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烨微微一惊。这不是在虤山矿场,被余玥放跑的燕国刺客吗?
这人武功极高,怎么会伤成这幅样子,还落到太武帝手中?
余玥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六弟,你可认得此人?”太武帝一手捋着胡须,十分注意地观察着明烨的表情。
明烨心中刹那间闪过无数个念头。这个刺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太武帝为什么忽然对刺杀的事感兴趣?
瞒是绝对瞒不住了!他一脸惊讶:“当日刺杀臣弟的正是此人!苍天有眼,教他落在皇兄手中!”
太武帝微微点头,抚着明烨的肩膀:“六弟,朕知朝堂政事不为你所喜,但外戚需要辖制,朕身边只有你还可靠。”
“你为朕分忧,免不了得罪小人,算上这次,已经是第四次被行刺了。前三次都与虢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朕对虢矢奇一再打压。”
明烨又是惭愧又是不安的样子:“臣弟无用,虽竭尽全力,仍不得章法,连累皇兄操劳。”
太武帝呵呵一笑:“哪里哪里,你按你的性子来就好!实话告诉你吧六弟,此次去核查铁矿,朕还派了海泓子暗中协助你。海泓子大约运气好一些,颇有收获。”
“哦?”明烨露出惊喜的表情,“臣弟正为全无所获惶恐,海大人查到了?”
“不错。”
说到海泓子,太武帝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一些。他一面笑着一面坐回御座:“说起这个海泓子,真乃奇人也!瑾妃入宫以来一直未得有孕,偏他,仅凭一个梦就推断出娘娘有喜了!幸而如此,否则瑾妃身子弱,还不知道从哪里入手调养呢!这等奇才,岂能埋没!”
“朕看诏狱几年,也磨去了他的锋芒,如今十分柔顺,便赐了个司天台的小官职先给他做做。没想到,他十分勤勉,夜夜观星推演,竟推出了一桩大事!”
“今早天还没亮,他就来奏报,西南方向有奎星夺位,意为出现了不臣之人,更有一星尘下坠,陨落在东城门,求请朕派禁军前去东郊搜捕。”
“朕本来将信将疑,但那海泓子言之凿凿,还以项上人头担保。于是朕便依了他,派出禁军搜捕,未曾想,果真在东城门外搜出了这个蒙面黑衣人!”
燕国刺客为什么会出现在昊安?海泓子凭观星,就能推测出刺客踪迹?
明烨不像太武帝,笃信鬼神。他对海泓子的说辞是半点也不信。唯一可以接受的解释是,刺客与海泓子串通,故意出现!
但当着兴致勃勃崇尚神灵的太武帝,他亦不能反驳海泓子的话。
他只能继续茫然无知:“皇兄,这贼人竟一路跟来晋国?为何又出现在东城门外?”
“今日朕没有上朝,正是在亲审此人!”太武帝不紧不慢抿了口茶:“这人还是个硬骨头,直到用了大刑才招认。”
“他是闫文柳身边的亲兵,因你突访虤山铁矿,闫文柳恐怕你发现他与魏大通私卖铁矿的证据,所以派他杀人灭口!还好你福大命大。”
“刺杀不成,这厮竟不死心,从逾昌州一路赶到昊安,想趁魏大通被解押进城时,再行灭口之事!”
太武帝脸色阴沉:“御史王简的奏折里,也提到闫文柳买凶行刺。朕当时还不信,以为真凶另有其人,闫文柳不过是被人陷害。直到王简被杀灭口,朕才信了五分。”
“天佑我朝,海泓子又算出刺客行踪,这才将闫贼的面目揭露!可恨闫贼!当年一个小小的都尉,朕瞧在敦怡的面子上,将他连升三级,还赐了果毅侯的爵位给他,这厮却盗卖铁矿,中饱私囊,罔顾皇恩!实在该杀!”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物证是铁矿账目,人证是魏大通和“闫氏刺客”。人证物证在手,坐实了闫文柳私卖铁矿,还欲谋杀皇亲的罪证。
燕人用了苦肉计,不惜自投罗网,受尽酷刑,也要栽赃到闫文柳身上,把这个西州督军拉下水。慕容光下的一步好棋!
明烨微微后悔。也许自己在回朝复命时,就该说明刺客乃慕容光所派。但这样一来,就难免牵扯出余玥。他存了私心,想要保护小鱼儿,谁知,最终却落入他们的算计,被他们所利用,企图挑起晋国内乱!
自己似乎踏入了一个圈套中。布局的人有慕容光,有海泓子,有燕国刺客,就是不知有没有余玥?
他立刻撩袍跪倒,表情凝重:“皇兄息怒。闫文柳确实可恶。但西州乃晋国门户,燕国如今日益强大,那国主野心勃勃,不可不防!”
“闫文柳熟知西州地貌,且深知燕人诡诈,由他镇守西州,方是上策。如今,只凭此人一面之词便问罪闫督军,未免草率。就算要审,也要等西州军务被平稳交接之后,再召闫文柳回京受审,免得燕人趁机……”
他瞟了余玥一眼,打住了话头。
太武帝却连连摆手,亲自将他扶起:“燕人一向孱弱,哪里来的什么野心。况且朕当年攻下燕国时,将其国内兵器收缴一空,无异于拔了猛兽的牙齿。所以如今它再强,也不过是一头肥羊而已,不足为虑。”
“倒是西州兵,朕纵容了他们几年,已成了心腹之患。此次将闫文柳就地正法,正好敲山震虎,借机整饬!”
“皇兄,不可啊,闫文柳坐拥数十万精兵,又在进可攻、退可守的西州境内,现证据不足,如果贸然问罪,只怕会将他逼反!”
太武帝有片刻没有说话。
再开口时,神色淡淡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有这许多顾虑!六弟,你也不必瞒朕。你此番返晋,路过西州,得了那闫文柳多少好处?你切莫被他蒙骗啊!朕知道你一贯喜好这些,可是玩物丧志!行刺皇亲,罪同谋逆,你被他蒙蔽,连这大是大非也分不清了!”
这话说得重了。明烨只得低头:“皇兄教训的是。皇兄圣明!臣弟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