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余玥立刻被激怒了。
“不过,这身衣裳不合适。让本王猜猜,你为什么穿得这样老成持重?哦,宫中尽是些花红柳绿的,你想要出奇制胜?可惜啊,皇兄不好这一口。你该去请教请教你的姨母,该怎样取悦圣心。”
“你!”余玥怒极反笑,“怎样取悦圣心,我自然会处心积虑,不劳王爷操心!”
见她一脸倔强,明烨心头的火苗蹭地窜起丈高,眼中怒气更盛,咬牙道:“所以,余司籍,你还是要坚持下去?”
“对,我要坚持下去!”余玥昂起头。
我一定会坚持下去,坚持自由的身体,坚持自由的灵魂,坚持拒绝一切想摆布我的人!坚持做我自己!
只是,这一切都不需要再解释。以为他懂得她,原来只是一厢情愿。
他和别人一样,以为女人有了姿色就会利用,以为她故意想搅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
真真可笑!
懂得她的人,自然懂得。不懂得的人,又何必去费唇舌?
她迎着他的目光,既不躲闪,也不退让。既然你鄙视我,那我就更加鄙视你!
明烨剑眉紧锁,看着余玥那副“有本事你就打死我”的样子,简直想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摇醒。
她这样年轻,这样充满朝气,本可以过无拘无束的生活,那种他无比向往、却绝无可能,真正获得的生活。
可是她,却要生生跳进这火坑,搅进这泥潭!
“余司籍。”他尽量把语气放得平缓:“莫做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的蠢事。本王,不会放任任何人,祸乱晋国。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再不看余玥一眼,转身拂袖而去。去时步幅巨大,袍袖震荡,早没了来时的安逸闲适。
余玥呆呆看着他的背影。
忽然间,一滴眼泪就流了下来。
就这样吧。她和他,生不逢时,各为其主,本来就不该有任何交集。
明烨回到静安王府,敦怡公主已经候在府里了。
“王叔,”敦怡脸上,紧张希翼挣扎交替:“我听说父皇今日没有上朝,只留了王叔单独问话?”
明烨心神疲惫,坐在椅子上,只拿手揉着额角,一言不发。
敦怡连忙走到他身后,温柔地替他揉着肩膀。
明烨闭着眼睛,脑海中却出现一个幻像:余玥穿着沈司籍那身袒胸露臂的长裙,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白藕般的臂膀,正为太武帝揉着肩膀……
“住手!”他厉声喝道。
敦怡吓坏了,眼泪“唰”地流了下来:“王叔,连王叔也要抛弃敦怡了吗?”
“哦,敦怡啊……”明烨回过神来,暗恼自己这是怎么了,被一个小女孩搅得心神恍惚。
他立刻安抚地拍了拍敦怡的手:“小敦怡,过来坐。”
眼下,能挡住太武帝问斩闫文柳的,恐怕只有敦怡的眼泪了。
看目前的情形,闫文柳已经不可能保住西州督军的位置,现在最要紧的,是得到一个面见太武帝申诉的机会。
只要闫文柳能证明刺客与自己无关,就还有从轻发落的希望。
“敦怡,你即刻去求陛下,不要将闫文柳就地问斩,而是将他押解到昊安,由陛下亲自审问。”
“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去求情只是因为坚信闫家赤胆忠君,不会做任何谋逆的事情。况且,闫文柳的两个儿子都在昊安,他怎么可能不顾亲子的性命,行谋逆之事?”
“陛下多疑,你要想办法暗示,巧合太多的事情,很可能有隐情。只要陛下起了疑心,就一定会亲自审问闫文柳。那刺客冒充的是闫文柳亲兵,只要能当面对质,立刻就可拆穿……好了敦怡,收起眼泪来,留到陛下面前去哭吧!”
送走敦怡公主,明烨疲惫地推开窗户,让夜晚清凉的风吹进房间,希望头脑也可以借此清明稍许。
盛夏长空,星河璀璨,但明天会如何,无人知晓。
敦怡的苦求到底起了作用。太武帝虽然对闫文柳十分恼火,但对林少彬扮演的闫氏亲兵亦起了疑心,同意派出禁军星夜前往西州,押解闫文柳前来昊安。
时值盛夏。
东宫的荷花,是从南番进贡来的特殊品种,花瓣大而色艳。往年盛开时,只有帝后兴致所至才去观赏。难得今年薛太后高兴,要太子办个赏荷宴,众人乐得凑个热闹。
尤其是许久不见太武帝尊面的后宫嫔妃,卯着劲儿地涂脂抹粉,不过盼着能在荷花宴上被皇帝垂怜一顾。
瑾妃邀余玥同去:“合宫的嫔妃都去,姨母怎能不去呢?可是玥儿,你也知道,姨母与那些晋国嫔妃无话可说,这样的场合,孤独得紧。”
她抽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只有你陪着,姨母才不觉得形单影只。”
她说得心酸,余玥倒不好意思断然拒绝。
“可是姨母……”
“玥儿,你便陪姨母去吧。往后,你若不想去武英殿当值,姨母便去求陛下,放你自在。”
“真的?”余玥大喜。
瑾妃看着她,笑着叹了口气:“答应了?”
“答应了!”
她刚刚应下,立刻上来好几位宫女,梳头的,上妆的,捧首饰的,捧衣服的,颇为隆重。
“姨母,打扮这样隆重干什么?我不要。就穿个家常裙子就好。”
“小傻子。”瑾妃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是谁?是燕国郡主啊!这是你第一次在晋国后宫面前正式露面,打扮得那么寒酸,给咱们燕国丢脸吗?”
似乎也有道理。
余玥不响了,安安静静坐着,望着镜中的自己,面目越来越陌生。
完妆后,瑾妃却不满意,先是动手拔去了两支金步摇:“换东珠的来。”
又审视着余玥的脸,不断摇头:“太艳了,不好。你本来年轻,这样用妆无端大了十岁。还是我来给你画。”
上妆的宫女十分惶恐,连忙端来热水。瑾妃用丝帕谨慎地擦去余玥的妆容,十分小心地重新描画,那模样,像是要雕琢一件惊世名品。
这一次上妆的时间十分漫长,偏偏瑾妃还让她背对着镜子,急得余玥心急火燎,生恐被画成了戏台上的花旦。
妆成揽镜,却出奇的清丽,说不出哪里被描画过,只觉得所有的地方都恰到好处,万万不能再增减,再挑剔的人也不能不赞叹她的标致完美。
“年轻真好。”瑾妃站在她身后,和她一起望向镜中。
余玥摸着脸庞,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脸。还是那个眉眼,却完全不是她自己,完全是……另一个瑾妃,年轻的瑾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