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皇帝携着贵妃上了轿,这是要回宫了。而皇帝走了,聚在侯府门口的一堆人也就各自散去。
回到海棠苑里,冬霁给梁鸳倒了一盏茶,后者接过茶,悠悠坐在自己摆在海棠树下的太师椅上。
“早知道能见到皇帝,我该再接个单子。”冬霁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盏,背靠着石桌坐在石凳上。
梁鸳上下打量了一眼冬霁,酸道:“你打不过他身边那十三个暗卫的。”
冬霁一听这话倒奇了,“你是如何知道他有十三个侍卫的?”
“随口一说罢了,你还真信了。”梁鸳抿了一口茶,因这茶水不是新沏的,她又喝不惯这种温温的东西,所以抿了一口又把茶杯放下,只是握在手里边。
被她一句话噎住,冬霁只觉得这小姑娘跟刺猬一样,看着温温顺顺从不主动招惹谁,但你若是靠近了又是满手的刺。
他自己是干杀手这个行当的,平时对暗卫最是敏感,所以今天即使没有把皇帝的暗卫全找出来,但心里大概估摸着得有十余人。
如此想来,梁姑娘开始那句话就不大像是瞎说的了。
“你可是楼主重点关注的对象,你说的我自然是会信的。”不管心里如何想的,嘴上他没漏出半分。
春申说过,梁姑娘是个小狐狸,与她说话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要不家底都得被人给探完。
“你不必过分小心,毕竟你没有黄春聪明,自然也就知道不了多少东西。”
如果唐念在的话,他一定知道梁鸳说这句话,一不是讥讽,二不是激将法,她只是适当地陈述事实而已,就跟说今天想吃鲈鱼汤一样。
但是唐念不在,所以冬霁一听她这话,先是不满,而后很快冷静下来,“我以为梁姑娘会再用一些什么高明的法子。”
“呵,你实在太高看你自己了。”
她在皇宫呆了三百多年,知道的秘密比天下任何一个人都要多。
而现在,不过是一个近百年来才兴起的门派,第一任楼主还是个欺世盗名的小人,她还真没那么大兴趣。
天空阴沉沉的,一团团乌云开始聚拢,酝酿着下一场风雨。
“比起你,我倒是更愿意去问那一位,”梁鸳后仰了下去,茶杯稳稳握在手里,“毕竟他是第一个威胁我的人。”
明明该带着杀意的话语,被她说得轻飘云淡。
“梁姑娘这是想取楼主性命了?”冬霁握着茶盏的手一紧。
“你猜啊。”她闭上眼,一滴雨滴在她眼睑上,秋天的雨是冰凉而不带感情的,一如她冰凉而不带感情的心。
当了这么久的老鬼,打打杀杀这东西,实在没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一重生就受到云杉威胁,这会子她应该已经到了海外逍遥快活去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配这些凡人尔虞我诈。
棠华宫里,王贵妃坐在撒着海棠花瓣的浴汤中,乳白的肌肤如玉一般。
她闭着眼,脑海里又闪现出侯府那一幕。
本来是满府的人恭送圣驾,但是皇帝的眼睛却在她那个侄女身上多停了一会。
素枝捧来一套杏色襦裙,服侍着王贵妃就给她换上。
“娘娘,陛下那边来人说,今晚要宿在咱们棠华宫里。”素枝小心翼翼地说道,伺候主子多年,她能感觉的到主子现在并不高兴。
王清漪没有说话。
是夜,皇帝果然来到棠华宫,还陪着王贵妃用了晚膳。
红鸾帐里,皇帝手里拿了本书在看,而王清漪小鸟依人般蜷在他怀里。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皇帝问道:“说起来昭妍已经十四岁了,可曾许配了人家?”
一语犹如惊雷,瞬间让王贵妃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皇上是从来不会过问侄女的事情的,就算是往常的封赏,也都是她借着由头去求的,怎么今日突然问起昭妍的婚事了?
“虽然还没婚配,但是阿姐好像已经有中意的人选了。”王贵妃温柔地回答,但是眼睛里却满是犹疑。
皇帝似乎有些惊讶。
“哦,是哪家的公子?”他紧接着问道。
王清漪柔柔一笑,娇嗔着回答:“这还没定亲,臣妾怎么好说出来。”
说完,她觉得好像还不够,又补了一句。
“这若是姐姐看准了,到时候只怕还要皇上您赐婚。”
如果是往常,皇帝一定会立刻答应,但是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并没有应下。
“如果对方不答应,朕也不好插手呀。”皇帝回了一句不清不楚的话,从脸上也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王贵妃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什么时候见惇王一面。
别说他是不是个断袖现在都存疑,就算他是又如何,难不成会为了一个男人而不肯娶妻吗?
皇帝看贵妃陷入沉思的样子,以为她是在生气自己不答应赐婚,深情地握住她的手说:“清漪,等你那二侄子成了明年的状元,我就下旨立你为皇后。”
“不,臣妾现在已经很知足了,不必陛下再费心为我铺路。”王清漪情真意切地说道。
百官以为皇帝不纳后是她阻挠,其实他们都想错了,她王清漪从来不在乎坐在皇后位子上的是谁,只要皇帝还爱她,那么即使她现在依旧只是个小宫女她也是乐意的,只要皇帝的心在她这儿。
是以,此刻她的话是真的发自肺腑。
“为了你,朕总是愿意付出一切的。”说罢皇帝咳了两声,咳得王清漪心疼极了。
不是说只是染了一场风寒吗,怎么还没好?
她这正担心着,忽然就看见皇帝嘴角沁出的一抹鲜红,眼泪立刻就下来了:“陛下,你这是……”
皇帝伸手封住她的唇,王清漪登时就噤声不语,只是眼泪一颗颗滚落,像是雨打的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