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业区附近的地带,如果有人在合适的时候望向窗外,会看到有细小的黑影在雨中一闪而过。然后他多半会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那一闪而过的“东西”不论形状、飞行轨迹、还是惊人的速度都不像是无人机。何况强风加暴雨天气下除了少量特制型号,绝大部分常规无人机都是会停止所有任务的,更不要说这样子极速飞行了。
而如果有人的视线能够跟上那道黑影的速度,就会发现那是两个人——苏逸杨带着食蜂操祈以200英里以上的时速在低空穿行,为了躲避大楼和广告牌不断急速变向,如同烟雨中的鬼魅。
引力异能的飞行是很特殊的。它是所有能够飞行的能力中,能承受加速度最快的能力,尤其适合在复杂的低空地形以频繁的高速变向摆脱追踪。
其他异能者,不论是空气异能者用气流推动,还是电磁系能力者借助载体悬浮飞行,都不得不注意人体对加速度的承受能力。
因为不论是用气流推动还是借助金属推动,往往都是先作用于体表(皮肤或者脚底板),再通过体内肌肉筋膜等所有组织层层传导才让身体每一个部位都获得加速度。这会给柔软的内脏带来压力。健壮的成年人一般最高能够承受30m/s^2的加速度,训练过的宇航员一般能够达到50m/s^2左右,更高的话脏腑就会因过度挤压而受到“内伤”。
引力飞行却不一样。引力场均匀地作用于身体内的每一个分子,所以不会造成任何内部应力。换言之,因为整个人处于失重的状态。不论是多么剧烈的加速和变向,感觉上都和自由落体没有太大区别。
于是作为结果,食蜂操祈在这种比极限运动更加刺激的高频变向飞行中,除了刚开始时因为失重觉得血液上涌头脑发热外,完全没有感到任何频繁变向加速带来的不适。
因为空气对重力变化不敏感的关系,高速飞行中风吹得有点厉害,拉扯着食蜂操祈的长发乱舞,她不得不用手小心地聚拢才能避免混乱的场面。缺乏运动细胞且从未适应过高速视野的食蜂操祈在飞行中一开始只觉得眼花缭乱,等到她逐渐适应了高速的视角之后,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开始能够享受飞行的快意,甚至因为看似惊险刺激的躲闪建筑物过程而有些激动起来。
眼前的场景飞速变幻,然而却并没有仿佛置身于单独空间的感觉,因为他们身边有同样被笼罩在引力场中的雨滴随着他们飞行。这些小小的水珠随机分布在空中悬浮颤抖,看起来非常的奇幻。食蜂操祈伸出戴着白色长手套的手去触碰抓拢那些在空中轻微挤压鼓胀,动荡不休的水滴,手套扫过水珠之后留下大片的空当……
然而高速也代表着很快能到达目的地——位处于亚洲第二大商厦地下一层的警备队第109支部地面入口大门。不等她好好享受失重的体验,就感觉身体一沉,苏逸杨已经在警备队某处支部降落。食蜂操祈久不锻炼的身体从失重回归正常重力后有短暂的不适应,感觉腿脚一阵酸软无力,靠着把苏逸杨当作栏杆扶住才站稳。
这种需要搀扶的柔弱姿态在赶上来察看的警备队成员们看起来,就更像是受到严重惊吓的受害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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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里就安全了...”
苏逸杨直到这个时候依旧觉得晕晕乎乎的,明明是自己经历的事情,却有种看过场CG的割离感,就连他自己觉得很别扭。
有什么东西不太对。
他是一个偶尔沉浸在古怪的幻想中,偶尔过于兴奋或情绪化的人。所以他在日常生活中经常会反思——刚才举止是否得体,语言是否含蓄等等。只有经过小心地确认和复盘才会放下心来。
这种类似于总怀疑门锁没锁想去检查之类的复盘习惯很多人都有,只是苏逸杨的更加严重。在这种行为习惯下,他如同往常一样反思自己之前所作所为,却逐渐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自己是怎么卷到这回事中的?自己遇袭之前在干嘛?中间的过程有点记不清了……买厨具?等等,花了大价钱买的炒锅勺子和德国菜刀都去哪了?这个蜂蜜色长发的女孩有点眼熟,似乎应该是什么危险人物来着……
苏逸杨是认识食蜂操祈的——上次录像事件之后,他继续调研了一番,弄明白了这个金色长发穿常磐台制服的少女,似乎能篡改别人记忆的家伙就是学园都市排行第五的战略级能力者食蜂操祈。从那时开始他就记住了这个人,并对于她非常警惕。
让他警惕的不是Level 5 这个级别,而是她属于精神系,并且据说能将绝大部分的精神现象一手包办这件事。精神系是公认最难缠也最可怕的超能力类别——因为对于一个个体而言,几乎完全是靠记忆、思维方式、和自我认知来决定“我”之所以为“我”,而这三者全都能被精神系能力者拿捏篡改。精神系能力者往往能在受害者根本意识不到的情况下,改动别人心中的观念、常识、甚至习惯,无声无息地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顶尖的精神系能力者甚至可以将人的本我意识改造、重组,调整别人的性格和观念,乃至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这其实比任何物理层面的打击更加残酷和可怕,因为你所信仰的、热爱的、坚持的一切都可能在精神系异能者面前生生抹去,只留下一个灵魂残缺的行尸走肉。苏逸杨也因此对于这个群体一直心怀敬畏,而对高阶乃至战略级的精神系能力者尤甚。
