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有诗《长恨歌》,中间有两句最让我记忆犹新: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飘渺虚无间。梁王的第一次让人意外是她突然被封为留仙侯,野史也说她最后携仙丹归来,那么对于梁王出走以及她最后的下落问题,也许,这个不属于人间的女子,在拯救万民以后,最终又回到她的蓬莱州。
——《奇女子漫谈·梁鸳》
“海上乘槎侣,仙人萼绿华。飞升元不用丹砂。住在潮头来处、渺天涯。
雷辊夫差国,云翻海若家。坐中安得弄琴牙。写取余声归向、水仙夸。”一身苍青色披风,梁鸳独自立于船头,甲板上的船夫看不懂这个小姑娘,却没有一个敢轻慢于她。
“姐姐,船舱里的那个男人醒了。”说话的也是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脸上还有一道醒目的疤痕,像是被利刃所伤。
她是被梁鸳买来的小丫头,因为脸上有伤,一般人家都不肯要,可梁鸳不一样,她本就需要一个狠一点的丫头,所以毫不犹豫地就把她买下来,与她一起被买来的还有她弟弟。
“你这是要出海吗?”熟悉的声音响起,梁鸳抬头看向刚走到甲板上的青年,因为许多日不见阳光,他的脸色很苍白。
“你们先下去吧。”
其他人得了主家的吩咐,全都回到船舱,小丫头飞云有些犹豫,但在梁鸳的注视下,她也离开了。
“你不该迷晕我,更不该让我活着!”这一语后,冬霁身形之后,下一刻他的右手已然掐紧了梁鸳的脖子。
不是玩笑,冬霁这一次是真动了杀心。
“我给你下的,不是迷药,是毒。”因为脖子被人掐住,所以梁鸳说话断断续续的,气息也很不平稳。
即使脸胀得通红,她脸上也不见一点着急。
“杀了你,我再去找天下最好的神医。”他用的力气又重了一分。
“武功,武功全失。”梁鸳说完就笑了。
这天下只要是毒,十之八九都能找到解药,就算找不到解药,也能用奇珍异宝把命吊着。
是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冬霁死,只是让他的身体习惯这种药而已。
冬霁的手松了下来。
“你既然不想杀我,又何必把我和你捆在一起,自己跑了就是。”他低下了头,神情万般颓废。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真要找一个的话,大概是我有点喜欢你吧。”毕竟这天下再也不可能出一个像他这样好看的人了。
喜欢?冬霁被这个答案给吓住。
从以前到现在,他可没看出这位梁四小姐有半分的喜欢自己。
“林家在整个西宋盈利最好的有一百零八家商铺,我愿以其中一半娶你,不换你此生不渝,只换你陪我五年,只要五年就好。”不像在海棠苑里的冷淡无情,这一刻的梁鸳有了几分烟火气。
她当了三百多年孤魂,也想试一试情爱的滋味。
因她的这番话,冬霁忽而想起来在海棠苑的时候,其实梁鸳早已问过他的意见。
“为什么是我呢?”冬霁是真不明白梁鸳怎么就找上他了,毕竟对她有情意的是宋醴,让她特殊相待的又是惇王李淡,从始至终,他不过是陪着她龟缩在海棠苑里,没能为她做过什么,也不曾叫她为自己做过什么。
“因为你生得好看啊!”梁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她在皇宫里见了很多种情爱,多的是初时美好结尾草草,所以与其费尽心力去追求飘渺不可及的幸福,她更愿意找一个顺眼的陪她去玩几年。
不多,几年就好。
“宗远才是西宋第一美男子。”冬霁默默为自己开解,只希望甲板上的这位小祖宗能改变初衷。
梁鸳一想到宗远逢人便怼的坏脾气,果断摇了摇头。
“你不用再劝我,现在船已离港,除了陪着我你没有第二个选择。”海棠苑里那个无欲无求的梁四小姐已然消失,只剩下这个霸道不讲道理的梁鸳梁如意,“作为补偿,今后你问什么我都绝不隐瞒,必定如实相告。”
对梁鸳来说,这是她能许下的最好的承诺。因为人心叵测,她却愿意剖开伪装,叫别人看到壳里的自己。
“这算是什么补偿。”冬霁嘴上吐槽了一句,但是脸上的郁色明显散了不少。
从记事到现在,这是唯一一个能把他玩弄于鼓掌之间,可他又不能报复,原因无它,毕竟若不是自己作死,梁鸳和自己之间根本不存在任何交集。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想知道,在梁鸳心里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觉得红楼楼主云杉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神情严肃,近乎恐吓。
梁鸳当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思索了一会后,她老实答道:“和我一样,都是活得无聊的人。”
答完见冬霁似乎并不满意,梁鸳只好耐着性子解释说:“他聪明,武功又高,还是红楼楼主,可是好好的楼主不去当,非要和我做下这种无聊的交易,足以证明他自觉人生何其无趣。”
虽然梁鸳说的是真的,但是从一个小姑娘嘴里听到,冬霁,不,应该是云杉的神色变得微妙。
原来自己在她眼里,就是这样一个吃饱了撑的的角色。
“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为什么一定要出海?”没有太纠结于梁鸳的回答,冬霁很快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原因的话,主要有两个:第一是我不喜欢困在那被云杉当猴子玩儿;第二是我现在不能留在那儿,有人希望我离开。”
“是谁?”冬霁又追问道。
梁鸳静静看向他,就在冬霁以为她不会说的时候,她朱唇微启,给出了一个冬霁意想不到的名字。
“李润玉。”
为什么会是他?冬霁的理智在告诉他,梁鸳是在说谎;可看着这样一双澄澈的眼睛,他的心又在告诉他,对方说的是真的。
“第三个问题?”梁鸳脸上没有笑,但神色依旧很轻松。
“没有第三个问题,我要问的就这些。”冬霁笑着答道。
“你这么容易就接受了?”梁鸳是真的有些意外,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容易就接受自己被拐卖的事实。
“五年而已,正好当休息了。”冬霁视线越过梁鸳,去看她身后无垠的蓝色大海。
当初她好像说过,其实她想当一个琴师,也许当初是自己错了,不该把她困在她不想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