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宗一脸烦躁,说道:“哪来的什么大客人,不懂个先来后到?宋经历,你去和这小子交涉一下。”
文立万听见外面那个年轻人的呼唤,料是老鸨又要接马湘兰去陪贵客了。
额考,明星女神就是不一样,档期排的满满当当,时间就是金钱,分分钟都不浪费。
马湘兰脸上闪过一缕难言之色,旋即镇定自若对手下一个丫鬟说道:“你去告知他,就说现在没空。”
马湘兰见苏州府通判陈光宗,对文立万如此谦恭,便知此人来头不小,一时也不敢太过得罪。
丫鬟应声出了船舱,来到船头,对那个快船上的小子,说了马湘兰的意思。
那小子不以为然,撇嘴说道:“我可是把话带到了,去不去让她自己掂量,客人可是个大人物。”
说着就要调转船头,准备返航。
阿福在甲板上闻听此话,进到船舱,与文立万耳语几句。
文立万略作思忖,也对阿福耳语几句,阿福快步走到甲板上,对船侧小船上的年轻人喊道:“这位小生且慢,马小姐就要随你返航,请稍候。”
小船上的小伙子闻声,一脸冷笑,把小船驶近了画舫。
阿福招呼着船老大过来张罗和小船接驳。
舱外阿福的话语才落,陈光宗一脸懵懂,这是不是......呃,有些跌份儿?
一个堂堂知府,面对挑衅,轻易就答应放走马湘兰?不对呀,这不是文立万的风格嘛。
陈光宗原本想和来接马湘兰的小伙子硬怼。
倘若对方地位低于文立万,硬怼便给文立万挣到了面子里子;倘若对方地位高于文立万,硬怼也能让文立万感到他陈光宗的忠诚无比,至于事情要是闹大了,嘿嘿,知府大人您自己看着办好了,反正咱是尽忠竭力了。
文立万起身对马湘兰作揖道:“马小姐一曲,委婉清丽,余音袅袅,宛如天籁之音,实在是莫大享受。曲终歌罢,马小姐去忙其他事吧,我等随意看看夜景,也该歇息了。阿福,送马小姐。”
马湘兰有些尴尬,道个万福,说道:“没关系,让他们等等何妨?”
阿福将一个包了银子的缎袋递给丫鬟,说道:“谢谢马小姐,这是大掌柜的一点心意,请笑纳。这边有请。”
陈光宗面红耳赤,又不好当着马湘兰的面抢付银子,一脸的尴尬无奈。
文立万含笑对马湘兰做个请走好的手势,送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马湘兰也含笑点头,给丫鬟使个眼色,一行人收拾了乐器之类,换到接她的小船上去了。
见马湘兰下了船,陈光宗说道:“阿福,今天是本人请知府大人泛舟,你怎么抢着把银子付了?”
文立万笑道:“陈通判不必计较,其实本官早有泛舟秦淮的愿望。今日还是我请客好了。你们都是下官,俸禄没我高,加之又都拖家带口的,所以我就做东好了。”
文立万刚才一上船,突然偶遇名角儿马湘兰,又见陈光宗与马湘兰窃窃私语,眉目传意之态,心中顿生入局之感。
这陈光宗似乎和马湘兰甚是熟悉,他莫非另有所谋?
