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去?”骜奔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上方陡峭的崖壁,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是不是觉得,自己做不到,难以想象?”
“确实。”骛奔点头。
“可是,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呢?”
“我可以试,不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我失败了,你会责怪我吗?”
“当然不会。”
“如果我从上面摔下来呢?”
“大不了。”我口吻坚决:“和你一起死。”
“好。”骛奔终于点头,脸上流露出几许笑意:“就按你说的做,我上去试,倘若出了什么事,我们,一起死。”
立在崖底,我抬起头来,仰望天空——那仿佛只是条带,连只飞鸟都见不到。
骜奔,他能从这样的地方飞上去吗?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骜奔的身手异常敏捷,双手各执一根马刺,轮流扎进崖壁里,就像一只轻灵的猿猴般攀向上方。
我安下心来,寻了个隐蔽处藏起来,尽量避免自己被那些黑影发现,两个时辰过去,骛奔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洞前。
“朵儿。”他跑过来将我抱住:“好了,大约再过两个时辰,我的亲兵就会赶到。”
“嗯。”我将双手笼进袖中,抱紧自己,只想给自己好好地取暖,骛奔脱下外袍裹在我的身上。
“你呢?”我看他一眼。
“没事,我皮糙肉厚,不打紧。”他嘿然一笑。
“这次,如果我们脱困,我就立即嫁给你,绝对不找任何借口。”
“真的?”骛奔双烨烨闪亮,将我搂进怀里重重地亲了口:“知道吗,这是我一生听到的最甜蜜的话,就为你这句话,我死在这里也值了。”
“我怎么能让你死呢?老天也不会让你死的,我们会好好地活在一起,还要……”
我说着,脸上不禁浮起几片红云。
“还要什么?”他凑过来,眼里满是笑意,伸手在我的脸颊上捏了一把:“怎么不说了?我听着呢。”
“你真坏,不理你了。”我轻嗔一句,转开头去。
骛奔倒没跟我说笑,而是低头仔细看着地面,像是在寻找什么。
“怎么了?”我奇怪地看他一眼。
“这里——”他弯下腰,用马刺重得地戳着脚下泥土,然后挖出块东西来。
“那是什么?”我吃了一惊。
骛奔拿起来,凑到眼前,仔细地看了好片刻,摇头:“不知道,从外表上看去,似乎是一只石头盒子。”
“石头盒子?”我不由吃了一惊,要知道,在这个世上,木盒子,铁盒子,纸盒子都很常见,可是这石头盒子?
“管它什么。”骛奔将石头盒子收起来:“等回去再看。”
“驾,驾,驾。”山谷外忽然有了动静,我浑身一激灵,后背顿时挺得笔直。
“是他们来了。”骛奔的表情也变得肃然。
马蹄声忽然停止了,之后响起的,是很细微的嗖嗖声,还有砍杀之声,如此过去足足一个时辰,山谷口方才亮起几许微光,有人举着火炬走了进来。
“殿下!”为首之人匆匆奔至我们跟前,扑通双膝跪地:“属下来迟,让殿下受惊了。”
“那倒没有。”骛奔一脸淡然:“倒是你们,有没有看清楚,那些黑影是什么?”
亲兵队长葛黎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略一鞠躬:“殿下,请随属下来。”
骛奔略略一怔,然后跟在葛黎身后朝前走去,只见草丛里伏着一只只体型壮硕的“怪物”。
“取火把来。”亲兵队长点燃火把,骛奔一手擎着,用火把的光照亮草丛,将里面的情形悉数看在眼里。
“奇怪。”葛黎眉梢微微皱起。
“怎么了?”
“单从外表上看去,这家伙很像野人,可是野人不会有这么大的个头,而且他们的手——”
我的目光也落到那些手上,方才惊异地发现,那些手上虽然长着粗黑的毛,但仔细看去,赫然就是人手!
骜奔将手里的炎把交给葛黎,然后蹲下身来,用手指轻轻地拨开黑影身上的毛发,这才发现,其下掩着的,分明是一具成年男子的身体!
“是人!”葛黎也看出来了,不禁发出声低呼。
“看起来,这件事还真是奇怪。”骜奔仔细思索片刻:“你们再四处找找。”
“大家分散开来,到处找找。”葛黎立即传下令去,所有亲兵散向四面八方,沿着草丛仔细寻找,果然发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用过的水壶、碗、弓箭、斧子,甚至还有锅子。
“殿下。”
一名亲兵捧着个圆圆的石盘过来:“您看。”
骜奔接过石盘,就着火把的光仔细一看,只见那石盘中间画着一只奇怪的三眼独角兽。
“是他们!”旁边一名亲兵看得真切,不由得发出声轻呼。
“怎么了?”骛奔转头看他一眼:“瞧你的表情,像是非常惊讶,难不成,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的,小的也是从前听老阿爸提过,说在黑夷部落的一些丛林里,生活着一些消失的部族。”
“消失的部族?”
