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喝水吗?”我看着他,微微浅笑:“我去给你倒一碗。”
“不不不。”青年男子连连摆手:“不用了,我,我自己来。”
他站起身,十分慌乱地往后退,凳子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我坐在原处,看着他狼狈至极地退出去,目光继而转向桌上的烛火——现在阿辰,应该是得到我的消息了吧?他会怎样呢?
是伤心欲绝,还是过一段时间,便将我忘之脑后?
“姑,姑娘……”男子的声音怯怯响起:“您,您,您请喝水。”
我确实有些渴了,接过碗来一饮而尽,然后将空碗放在桌上:“天也晚了,你们先睡吧,我在这里靠靠。”
“姑娘。”见我并不怎么介意,男子说话也变得自然了些:“里面还有间屋子,您可以进去睡。”
“可,大娘呢?”
“你要是不嫌老婆子脏,就和老婆子睡一张床,二祥,你就在这屋里,好好地看着门儿,可千万别把什么脏东西放进来。
“姑娘。”见我并不怎么介意,男子说话也变得自然了些:“里面还有间屋子,您可以进去睡。”
“可,大娘呢?”
“你要是不嫌老婆子脏,就和老婆子睡一张床,二祥,你就在这屋里,好好地看着门儿,可千万别把什么脏东西放进来。”
“嗳。”二祥脆脆地答应着,走到墙角,拿起一根大木杠子,顶在门后,拍掉手上的灰,走回桌边:“娘,我都弄好了,您放心吧。”
“姑娘,来吧。”大娘这才站起身,拄着拐杖朝里走,我亦随之站起,跟在她身后走进里屋。
屋子里一片漆黑,才入门,便闻到一股熏人的霉臭气息,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姑娘,这里简陋,还请姑娘多担待。”
“没事。”我微笑摇头:“大娘您多想了。”
我说完,侧头身子躺下,却不禁长长地吸了口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地方,反倒能安然入睡,没一会儿功夫,我便鼾然睡去。
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我走出屋子,却见二祥手里拎着把斧子,正一下下劈柴,我看着这样的他,心中忽然充满了感动。
“姑娘。”他放下斧子,擦了把头上的汗:“您起来了?我给您做饭去。”
“不用。”我摇头:“我去做饭。”
二祥还欲推辞,我却已经进了厨房,见厨房虽小,却收拾得干净齐整,显见二祥也是个有心之人。
从前在府里,我从未亲临厨下,此时一看用具,心里倒也明白该怎么做,于是先拿了瓢淘米做饭,然后清洗菜蔬,下锅炒菜,等饭菜上了桌,我满怀开心地去叫二祥和大良吃饭。
二祥看起来非常开心,拿起竹筷挟了一筷菜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随即眉头却皱了起来。
“怎么了?不好吃吗?”我自己也挟了一筷,刚放进嘴里,便“呸”地一声吐了出来:“这,这什么味道?”
“能吃,能吃。”大娘却不管这些,挟起菜放进嘴里,大吃特吃,我实在过意不去,放下碗筷,起身走了出去。
“姑娘。”二祥跟出来,满脸歉意:“不好意思,麻烦姑娘了。”
“是我麻烦你们了。”我看看他们,眼中满是歉意:“真对不起。”
“不不不。”二祥摇手:“我们这里,一向偏僻少有人来……”
“你一直,都带着大娘住在这里吗?”
“是。”二祥点头:“我和我娘一直都住在这里。”
我轻轻叹口气——乱世之中,人命飘零,今儿在东,明儿在丁,原是一件无可奈何之事。
“姑娘……也是无家可归了吗?”
“算是吧。”我点头——龙华城显然是不能回去了,而赫都,我着实地不想回去。
“倘若姑娘无处可去,不如住在我家,好歹和我娘做个伴。”
“可是……”我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我无谋生之能。”
“不打紧。”二祥却丝毫不介意:“我上山砍些柴,再下河捞点鱼,日子过得简朴些,却足以养活姑娘和我娘……姑娘若是愿意留在我们家,我,会把姑娘当成妹妹看的。”
我怔怔地看着他,实在想不到,在这乱世之中,居然有如此朴实之人。
“嗯。”我点头:“那就这样吧,倘若你可以找到针织浆洗之类的活,我可以做的。”
“好。”
就这样,我在这户朴实的人家住了下来,开始崭新的生活,白天里我帮着二祥砍砍柴,帮大娘打扫屋子,偶尔做些浆洗的活,日子虽然清苦,但却非常地充实。
那些刀光剑影的日子,突然离我好遥远好遥远。
时间一晃,便是三个月。
又是一年春天到了,山野里所有的花草树木都活泛起来,树枝上长着新鲜的嫩芽,小鸟儿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
日暮时分,我正烧火做饭,二祥忽然兴冲冲地从外面跑进来,口中欢快地大喊道:“娘,娘,您看我捉到什么了?”
