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玥的手莫名颤抖起来。她丢下碗筷,冲进书房,翻开《逾昌州地志》。
书中有云,南山经之首曰虤山,其首曰虤眭嵴。其阳多茶。其北多怪木,有草焉,其状如瓠而金,名曰迷荻,日暮始发瘴气,人兽皆不可闻。偶有木焉,其状如槲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磐木,佩之可解毒,则迷荻无奈何也。
这段话的意思是,逾昌州的最南边是虤山山脉,虤山山脉的头一座山是虤眭嵴。山的南面向阳,生长着茶树;山的北面背阴,长了许多奇怪的树木。还有一种草,叫迷荻,日落时会产生瘴气,人和动物都不能闻。在山上偶尔可以找到一种叫磐木的树木,佩戴了磐木的树枝在身上,便可以解迷荻的毒。
“虤眭嵴”三字,发音肖似“盐水鸡”。
静安王明烨,原来是去了逾昌州?
慕容光,又为什么要杀明烨?
余玥心乱如麻。她也知道,自己理出的线索,推导出的结论,并无十分的把握。也许慕容光只是一时气话,也许林少彬根本是执行其他的任务,或者,也许燕国还有别的“盐水鸡”。
但,只要有一分的可能,她就要做十分的努力。明烨从虢敢手中救下她,她欠着他一条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恩人陷入危险而坐视不管。
“没错,他是我的恩人。我只是要报恩而已。再说了,他那个样子,只关心吃喝玩乐,怎么可能耍手段来对付燕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等见了他,要好好问问!”
快马加鞭,红尘一骑,余玥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虤山脚下。她摸了摸腰间的短剑,裙下的小弩。两件东西,一样是慕容光所赠,一样是林少彬所制,而她却用来阻止他们杀人,不得不说,还真有些讽刺。
她一路留心,都没有看见明烨或是“乌鸦”的踪迹。眼下已经赶到虤山脚下,只好暂时住下来,慢慢查探。
逾昌州地处燕国最南端,盛产铁矿,多山地,少平原。因为交通不便,农耕不兴,当地百姓十分贫苦。在贫瘠的土地上刨食口粮本就艰难,还有交不完的佃租赋税,青壮年们更愿意去官家铁矿上做工。
自从几年前燕国成为晋国的臣属国,铁矿便全部移交给了晋国,由晋国委派官员管理。那几个晋人一听说要去逾昌州,十二分的不情愿,叫苦连天,后来不知怎的,又全部想通了欣然赴任。
虤眭脊以南,草木苁蓉,地势平缓,山脚下就是出了温雪夫人的村庄,已经更名为“雏凤村”。山北是连绵起伏的虤山山脉,富含铁矿,燕国最大的铁矿开采地就在此处。
明烨此行的目的地,到底是雏凤村还是虤山铁矿,不得而知。
因为雏凤村亦是英王妃的家乡,余玥爱屋及乌,先去村庄里打探了一番。村中气氛平和,人丁兴旺,几年前的那场战火并未烧到此处,照这繁荣之势发展下去,眼看要成为市镇了。
但这里气氛太平静,太平和,并无半点要迎接晋国亲王的样子。余玥决定再去虤山铁矿看看。
矿场极大,入口处有卫兵把守。要绕过岗哨需从虤眭脊北面上山。已近黄昏,余玥记得书中所说,虤眭脊北面的迷荻,会在日暮时产生瘴气,因此先摘了一段磐木枝戴在身上。
她从乱石草木间穿行入山,居高临下望过去,矿场入口处不远,建有一栋府衙,想来管理铁矿的晋国官员平日居于州府,定时过来办公,这处府衙就是官员的落脚处。
府衙过后是一处巨大空旷的平地,地表呈赭色,散乱地堆放着推车等杂物。远处,是一排排房屋,想来是矿工们日常居住的地方。
整个矿山看不见一个矿工,却见无数士兵列队巡守,府衙周围不用说,矿工住地也被严密把守,似乎是把矿工们限制于其中。
一个矿山,哪里需要这许多卫兵把守?余玥心中猜度,莫不是明烨要来的地方,是虤山铁矿?看这护卫的架势,倒有点贵胄驾临的意味。
她四下张望,并不见那辆标志性的豪华大马车。忽听得不远处有人低低惊呼:“老伍,你怎么了?”
声音的方向,竟是在她左前方的一块巨大山石之后。余玥立刻伏下身子,一动不动。好在虤山上草木茂盛,天色又暗,对方并未发现她。
又一个声音传来:“快服些丸药!”
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看来情况紧急,对方急于取药,顾不上掩饰声音。其实这荒山旷野中,若不是余玥碰巧离得近,他们的声音再大几分也不会被人察觉。
余玥摸了摸怀中的磐木枝。虤眭脊的迷荻会生瘴气,原来是真的!
对方是谁?身染瘴气也不肯撤退,要埋伏在这虤山之中。
余玥悄悄擦了把汗。不会这么巧吧?她与燕国传说中神秘的刺杀组织乌鸦,隔草相望了?
她赶忙掏出手帕,把自己的脸蒙了起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草丛中,不知名的虫豸此起彼伏地欢唱。磐木枝虽可克制瘴气,却克不了蚊虫,凶猛的蚊蝇围着余玥咬个不休,整个手背都肿了起来,奇痒难捱。幸好她先前把脸蒙了起来,除了额头上几个硕大的鼓包,暂时没有被毁容。
林少彬,你那边蚊子多不多?不然我们都撤吧!
余玥痒得要抓狂,手背上、额头上被挠出了一条条血痕。正想打退堂鼓,忽见矿场入口处灯火通明,无数人举着火把急匆匆围了过去。
一阵密集的鼓点后,锣鼓丝竹一齐喧天,好不热闹。一派喧哗声中,静安王那辆招摇打眼的豪华大马车隆重登场,后面跟着盔甲锃亮的王府侍卫。车身镶金嵌玉,在火把的映照下,闪闪发光,好不风骚!
余玥挠了一把额头。好吧,他真有能耐,千里迢迢把这辆马车弄了来。更厉害的是,他竟然能够磨蹭到这个时候才到逾昌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