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士英自从坐上了首辅的位置,便春风得意,不可一世。他利用手中的权力,结党营私,不断巩固自己在朝廷中的地位,早已把为国雪耻的大事抛在了九霄云外。一方面为了取乐,一方面为了呼朋引党,他常常在家里摆宴设席,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甲申十月,红梅比往常早开了一些时间。马士英准备在自家的万玉园中宴请宾客,他想借着赏梅的机会,看看众宾客如何对自己攀附奉承,不仅能够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也能显示出自己无比尊贵的身份。
马士英一边畅想着宴会的情景,一边转身问身旁的家仆:“今天都给哪几位下请帖了?”
家仆答道:“都是老爷的同乡。有兵部主事杨龙友,佥都御使越其杰,新任漕抚田仰,光禄寺卿阮大铖,这几位老爷。”
马士英颇感惊讶,说道:“那阮大铖不是我的同乡呀!”
“他常常对别人说,自己是老爷的同乡好友。”
“他这个人啊……那就算作是同乡好友吧。”马士英说道。
“今天来的客人都不是什么外人,就在这梅花书屋摆设筵席吧。
时间不早了,你快去邀请客人。”马士英吩咐。
“用不着邀请了,他们都已经在门房里等候多时了。只需我去传唤一声,他们便会马上过来了。”家仆一边说着,一边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杨龙友和阮大铖一起走进了马士英的书屋。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杨妹丈,你这个内亲,怎么不直接进来啊?”马士英看着走在前面的杨龙友问道。
“如今您高居首相之位,当然是亲不敌贵了。”杨龙友恭敬地说道。
“你这是哪里的话。”马士英边说边把目光移到了阮大铖的身上,说道:“阮老一向和我是熟识的,为什么还要等着传唤才肯进来呢?”
“相府门第尊贵,我怎敢冒昧无礼呢!”阮大铖谦卑地说道。
“你这就见外了。”
一番客套之后,马士英请他们二位入座,一起喝茶聊天。
等家仆端来茶时,杨龙友、阮大铖都十分推辞,坚持让马士英先取下一杯,然后他们才各自接过一杯。
“今天的天气十分适合品茶。”马士英随口说道。
“是的,是的。”杨、阮二位连忙应声附和。
“刚下了朝,就已经过了中午。现在昼短夜长,白天比黑夜短了三个时辰呢。”
“是,是!现在朝廷安定,都是宰相您的功劳。”杨、阮二位不约而同地奉承说道,并等着马士英把茶吃完后先放下杯子,然后他们才肯放下杯子。
过了一会儿,马士英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忙转身问家仆:“怎么越、田两位还没有到啊?”
“是这样,越老爷痔疮发作,已经送来了辞帖;田老爷明日动身前去上任,现正在打发家眷们上船,到了晚上才能过来辞行。”
“那我们就不等了,赶紧摆上酒菜。”马士英一边吩咐,一边向着杨龙友、阮大铖说道,“咱们边饮边谈吧。”
于是,他们三人便一起入席饮酒。阮大铖问道:“相府最近连日宴饮,不知道来的都是哪几位贵客啊?”
