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炫刚进排练室就觉气氛不对,孩子们一个个拉着她不停比划,可她完全看不懂。手语老师急匆匆进来,用手语‘安慰’了一番,大家才安静下来,可是一个个都很沮丧。
“怎么了?”
“领舞的小姑娘病了,高烧39.5,爬都爬不起来,明天市领导就来检查了,怎么办呀?”
“……”为了尽快筹集资金,郑云这次双管齐下,不仅动用社会力量,还邀请了市里的领导班子。集体舞是明天的压轴大戏,中央台都会过来拍摄。为此,孩子们排练了三个多月,眼看就要到最后关头,谁曾想功亏一篑。“没有候补吗?云姨怎么说?”
“有是有一个,可小丫头前阵子脚摔折了,现在还打着石膏呢!她们的情况你也知道,能培养两个领舞已经很不容易,怎么这么倒霉!”老师急得眼泪直掉,“云姐说,她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为我们拉赞助,这种事,只能自己想办法,她有心无力……”
锦华聋哑学校,原先只有5位教职工,这位韩老师就是其中之一。可以说,为孩子们奉献了整个青春,那么艰难的时光都熬过去了,眼瞅着黎明即将来临,谁料凭空蹦出条拦路虎。领舞是灵魂,这个位置空缺,整个舞蹈算是废了,一百多天的努力通通百搭,怎能不让人绝望。虽说没有舞蹈,影响不了大局,可央视都来了,若是市领导下不了台,学校后续的运营,会有诸多阻碍。
“陈老师,你之前不就是跳舞的吗?领舞对你来说没难度,能不能救救急?”
这下轮到陈炫为难了,“我都好几年不跳了,再说,年龄也不对啊,上去会不会很奇怪?”
“这不是芭蕾,难度不大!领导们又不是专业评委,不出篓子就行。至于年龄……我们可以再稍微改改,弄个高台,你站上面,这样一来,身高差距反而没有那么明显。残疾人跳舞,老师在上面带很正常!”
话是这么说,可是……见她一脸犹豫,韩老师捋了捋头发,“算了,你能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该勉强。云姐说得对,自己的问题自己处理,我多少也有点底子,虽然年纪大了点,凑合上吧,总不能让孩子们白辛苦。”
学生们虽然听不到,可多少看出些什么,有的拉着韩老师直哭,有的巴巴地望着她。陈炫实在受不了那一双双充满渴望的眼睛,心底一软道,“要不我试试?”
这是一支傣族舞,最大的看点就是各种下腰。陈炫虽然了解大体动作,可真正跳起来,还是很费劲,主要是身体不配合,一天下来,整个人仿佛散架一般,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郑云一边用红花油给她推拿,一边怜惜道,“看来这舞者,也只是表面风光。你疼成这样,八成是触动旧伤了,跳了那么多年芭蕾,受了不少罪吧!”
“还好……”陈炫整个脸都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其实,你完全可以拒绝。没错,我们是来帮他们的,可凡事该有个度,自力更生最重要!经常有人问我,你儿子挣那么多,为什么还要游说我捐款,你自己捐了吗?捐多少?对于这些人,我只能说,捐款自由!我发起、筹备、鼓动、可从来不强迫,更不会道德绑架!小飞挣多少,和这个有关吗?他挣得再多,也不可能帮到所有人!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没捐!做慈善,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我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让更多人看到!而想要真正脱贫,还是要靠自己,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我们也不能给他们丁点儿妄想的空间,否则,一切都废了。”见她紧张地抬头,郑云笑着将她按了回去,“所谓救急不救穷,你是前者,没关系!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咱们是人不是神,凡事量力而行,问心无愧即可!”
“知道了,谢谢阿姨!”
看着那张粉嫩精致的脸,郑云忍不住捏了捏,“长得还真是水灵!不知小飞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还有个女儿,今年刚满20,在B大医学院读护理专业。不过,她随我,长得很一般。”见陈炫很感兴趣,她又接着道,“90年代中期,计划生育依旧抓得很紧,因为峥嵘职业(高危)的关系,我们有二胎指标,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再生一个。家里没老人,我工作又忙,他在部队,完全指望不上,一个小飞已经让我头都大了。可就是那么不巧,意外有了!我跟峥嵘商量后,决定趁着月份还小,赶紧做掉,谁料都到手术门口,却被小飞拉住,他哭着求着留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说他能带……”陈炫听得眼眶发酸,郑云眼睛也红红的,“自那之后,他突然间就长大了,自己路还走不稳呢,却反过来护着我,怕我不小心磕了碰了。随着月份渐渐大起来,肚子里的小家伙会动了,他每天隔着肚皮同它聊天……”郑云完全沉浸在回忆里,表情也变得丰富,“你能想象一个两岁多孩子一本正经做胎教的样子吗?我每次都憋笑憋到内伤!小璃出生后,他更是像个小爸爸一样不离身的照顾,谁要敢动他妹妹一下,他能跟人拼命!所以小璃特别粘他,他离家进国家队后,两人每晚必须通话,弄得楚教练还以为他早恋呢!小丫头是日也盼夜也盼,年底好不容易盼回来了,便跟个牛皮糖似的,黏在后面,甩都甩不掉。到了晚上,非嚷着要一起睡,赖在他床上就是不下来,那会儿小飞都十五了,早就是个大小伙子,也知道不好意思,可拗不过她呀,便答应了。我笑她,等哥哥娶媳妇了,你也这样?你猜她怎么说……好呀!你给我们买张大点的床!”
郑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陈炫也笑得肚子都疼,如此深厚的手足情,是她从未体会的,可光听着,就觉得很温暖,很感动。
“聊什么呢,笑那么开心?”尚小飞推门而入,面色有些疲倦,精神却很不错。
“说你小时候的事。”
“啊?没黑我吧!”
“你有什么料可以黑?”郑云笑着起身去洗手间。
尚小飞凑近陈炫道,“还疼吗?”
陈炫轻轻摇摇头,“好多了……”察觉他眼神不大对,才想起刚刚为方便按摩,把衣服撩了上去,这会儿整个后腰都露着呢,赶紧将其拉回。
尚小飞倏的笑了,“着什么急啊!”
脚步声、嬉笑声,由远及近,小柳的大嗓门隔了老远都听得清楚。尚小飞不无遗憾地叹气,“这么早就回来了!”很快又安慰自己,“算了!改天慢慢看!”说完,快速在陈炫脸上啄了一下,跑了出去。
陈炫唯一的反应就是看向洗手间,除了水声哗哗没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