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这儿的老板吗?”我突然抬起头来,冷冷地问道。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这关你什么事?”
“你是这儿的老板吗?”我再次重复了一句。
“是。”她终于无比肯定地答道:“我是这儿的老板。”
“很好。”我点头:“那这里的事情,你可以全部做主吗?”
“当然。”
“给我一间干净的屋子。”
她的眉梢立即吊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千金大小姐?”
“只要你给我一间干净屋子,明天,我就可以接客。”
我简洁利落的话将她剩下的牢骚全给塞了回去,她一下子变得哑口无言,只是盯着我看。
“你瞧什么?”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我一把拔下发簪:“如果你再犹豫,我就一把划花自己的脸,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好好好。”她赶紧妥协:“你不用这样,我什么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她踉跄后退,嘴里还嘟哝着:“见过狠的,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狠的。”
我闭上了眼。
我从来不愿意玩狠的,倘若玩,肯定会玩死一大群人。
没一会儿老鸨回来:“屋子已经准备好了。”
我踉踉跄跄爬起,从老鸨身边穿过,走进屋子里,砰地一声合上门。
靠在墙上,我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忽然觉得疲倦到极点。
我是有时间,完全进行选择的,或许我现在应该,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么悲欢喜乐,甚至于明天,都不会再成为笼罩在我头顶的阴云,我可以以一种奇怪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
它是别人的。
不是我白婉琼的。
悠悠一笑,我锁紧房门,走到床边躺下,那一刻我作出个决定,就在今天夜里,我,白婉琼,将安静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对这浮华红尘,我不再有任何的留恋。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阿辰正在满世界地找我,像发了疯一般。
傍晚下起了雨,暴雨倾盆,几乎淹没了半个赫都城。
一灯如豆,我慢慢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盘成发髻,心中甚至已经想好,如何结束自己这轻渺的生命。
“砰砰。”房门忽然被人敲响,我站起身来,打开门看时,却见老鸨站在门外,双手叉腰,虎视眈眈地看着我,见我安然无恙,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您多心了。”我一眼猜透她的心思:“我不会逃走,不会哭闹,我会安危接受所有的一切,接受您的摆布。”
老鸨的脸色有些难看:“我说姑娘,我也知道您出身不凡,可是落到这样的地步……”
“我知道。”我再次一笑,明丽倾城。
老鸨仔细瞧我,见我不像说谎,到底是转身走了。
回到屋子里,我再次阖上房门,然后解下腰带,拿了张圆凳,放到屋子中间,然后踩上去,将腰带系在房梁上。
龙华城被攻破之中,宫中纷乱异常,有不少宫人吊死在树上,随王朝的覆灭而凋零。
没有想到,我自己也是如斯结局。
双手攀住腰带,我已然将头悬于带上,心中却一阵惊悸。
忽然那样强烈地想要看到他,哪怕是最后一眼。
我不欲他知晓昭云对我的所作所为,只是……
然后我轻轻地笑了,笑自己自作多情,似他那样身份高华的男子,前途锦灿,将来自然有美若天仙的女子,陪在他的身畔。
可惜,我是看不到了。
罢。
一声叹息,我将自己纤弱的脖颈给放了上去,双腿一蹬,踢翻凳子。
……
“哟。”一个听起来妩媚至极的声音,忽然钻进我的耳里:“似这般貌美,好端端地,干嘛求死?既然都不怕死了,那不妨,让本公子乐上一乐。”
我蓦地睁圆了眼,却见一个年轻男子搂着我柔软腰肢,眸中闪着诡异的光。
“你,你是谁?”我大吃一惊。
“我啊,是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我一听这四个字,恼怒异常:“谁要你救?谁稀罕你救?”
“不稀罕啊?”男人撒手,我顿时重重地跌落在地,不由唉哟叫了声,这才注意自己身处之地,已不在醉红楼中。
凝神细看四周,却见是一间精致的厢房,雕花大床悬垂着丝帐,四角流苏垂向地面。
这是怎么回事?
我抬手摸着自己的头,只觉脑门阵阵抽痛。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生,一个是死,这生呢,就是乖乖听本公子的话,本公子自会好好待你,这死呢,你可以饿死死,但却绝不能吊死。”
我趴在地上,冷冷地看着他。
“倒真有几分胆色。”那公子凑近我:“寻常女子到了我这里,不是哭哭啼啼,便是破口大骂,为何你却如此平静?”
我淡然一笑。
真地很淡。
似乎是见惯了世间风波的那种。
“有这样的心智,你足可以将世间万万人踏在脚下,又何必寻死?何须寻死?”
“将世间万万人踏在脚下?那又如何呢?到最后,仍然是尘归尘,土归土。”
“罢了,罢了。”男子摆手:“本公子是俗世中人,爱美女,爱美食,爱一切可爱之物,你这丫头既然不开窍,本公子也不勉强,走了。”
男子说完一扭身,摇摇摆摆地走了。
直到此刻,我方才相信,自己遇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人。
很奇怪。
瞧他的模样,似乎不愁钱花,也不愁没有美女,可他为什么偏偏要把我掳到这里来?
