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仙侯离开的时间点,巧合地成为西宋动乱的开端。德平三十一年腊月,王城迎来了那一年的第一场雪,这场雪声势浩大,足足下了三个月,无数人死去,就算是皇宫里,每天都会抬出那么几个死人,为之后的动乱埋下了伏笔。
——《奇女子漫谈·梁鸳》
大雪接连下了三日,宗府里宗远和宋醴都聚在李淡的屋子,一边烘着火,一边讨论皇帝今天的旨意。
“陛下现在是越来越糊涂了,明明自己病危,却还要把膝下仅有的三个皇子全赶回封地。”宗远的手指莹白纤细,一身玄衣穿在他身上,有着说不出来的出尘意味。
宋醴也很不满皇上今天的这一道圣旨,可他又不好说什么,毕竟唐王和吴王也都要回封地,他总不可能以自己不舍得润玉就去向皇帝求情。
“现在天气忽而转冷,你多带些衣物,以免路上染了风寒,”宋醴说着,就把带来的包裹打开,“这是我母亲为你准备的披风,你且看看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
如墨的披风摸起来十分柔软,上面还有金线绣的祥云纹,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
李淡没有推辞,接过了披风。
“姑母一向最知我喜好,我又怎会不喜欢,你回去替我谢谢姑母。”
宗远没有准备什么东西,然而这一次他打算和李淡一起回蜀地。
沉迷丹药女色的皇帝,争相结党营私的朝臣,还有把持朝政的宦官,这个西京他也不愿意呆下午了。
“你们还没告诉我,为何陛下会突然有了这样一道旨意?而且李淡,前一段时间梁四来找你是说的什么?”梁鸳进宫前曾秘密见过润玉,彼时从不回避他的李润玉还头一回叫他避一避。结果,第二天梁鸳就被一封圣旨宣进宫,然后就是莫名其妙地被封为留仙侯,还被派往海外寻仙丹。
直觉告诉宗远,这两件事里一定有联系!
“她来找你了?”宋醴也好奇地问道。
三天前他又做了那个梦,现在满心满意地只想着梦中的神秘女人,故而对梁鸳的心思早淡了。
但即使这样,知道梁鸳去找李淡,而且李淡还让宗远回避,这倒是件极有意思的事儿。
“也没说什么,”李淡抱着披风,柔软的触感就像处子的肌肤,“她用林家的一半商铺,和我交换送她和皇帝面谈的机会,我觉得不亏,也就答应了。”
语气平淡,神色平淡,但他的心却并非一丝波澜也未起。
“你确定是林家的一半商铺?”宋醴咋舌道。
天下谁人不知林家巨富,甚至有传言说林家一年的收入是国库的好几倍,现在梁鸳竟然拿出一半,竟然只是为了入宫和皇帝见一面。
“是,地契都已经送过来了。”
屋外是簌簌的雪声,他的心随着飘雪一起沉下,变得冰凉。
“你小子这次可是真赚了!”宗远拍了拍李淡的手臂。
他一直都知道李淡的野心,他也一直看好这个五皇子。
唐王贪恋美色又好大喜功,吴王狡诈阴狠又最爱记仇,只有惇王李淡,才最有可能带着西宋走向再一次的辉煌。
“她也真舍得!”宋醴感叹了一声,说完又觉得其实她本就是如此。
不管是第一次见面,还是第二次见面,那个小姑娘对一切都兴致缺缺。坐拥巨富却不爱宝饰,出身名门又不喜交际,她似乎永远都趴在哪儿,有荷叶便看荷叶,有荷花便看荷花。
“就算不舍得又如何,等到最后她发现真相,只怕会恨不得把所有的店铺田庄都给扔了。”宗远的心态很好,反正东西落在自己兄弟手里,总好过落在那个女人手里。
西京的大雪依旧在下着,直到李润玉离开时,都没有要停的意思。
掀开帘子,凛冽的风呼呼吹入。
“李淡,我们会回来吗?”宗远低声问道。
他是棋圣,每年都有一段时间不在西京,每年最常呆的地方也是蜀地,可只有这一次,他竟然觉得自己也许再也无法回来。
“会回来的,五年以后,你和我和宋醴,都会回来。”李淡手里的书从拿起时就没翻过一页。
“你今日是冷糊涂了吧,宋醴本就在西京,何谈回不回来的?”宗远把帘子放下,那座王城被雪埋着,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李淡没有再回答。
这一场倾城大雪落下,落下时遮掩住全部脏污,却也葬送了三个人痴情,有人知,有人不知,有人不知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