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野史所传,梁王与其从妹梁鹤的关系起初很不好,据说还有一回梁鹤放进去一条小蛇去吓梁鸳,值得注意的是,野史所载的那一年,也是德平二十八年。
——《奇女子漫谈-梁鸳》
倚梅园在侯府东北角,说是个园子,实际上里头只有三两株梅树。此刻是五月,也看不到梅花,只看到茂密的绿叶,梁鹤此时就坐在园中秋千上,脸上有些郁色。
即使过了好几天,她心里依旧不痛快。
那个泥人一样的梁四现在也开始教训起自己来了,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个身份,一个克死母亲又遭父亲遗弃的女孩儿,恐怕就算是死在这府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正嘀咕着,耳畔突然传来一声什么瓷器打碎在地的声音,把她吓了一大跳。
梁鹤转过头,原来是白羽把她最喜欢的红釉金边茶杯给摔碎了一只。
“你这个蠢奴才,怎么做事的!”她气得站起身来,指着白羽就开始嚷道。
白羽立刻吓得跪在地上磕头。
“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母亲又病了,我实在是担心所以最近有些恍惚,求小姐你饶了我吧。”白羽怯怯说道。
梁鹤听了这话,气消了一些。
“我记得你娘得了痨病,是如今又复发了吗?”
白羽弓着背,低着头小声说道:
“这回不是痨病复发,是前几日她去田间劳作时被一条菜花蛇缠住了腿,这连着好几日都高烧。”
“那是被蛇咬了中毒了?”梁鹤语气明显弱了下来。
白羽摇摇头。
“菜花蛇是无毒的,大夫说我娘体质弱,这乍一受惊身体就有些扛不住了,所以才连着几日高烧。”她耐心解释道。
梁鹤一听没有中毒,心里也就没那么在意,受个惊而已,又死不了人。
“既然如此,我给你放半天假,要不你在这也不能安心做活,还平添麻烦。”她摆摆手,示意白羽下去。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白羽一听得到赦免,又磕了个头,收拾完碎瓷片立刻退下了。
梁鹤虽然心疼自己的茶杯,但那东西本来也是从梁鸳那拿的,所以发了回火,这事儿也就揭过。
她坐回秋千上,正准备再去想其他事情的时候,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她的脑海。
“白琼,你过来,我有事吩咐你。”她招来自己的心腹大丫头,然后轻声耳语了一番。
末了,她对白琼说:
“你就告诉她如果她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以后就别回来了。”
白琼点点头,应了声是又疾步离开倚梅园。
五月的暑气已经很重,丝丝薄汗从梁五小姐的皮肤里沁出来,可她丝毫感觉不到,只是坐在秋千上,随着秋千的摇摆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边咱梁爷在海棠苑的日子也没好到哪儿去,因为到现在她已经把原身住的屋子都搜罗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任何带毒的东西。
虽然云杉已经走了,但是她总有一种感觉,也许对方并没有真正离开,而是正潜伏在暗中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甚至,她还有一种直觉,如果接下来自己的表现不够让对方满意,他搞不好会直接解决了自己。
这就跟斗鸡一样,如果自己买下的玩意儿够凶猛,主人就会愉悦;而如果买下的斗鸡表现得不够出色,那么它的命运也就唯有一死而已,还是在真正上台前就被处理的残次品。
不过即使分析的清清楚楚,梁鸳心里也一点不着急。
对方给自己下的可不是什么小玩意,这样的猛药必定是盼着自己死的,所以如果自己没死,自然还会再来。
想明白这一点,梁爷每天没事儿就坐在海棠树下,去看那满树嫣红的海棠花。
当鬼那么多年,她见过的海棠树只有两棵,一棵是棠华宫里活了几百年四季开花的奇树,另一棵则是后来她跟着小润玉出宫后王府里的怀来海棠。
不过可惜,因为是鬼,她自然是闻不到花香的。如今可不一样了,淡淡的微甜的味道在空气中氤氲,让她觉得又新奇又愉悦。【1】
她喜欢当人的感觉。
因为当人,她可以感受她想感受的一切,可以闻,可以摸,可以吃很多很多的美食,也可以换上很多很多的华衣彩服,即使原身衣柜子里的那些,都多少有些艳俗。
可她毕竟还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只孤零零的老鬼。
这样的安静与美好很快就被打破,因为沙沙的声响突然出现,而梁鸳那放松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
她在皇宫里呆了几百年,嗅觉触觉基本没用,但唯独听觉视觉尚佳,所以梁鸳对声音一直很敏感。而此刻这种沙沙声,在天竺人进贡时她听过无数回——响尾蛇。
灼热的阳光照在地面上,黄土都有些发干发硬。这个院子静悄悄的,只有那诡异的沙沙声。
遇到蛇了该怎么办?