潜意识中对于食蜂操祈形象和身份的警惕,让苏逸杨的“思想钢印”提前开始松动,在努力地自我追溯下意识到越来越多的不对劲之处——自己之前战斗中状态就很不对。自己在上中学的时候告别了华丽却低效的炫技式战斗风格,开始走上朴素而丑陋的实用路线。按照现在这种比较怂的战斗习惯,如果遇到突然的袭击绝对不会在紧急时刻搞什么精细操作节省体力,而是保险起见,用更野蛮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
细细回想,战斗中那种炽热情感与冷静坚毅重叠的状态也不是正常情况下能达到的。情绪化能提高人的爆发力,却降低反应速度;冷静下来后能更理智清醒地作出反应和决断,却很难激发自身潜力。所谓“冷静的激昂”这种完美的交叠状态是过于理想化而相当难以实现的,至少单靠自己绝对做不到。但是如果有人能以异常巧妙的方式帮助自己操控激素啊神经递质的传递啊什么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此外,那种狂热地想要保护对方的炽热情感也似乎毫无来由,就像是烂电影里编剧一拍脑袋强行加上的人物设定。自己虽然是具备21年单身经验的资深单身狗,但也还没有变态到对完全不熟悉的未成年少女疯狂发情的程度......
原本看似正常真实的种种感受与经历,在理性地剖析下变得越来越可疑。苏逸杨越仔细地回想,就越确定自己的大脑被做了手脚。而认定这一点之后,前因后果就很容易就被苏逸杨串在了一起——这熊孩子食蜂操祈在商场附近又一次用异能黑进了自己大脑,拿自己当了一回“免费引力伞侍从”,随后她遇到袭击,危急情况下放松了对自己的完全操控,唤醒自己意识然后对精神状态做了手脚,让自己像个脑残狂信徒一样自愿当“挡箭牌”,护送着她直到进入安全地带……
嘶——自己被坑得不浅啊……
在苏逸杨脑内百转千回,逐渐突破“思想钢印”残留影响的时候,食蜂操祈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家伙的变化,还在继续活动着身体适应正常重力。
她在给别人大脑做手脚时一贯相当野蛮粗糙,根本不掩盖任何记忆修改和思维操纵后留下的破绽,这也是苏逸杨有机可乘的主要原因。而之所以她不做掩盖,按照她自己的说法是因为懒,然而其中透出的是她作为Level 5 嚣张霸道的态度——她根本就不在乎别人事后察觉与否,也不关心对方是不是会对被随意操纵感到不高兴。因为不论怎样的负面想法或负面情绪于她而言都只是可以随手抹平的波澜,因为她是能操纵所有意志的主宰,像是蜂群中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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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喜欢随时可能被强征去当棋子的感觉,苏逸杨亦然。这种能随时把周围人强制做成提线木偶的家伙让苏逸杨觉得很危险。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什么急事,就先告辞...”,回归头脑清明状态的苏逸杨是一分钟都不想在食蜂操祈身边多待。他装作一无所觉的样子,随便扯个借口就开始往外溜。
“喂,别急着逃跑嘛~”,食蜂操祈啪地抓住了苏逸杨的手臂,笑眯眯的样子仿佛已经看穿了苏逸杨的打算,“作为你这次帮忙的答谢,我就大发慈悲地把我的联系方式告诉你好了。你应该为能和一位战略级能力者搭上关系而感到荣幸,我的联系方式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到的呢……”
就在她话音未落的时候,苏逸杨发现自己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一串数字。这串数字和一个名字联系在一起,能够在想起某个名字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联想出来。
这种直接写进大脑的传递信息方式,真是高效得令人讨厌。
苏逸杨的大脑被写入信息只是一瞬间的事,而食蜂操祈在完成记忆写入的同时甚至完全没有影响到说话的节奏。她一边说话一边活泼地挥动双手,最后在苏逸杨眼前摆出了一个V字型手势,眼中有着星形光芒闪烁:“…联系方式已经传给你啦,有空的话会去找你玩!我是学园都市第五位的战略级能力者·食蜂操祈,请多指教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