对于想不通的问题,我也不想再去思考,而是走到床边躺了下来。
睡在天鹅丝绒床上,我很快呼吸均匀,沉酣入梦。
“琼儿。”
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忽然出现在梦境里。
“娘。”我惊喜地唤了一声,朝那个影子扑过去,可她却突兀消失了。
“娘!”
“琼儿。”母亲眸色柔和,又轻轻地喊了一声。
“娘。”我终于奔到母亲面前,一把抱住她的双腿,眼中泪珠滚滚:“娘,你去哪里了?为什么琼儿找不到你?”
“琼儿。”母亲弯下腰,将我抱起:“你已经长大了,应该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人。”
“娘亲。”我眼里满含泪光:“您找到那个属于自己的人了吗?”
娘亲没有回答,而是将脸转向一旁。
我低低地笑起来:“就连娘亲自己都没有找到吧?”
忽然一阵风吹来,满树花瓣纷纷而落。
“娘!”我不由惊呼一声,再睁开眼时,却见胸前伏着一人。
我不由分说,伸手将他推开,只只得“砰”一声巨响。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满眼恼怒:“你就是这样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吗?”
“什么救命恩人?你分明是趁人之危!”
“好吧。”他站起身来,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将发丝朝后一甩:“就算如此吧,至少本公子对你还算不错,难道你就不想报答吗?”
“报答?”我掀被下床,亭亭而立,一件件褪去身上的衣物,露出光洁曼妙的身体:“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对不对?”
有那么一瞬间,男子瞪圆了双眼,继而瞧清我眼中悲凉。
“你,你不愿意?”
“你说呢?”
我目光冷然。
“本公子,”他低头看看自己,眼中有着明显的不甘:“本公子相貌堂堂,哪里配不上你?”
“相貌堂堂?”我点头:“确实是,不过,本姑娘已经心有所系,你可以对我用强,但求得的,只是一夕之欢罢了,不过想来,公子所在乎的,也只是一夕之欢罢。”
他很是踌躇,瞧了我许久,竟无一句话说,闷闷地退了出去。
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伏在床边开始低低抽泣。
那一刻的心醉和悲伤,让我终于忆起,自己是个女子。
而且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也曾那样深刻地相信,在一生最清纯的年华里,向往着一个男子的保护,全心全意。
“阿辰……”我不由轻轻地喊了一声。
“阿辰?”男子嗖一声跑了回来:“你叫阿辰?他是谁?是你喜欢的人?”
“你管不着!”我恶狠狠地瞪他,很想扑过去将他的鼻子给咬下来。
“我说你这个女人。”令狐夜双手环胸:“怎么如此不识好歹?本公子喜欢你,那是你的造化。”
我哪里有精神听他念叨,转头看向一旁,不屑理睬。
令狐夜绕着我走了好几圈,似乎在研究从哪里下手比较妥当,结果却令他非常地失望。
“你不饿吗?”
过了许久他忽然道。
我仍旧将脸转向一旁。
“好好好。”他终于放弃:“算我认输,遇上你,算本公子倒霉,不过一会儿,你可别来求本公子。”
他说完走向一旁,在桌边坐下,拿出酒菜放在桌上,便自斟自饮起来。
菜肴的香味直钻进我的鼻孔里,我不禁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真喜欢那种味道,纵然心如死灰,可似乎仍然想品尝品尝,然后,再赴黄泉。
令狐夜“滋”地喝了口酒,再偷瞧我一眼:“丫头,要不要过来尝尝啊。”
努力咽了口唾沫,我竭力按捺住自己的欲望,在心中暗暗地告诫自己——就算饿死,也绝不吃他一口饭!
令狐夜左等右等,大约也想不到我竟然如此倔强,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绕到我面前,却只见我一张美丽面庞上已经满是泪水。
“你到底怎么了?”他突然一声爆喝,抓住我的胳膊,一阵摇晃:“让你吃我的东西,就那么难吗?”
我连番折腾,早已疲倦不堪,被他这样一摇,立即倒向地面。
……谁的臂弯,竟然如此地温暖……
我又开始做梦。
这次的梦却很长,很长,长得几乎望不到尽头。
醒来时阳光照透窗纱,满屋子铺了一地。
我试着动动身子,却发现全身不但没有预料中的痛楚,反而精力充沛。
这是怎么回事?
我翻身下地,慢慢地走出去,居然看到一幕奇景。
一身白衣的男子背影萧索,立在一株野菊花前痴痴怔望。
“她真像你。”
我扶着门框,那一刻似有所感,却没有惊动他,而是转回屋中。
快近午时,他才回来,也不再同我说话,只是将几枚水果置于桌上,便又离开了屋子。
我双眼盯着果子,做出一个决定。
未料这天夜里,令狐夜也没有回来,我坐在桌边一直等,一直等,实在撑不住,趴在桌边昏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