如果是普通人首先要做判断蛇的属性,是极具攻击性的还是不具攻击性的,然后再设计出合理的逃生路线以及方法。
但是对于专业的捕蛇人,即使是没有工具,他也不会害怕,因为徒手捕蛇这事儿对他们来说其实也没多大难度。
而梁爷恰巧就算是专业的捕蛇人。
关于这个技能,还得追溯到三百多年前孝懿皇后在的时候,那时候皇后和一般姑娘不一样,就喜欢研究一些蛇虫鼠蚁,用她的话叫“进化规律”。而皇帝宠爱孝懿皇后,所以也就由着她的性子,还网罗了一大批民间人才帮她去抓那些她口中的“重要标本”。
而不巧,那时候梁鸳每天无聊,看人驯服一些蛇啊、蝎子什么的,就是一天中最大的乐趣了。看的多了,自然也有一些心得。
后来孝懿皇后去世,开国皇帝忧伤过度,第二年也跟着去了以后。这西宋皇室的后人为了纪念先祖倒是每年都会看看天竺人的驯蛇表演,但真对这些蛇虫鼠蚁感兴趣过的,却是一个也没有了。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了,总而言之,梁鸳关于如何捕蛇驯蛇的知识掌握了一堆,又加上她原来也不算是人,“怕”这个字是不会在她的词典里头的。
她抬起双脚,盘腿坐在太师椅上,认真听着响声从哪个方向传来。
很快,她就看到就在院门进来一点点的草丛里,盘着一块蛇饼,而它的尾巴正沙沙地摇摆响动着。
梁鸳小心翼翼地离开太师椅,走到了海棠树下,拿起一根分了叉的木棍。她屏住呼吸,以走一步停两步的速度缓缓靠近那条响尾蛇。
“嘶嘶——”那条蛇突然吐出信子,脑袋也朝着梁鸳在的方向移来,它尾部的角质环迅速震动着,似乎是对入侵者的警告。
梁爷立刻停住动作。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梁爷都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而那条响尾蛇的头颅早已低下,懒洋洋地缩成一团。
梁爷又动了动,看对方没反应,她一个健步上去直接用木叉叉住蛇的颈部,另一只手则迅速拔下头上的金钗往蛇的七寸扎下去。【2】
浅绿的胆汁混着猩红的血液从伤口流出,流过它背部的菱形黑褐斑。她等了一会,直到这蛇再也不会动弹才小心捏住蛇头后部。即使已经确定这条蛇死的透透的了,她依旧不敢大意,这是驯蛇师说过的,响尾蛇这东西有些邪门,有时就算它死了说不准还能咬人。
梁鸳就这样捏着这条响尾蛇的尸体,缓步走到门外。敢放出这玩意的,想必也不是什么高明之士,首先毒蛇的伤口特征太明显,其次比起其他东西,响尾蛇不产在西宋,能弄到手的人绝对屈指可数。既然对方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估摸着现在该等在附近看结果呢。
而她一出门,果然就看见一主二仆。
“啊——”梁鹤一看见梁鸳手里的玩意,立刻吓得叫了起来。
“小姐不必担心,那蛇已经死了。”立在一旁的布衣妇人开口说道,似乎想要安慰已经有些受惊的梁鹤。
但是梁鹤此时哪还能听这些,她现在脑子里完全是那一对儿亮出来的雪白的獠牙。
梁鸳哼了一声,她捏了捏蛇头,感觉了一下就直接把那蛇尸往梁鹤身上扔,猩红的血液立刻在梁鹤衣服上滚出几个斑点,就像是梅花一样。
“你这是在做什么!”梁鹤吓得又往后退了两步,惊魂未定地喊到。
梁鸳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金簪上的残血,她嘴角上挑地说道:
“我这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
说完,她把那金簪又带回头上,往前走了两步,握住了梁鹤的手。梁鹤起初要挣扎,但奈何对方力气太大,一时挣扎不开。
“你这是在说什么呢四姐,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一边说着,她又试着把手从对方手里挣脱出来。
“听不懂没关系,”梁鸳一边说着,一边把那被血弄脏的素帕强塞进梁鹤手心里,“只是下回记住了,打蛇,一定要往七寸扎,要不你弄不死它,它就会来弄死你了,学没学会,我的五妹妹——”
梁鸳又握了握梁鹤的手,好让她攥紧那方带血的帕子。之后又松开,一个人走进院子里,没再搭理这两人。
梁鹤起初被吓愣住,后来对方走得没影了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帕子扔了。白羽一看小姐站都站不稳了,立刻从旁扶住。
“白羽,你这是找的什么蛇婆……”梁鹤话还没说完,声音已经哽咽,眼泪哗哗地往下淌着,她刚才是在害怕极了。
海棠苑里,梁鹤又坐回太师椅,她端起茶盏,里面放的是她特地让人采买回来的补气汤药。就冲梁五这智商完全不在线的样子,她完全可以肯定能给自己下毒的一定不是她。
不过么,虽然毒不是她下的,就冲今天放蛇这一点,梁鸳笑了笑,她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什么回击回去才是。
就在她神游太虚时,秋水抱着一个小匣子进来。
“姑娘,这是三小姐让人送过来的,说是原先姑娘送的,现在姑娘既然想讨回去,她也就不留了。”
说完,秋水的表情有些尴尬。
虽说四小姐原来一直是散财童子让她担忧,但是现在三小姐派人还东西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的还只道是四小姐小气。
“你这是什么表情?”梁鸳好笑的问道。
“姑娘,这东西咱们是真收下吗?”秋水挣扎着问道。
“这是我的东西,怎么不收,”说着,梁鸳坐起,拨开匣子,目光被一只凤血玉镯吸引。
饶是她见过不少好东西,但是如此纯净的的血玉,也让她不得不惊叹一番。
这个林氏,确实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