“是,一百多年前,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有自己的部族领地,可是连番争战之后,他们要么不敌对手,避入丛林,要么就是——”
“就是什么?”骜奔双眼盯着他,谁知道那个亲兵脸色大变,就是不肯再说下去。
“察木!”葛黎低喝一声:“少在那里卖关子,知道什么,就全部说出来!”
“不。”察木双手乱摇,眼里满是惊恐。
“察木!”对于他这样的反应,葛黎显然非常不满,一声大喝。
“你不用逼他。”骛奔转头看了葛黎一眼:“倘若他不愿意说,自然有他不愿意的理由……”
他话未说完,察木“咕咚”一声朝后栽倒。
葛黎吃了一惊,赶紧上前查看,却见察木一脸雪白,唇角缓缓地溢出一丝鲜血,竟然已经死去。
是时冷风飚飚,从四面八方吹来,一众人等个个后背出了身冷汗,惶然地看着彼此。
要知道,他们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却也被眼前这诡异的情景给震住。
“殿下。”葛黎凑前一步:“此地不便久留,殿下还是赶紧回去吧,这里的事,等明日再处理。”
“也好。”骛奔点头,转身拉起我的手:“走吧。”
一行人等举着火把,踏着草丛,很小心地走到谷口。
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副无法想象的情景——山俗口的沙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
“这,这是怎么回事?”葛黎与亲兵们共事已久,彼此间视为手足兄弟,全然料不到会遭此不幸。
“大家上马!”骜奔果决地道:“速速离开此地,不得有误!”
说完,他抱着我凌空跃起,落在马背上,快速朝前奔去。
一行人等马不停蹄,只花了一个时辰,便回到了营地,骛奔叫来大夫替我诊治,大夫说我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煎两剂汤药喝下去,再睡上一觉便自会复原。
骛奔立即令人烹药,亲自喂我喝下,又看着我躺下,这才在我身边蹲下来,满脸关切地看着我:“朵儿,你觉得怎样?有没有舒服些?”
“折腾了一晚上,你也累了,不必理会我,赶紧去歇息吧。”
“不。”骛奔摇头,眼里闪过几许坚决:“从今天开始,我时时刻刻守着你,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殿下?”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摁住我的嘴唇,眸中隐有忧色:“知道吗?今天晚上,我的心几乎都悬在喉咙口,只怕你有任何闪失,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我真地不想再品尝。”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埋下头去。
“已经很久了。”
“你说什么?”
“已经很久了,除了爹爹之外,再没有人,如此地在意我。”
“傻瓜。”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发髻:“当一个男人,深深地爱上一个女人,自然会把她,当成生命的全部。”
“生命的……全部吗?”我轻声喃喃。
“是的。”骛奔神色郑重:“你是我一生一世,最喜欢的人。”
“……”
“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你一定不开心了吧?让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你还会唱歌?”我双眼不禁一亮。
“你听着。”骛奔咧唇一笑,然后开始轻轻地哼起歌来:“苍山下,云河畔,金蔡朵朵向阳开……”
不得不说,骛奔有一把好嗓子,醇厚,深沉,让人听着怎么都觉得舒心。
我就在这种舒适和温暖里,缓缓地合上了双眼。
一觉醒来,我下意识地开口:“殿下……”
“殿下已经出去了。”
回答我的,是一个轻柔的女声。
我蓦地睁大双眼:“你,你怎会在这里?”
“小女是殿下亲自指派来,服侍姑娘的。”对方不卑不亢,温文有礼地答道。
“对不起。”我转开头,看向别处,不去触碰她清澈得有些冰寒的目光:“我没能兑现,对你的承诺。”
“姑娘无须介怀。”南炫婧将一叠干净的衣物放在我面前:“只要姑娘好好的,那么,在这里活着的每一个女奴隶,就都会有希望,只是请姑娘,在享受自己的幸福时,不要忘了他人的不幸。”
我转过头,第一次非常认真地打量她——虽然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她给我的感觉就非常地不同,但我还是没能记住她的样貌,大约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以致我有些慌乱。
“我,我都记得。”
“那就好。”她看着我,露出一丝微笑,然后站起身来,朝我深深地鞠躬:“炫婧略懂江湖杂学,最会察颜观色,姑娘之命尊贵无比,或许……”
“或许怎样?”
“我也看不清楚。”南炫婧摇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唯愿姑娘听凭已心,不要为外物所扰,自然灾祸远离。”
南炫婧说完,拿着我换下的衣物起身离去,剩下我在帐篷里,默默凝思。
“怎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骛奔的声音突兀响起:“看你这模样,心事忡忡,莫非,又遇到什么麻烦了,说来我听听。”
“没什么。”我摇头,现在也没心思管自己,倒是骛奔——
“密谷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上禀大王,自会有人去处理,现在你应该想的,是如何成为我最美丽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