等到一曲终了,有人在船外嚷嚷着要接走马湘兰,文立万瞬间悟到泛舟秦淮,决不能让陈光宗掏银子请客。且不说此人是否设局,就算并无歹意,也不能给人留下苏州知府泛舟秦淮,与当红女星同船缠绵数小时之佳话。
既然有人来接马湘兰,曲终人散,刚好顺水推舟,礼送下船。余下的时间,不妨继续泛舟秦淮河,仔细欣赏秦淮夜景,重温朱自清名篇。
陈光宗极是聪明,马上意会到文立万的心思,心中不由叹道:此人年龄不大,人情练达,心智老道,实在胜人一筹啊。
知府主动自掏腰包请客,显然他还是信不过我啊。
又一想,信不过也正常啊,人家脑子又没进水,怎么可能把对手的外甥当亲信对待。
慢慢来吧,总有一天咱们会见个分晓。
文立万一行在南京城逗留三日,没有与任何官员接触,仔细对南京的市场做了调研,这里的一切和苏州相比,既有优势,也有不足。
苏州的官田占了很大比重,田赋是相对稳定的。要想增加税收,只有把苏州的纺织品、工艺品等行业市场做大,才能以行业规模,实现张居正提出的“不加赋而上用足”的要求,才能使苏州成为整个明帝国璀璨耀眼的明珠。
......
听到文立万从南京回来的消息,大发赶紧要赵喜翠将店面打扫干净,备马准备去府衙面见文立万,请知府来店里指点一二。
大发正式成为万鸿发布店掌柜后,干劲十足,总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儿。
他按照文立万的部署,把陆嘉仪画的仕女图挂历,印制了三万册,堆积在后院库房。从陆嘉立纺织厂进的低价绫罗绸缎,也堆满了库房。
一切安排妥当,就等文立万从南京回来,便开始促销活动。
才将马牵出来,就听见远方街面传来马蹄声响,转眼间,文立万和阿福已经风驰电掣般赶到万鸿发布店门前。
文立万勒马停住,看着手牵缰绳的大发,说道:“来得真不凑巧,正赶上发掌柜要出门,打扰打扰。”
大发赶紧躬身施礼,笑道:“小民见过知府大人。”
文立万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阿福,问大发道:“去往何处?”
大发答道:“听说知府回来了,正要去府衙拜见。这边店里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您回来发话,开门迎客促销。”
文立万和大发边往店里走,边说道:“大发,你现在是布店掌柜,以后布店的事,不必再问我,你就按照市场需求经营就是了。”
大发挠挠头说:“总觉得凡事跟知府说了,心里才踏实。嘿嘿,我就是干活的命,还真不是当掌柜的料。”
文立万说道:“掌柜也不是天生就会当,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
赵喜翠见文立万进门,赶紧迎上前,深深道个万福,说道:“民女赵喜翠见过恩人。”
文立万见赵喜翠容光焕发,落落大方,与初见时的那种怯懦之态,判若两人,心中不禁叹道:“人是可以随着境遇的改变而改变的。”
“喜翠,你爹还在陆嘉立纺织厂吗?”文立万突然想起赵立春,想着和他见个面,把大发和喜翠的婚事办了。
“是啊,陆家大公子对我爹爹很器重,生产上的事情都由爹爹操心。”
文立万看着赵喜翠,见她站在大发面前,一脸幸福感,不由心中感慨:大发一出生就没了爹妈,多亏张居正收留了他,现在又能娶到这么个好姑娘,也算是有福分了。
“嗯,我回头正好要去陆嘉立纺织厂,顺便去看看他。”文立万穿过店堂,走进后院仓库,看到满仓库的绫罗绸缎,说道:“准备很充分,你们可以开始促销了。”
大发拿来挂历,双手递给文立万:“知府看看挂历,我们印了三万份,只要购买十两银子的绫罗绸缎,就送一本挂历。”
文立万接过挂历一看,觉得印制出来的画,远不如陆嘉仪原画漂亮。不过这已经是苏州最好刻印社的水平了,好在挂历这种形式,在明代此时尚未出现,所以用挂历促销应该是会有轰动效应。
大发说道:“那我们明天就开始促销活动,请知府拨冗出席,以壮场面。”
文立万直接摇头,不假思索说道:“我不参加了。以后所有万鸿发的商业活动我都不会参加。”
大发不由一愣,他本以为文立万参加万鸿发的活动,给万鸿发撑撑场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想文立万一口回绝,令他倍感诧异。
毫无疑问,一定是自己什么事情做得不周到,令知府不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