“都是一些与咱们志同道合的人,但都不如你们二位风流雅致啊。”
“具体是哪些人呢?”杨龙友也开口问道。
“都在这上面了。”马士英说着递过名单。
阮大铖接过来,念道:“张孙振、袁宏勋、黄鼎、张捷、杨维垣……”
“果然都是一些拥有政治才能的人啊。”杨龙友感慨着说道。
“他们一个个都曾是我提拔的,如今都当上大官了。”马士英说道。
阮大铖连忙打躬作揖,说道:“就连我这等已经闲置的人员,还能承蒙宰相您的恩典,被重新启用,更不必说其他贤才了。宰相您为国家选拔人才,殚精竭虑,真不愧为周公再世啊。”
“不敢当。”马士英表面上连忙推让,其实早已是心花怒放,并对杨、阮二位说道:“明日我会嘱托吏部,让他们再破格提升你们二位的。”
听罢此言,杨龙友连忙起身拜谢。那阮大铖更是奴颜婢膝,直接跪在地上谢恩。
一边闲聊,一边喝酒,马士英听到的都是恭维之言,心中越发地高兴了,到了后来,他干脆让人撤去大席,摆上小桌,然后他们换上便衣,围坐在小桌旁促膝长谈。
过了一会儿,杂役手捧盛有银子的漆盒走进来了,这是杨龙友、阮大铖二人送给马士英家戏班子的封赏。
“不必,不必!我们今日只是喝点小酒,找点乐子,又没有请梨园班子过来唱戏,就用不着官场上的那套礼仪啦。”马士英连连摆手说道。
“我家中就有戏班,整天闲着,宰相您可以随时叫过来应承。”
阮大铖巴结着说道。
“阮老对戏曲独有研究,那些戏想必也是司空见惯,等我宴请别人的时候,一定借来欣赏一番。”
“从来名花美女,缺一不可。今天咱们在红梅花下饮酒,听戏可以省去,歌妓的清唱却是少不了的。”杨龙友笑着提议。
“妹丈真是个多情之人,竟要效仿当年的苏州刺史刘禹锡了。”
马士英哈哈大笑,继续说道,“这个倒也容易,让家仆去传唤几个有名的歌妓过来伺候就是了。”
“请问老爷,是要旧院的呢,还是要珠市的呢?(旧院、珠市,都是当时歌妓聚集的地方)”在一旁的家仆问道。
“这个还得请教杨姑爷。”马士英看着杨龙友说道。
“小弟物色了好几个,但总是没有十分合意的。只有那旧院的李香君,新学会了《牡丹亭》,倒还能唱得几分动人。”
于是,马士英派人前去请李香君过来献唱。
阮大铖在一旁插话,问道:“前几日,田仰用三百两银子,打算娶来做妾的,想必就是她了吧?”
“正是。”杨龙友答道。
“为什么没有娶走呢?”马士英好奇地问道。
“可笑这个呆丫头,她要为侯方域守节,宁死不从。我劝说了几次,她还是坚持不肯下楼,让我扫兴而归。”
“竟有这样大胆的奴才!她不过是个烟花巷里的薄命鬼,怎敢这样飞蛾扑火!”马士英脸上露出了几分怒色。
“这都是侯方域教唆坏的,之前把晚生我也辱没得不轻哩。”阮大铖赶紧借机投井下石。
“这还了得!一位新任的漕抚,拿着三百两银子,竟然买不走一个歌妓。真是岂有此理啊!”马士英被激怒了。
“田老爷是宰相您的老乡,他被羞辱了,这个事情可不小哇。”
阮大铖继续从中挑拨。
“就是,等她一会儿来了,我自有办法处置她。”马士英愤愤地说道。
这时,奉命前去请人的家仆回来了,说香君推托有病,不肯下楼。
马士英想了一想,说道:“不来也罢!让家仆拿着衣服财礼,径直把她娶过来,不就完事了嘛。”
阮大铖拍手叫妙,说:“这样才有气魄呢!”
杨龙友心中有些不快,催促道:“天色已晚,我们该告辞了。”
“我们谈得正起兴,为什么急着要走呢?”马士英挽留道。
“劳烦您陪我们这么长时间,晚生心中实在不安。”阮大铖说道。
“那我去送送你们吧。”
“不敢当。”杨、阮两位便告辞出来。
阮大铖对杨龙友说道:“难得宰相爷看在田仰和你是同乡的份上,肯作此义举。杨老爷也应该去帮一帮忙。”
“怎么个帮法啊?”
“旧院是你经常去游玩的地方,你就去拉那香君下楼,打发她起身就是了。”
“也不能太为难她了。”
“这还是便宜她了呢。想起之前的事情,即便是处死这个丫头,也难以解我的心头之恨!”阮大铖咬牙切齿地说道。
杨龙友无言以对,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他们便各自分开了,杨龙友急忙向旧院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