大娘拄着拐杖从屋里走出来,可惜什么都看不见,我放下瓢从屋里出来,一眼瞧见二祥手里拎着只小小的果子狸。
“是果子狸。”
“你认得?”听我这样说,二祥眼里满是惊喜。
“嗯。”我点头。
“从前我在城里看人卖过,一百两银子一只,小依,要是卖掉这只果子狸,我就能带着你和娘离开这里,找一个更好的地方住下。”
我默然。
“你不知道。”阿辰继续说道:“昨日我看见山下烟尘滚滚,怕是这一带很快要开战,我必须带你们离开。”
“好吧。”我终于点头:“不过越是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你还是早去早回,免惹祸端。”
“好。”二祥点头:“小依你在家好好地照顾娘,我去去就来。”
“先在家里吃了饭再去吧。”
“好。”
二祥寻了只笼子,将果子狸放进去,然后走进屋里,和大娘一起吃饭。
“二祥啊,你说你要进城?”
“是啊,娘。”
“你凡事都要小心些,卖掉了赶紧回来,知道吗?”
“祥儿知道。”
这些日子以来,二祥和大娘都对我照顾有加,我告诉他们我叫小依,所有的亲人都死于乱军之中,我被一个好心人救下,孤身飘零至此。
对于我的话,他们从来都不曾怀疑过,二祥视我为妹,大娘视我为女,三个人居然在一个屋檐下,十分和谐地过起了生活。
对于上苍这样的安排,我心中着实存了数分感激,因而更加尽心尽力地服侍他们,将他们当成自己的亲人。
吃过饭,我送二祥出来,看着他背上竹篓子,迈开步朝山下走,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这才回到屋子里。
这一天过得特别地慢,吃过午晌,我便几数跑去山坳口,踮起脚尖朝远处张望,可等来等去,始终没有看到二祥。
天渐渐地黑了,我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回屋里。
大娘耳尖,早已听见:“小依,你二祥哥回来了吗?”
“没有。”
“什么?”大娘顿时着急起来:“天儿都这么晚了,二祥他怎么还不回来?”
“大娘您别着急,要不,我到山下去看看?”
“你一个姑娘家,怎能到处乱跑,倘若遇到坏人,那该怎么办?”
“可是……”
大娘的脸上满是焦急,但却不曾催促于我,反而不停地安慰我。
我和大娘捺着性子,一直在家等,可是整整七天过去,二祥还是了无音讯。
大娘很快瘦了一圈,我于心不忍,这天早上刚吃过饭,便道:“大娘,我看我还是下山去瞧瞧吧,您放心,我可以穿上二祥哥的衣服,打扮成男子的模样下山。”
“这。”大娘很是迟疑:“这行吗?”
“不管怎么样,都得试试。”
“那好吧。”大娘终于点头:“就按你说的去做。”
“只是大娘。”我看着她,满眼担忧,老实说,我这一去,也难保家里不出什么事。
“你不担心我,我一个老婆子,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哪还怕什么?倒是你和二祥……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
“大娘您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找到二祥哥的。”
嘴上虽这么说,其实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是乱世,人命如草芥,在路上随便遇上个草寇,就能一刀一剑把你给砍了,抛尸荒野,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是当着大娘的面,我却不得不这样宽慰她。
服侍大娘吃完饭,又收拾好屋子,我才动身出门,骑上那匹马,朝山下而去。
我一路打听,方知离乌山最近的,是龙池邑,早些时我也曾听二祥提过,知他一般都是去了龙池邑,因为只有在那里,贵重的货物才能卖出好价钱。
龙池邑离乌山不算太远,我只用了两个时辰,便奔至龙池邑,却见城中人来人往,虽不说繁华似锦,倒也和平安宁,
跳下马背,我牵着缰绳一路慢慢地朝城里走去,目光扫过一家家店铺——二祥是出来售卖果子狸的,那么去处无非是酒楼,或者是城里的富贵人家,仔细打听,应该能知道些什么。
“你这个破落货,一文不名还敢来赌!”
我正愣神,旁边一个人忽然踉踉跄跄奔出,一头撞在我的身上。
我侧一闪,未料对方却攀住我的肩膀,冲我贼眉贼眼地笑:“我说兄弟,能不能借我点钱使使?”
我向来厌恶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正欲拒绝,突然想起一件事:“要我借钱给你,可以,但你得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我看你。”我后退一步,站直身体:“在这龙池邑里应该有些人脉吧?”
对方先是一怔,然后伸手抓抓头皮:“这你可是找对人了,这龙池邑中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没有我孙八通不知道的事,不认识的人,就连那大兴绸缎庄的老板在外养了几个小老婆,睡了多少女人,我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谁跟你说这个。”我从怀里掏出锭金子,在他眼前一晃,孙八通的双眼顿时亮了:“你想打听什么,说。”
“我想知道,最近半个月里,有没有一个年轻人,进城来卖过果子狸?”
“果子狸?”孙八通抬手搔着脑袋:“这可就难说了,果子狸虽说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再说龙池邑三面皆山,每座山里都产果子狸,时常有猎户进城售卖……”
“我只问最近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