“可怜你。”
“可怜我?”解铃轻笑出来,“真正不懂的是你啊,系铃姑娘。”
系铃道,“怎么讲?”
解铃笑道,“现在被留在王爷身边的人,是我。”
最后两个字,她故意咬的很重。
系铃嗤笑一声,“宋丹良爱我爱了快七年了,你以为是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随随便便就可以取代的么?
“七年了……这么久,”她嗫嚅。
“七年了,第一年他见我,赠我奇珍异宝;第二年他见我,船楼插满花朵,邀我共度良宵,”她得意的注视着她的眼睛,美貌女人说起男人的讨好,随口就来,“第三年他见我,以身家性命为聘,说他会爱我一生。第四年见我,我说我想做皇后,他便为我戎马数年。那一年……”
系铃目光变得悠远,像回忆起久远的事,“那一年我跟他说,我不愿随他舟马困顿,也不愿随他经历战场烽火……我说女儿家经受不住这些的,刀枪棍棒,我拿不动,车啊马啊,我经不起颠簸……我说他如今在朝野树敌无数,和他在一起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系铃回想起宋丹良这么多的好,又有了信心,她看着解铃,“所以这才有了你,你,一个无名无姓,说不清来路的人,宋丹良要我隐世,把我的铃铛给你,你的名字也带了一个铃字,不过是让你假冒我罢了。这两年他待你如何?”
“他待我很好,他带我住天水巷,惩罚欺负我的州司公子,他在青枫浦为我挡刀……”宋丹良对她的好,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但这些都不是给她的。
系铃带着讥笑,“州司是个墙头草,珧州虽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但对宋丹良十分重要,他带你来珧州,实际上是为了暗中掌控珧州。”
系铃嗤笑一声,“宋丹良大肆对你恩宠,不过是想扰乱视听,掩藏野心罢了。更可笑的就是挡刀一事了,你肯定不知道,那场刺杀就是宋丹良暗中派人安排的,他重伤之后你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不,还有,一场大火,将你送到了漳淮王手里……他在重伤之时起兵,也在这时娶我,我等他两年,等来了王妃之位,他做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我平安无虞,不被他人拿捏,你算什么?”
系铃投给解铃一个不屑的眼神,等着解铃反驳她,没想到解铃却赞同她,“是啊,天下第一的美人,自然是求仁得仁。”
系铃忽觉得,与这样的女子吵架,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