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显得特别大,特别冷。猎人顿感寂寞,遥想昔日何等恩爱,今日竟成一梦。
正象一个人匆匆来到这个世上一样,注定要死。有合有分,合的时候享受一些幸福,分的时候知道了很多凄冷,但只不过领略了一个过程,一种感觉,名字叫:痛。
当痛来临的时候,生不如死。哭泣在风中默默哽咽,真正体会到死的难言。
傅留云苦苦思想着,手中的烟一支接着一支。用力地按了一下额头,原来还有知觉。他想起她在他怀里的那种美好感觉,此刻做成了回忆,在脑中一一闪现。
只能在回忆中看见她了,他叹道,连电话的响声也浑然不觉。又一次响起时,他才清醒,接了过来,心惊肉跳的声音再次萦绕在耳畔,他一下子警敏起来。
“你……可在楼上?”
“海棠!是你吗?你在哪里?”
“我……”
“我在车站找了你一天。”
“……”
“你到底在向我做什么!真地就这么绝情?一点东西都不肯带走?你叫我很难受,你知道吗?你要我欠你一辈子。”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只想让你明白一件事……我跟了你,不是因为钱,我需要的不是钱。”
“你在讽刺我?”
“不,每个人都不一样的。”
“可是,你连一点纪念都不肯带走吗?那么讨厌我?”
“我留下了,带了一幅耳环,我每时每刻都在听你的声音。”
“什么都别说了,我希望能再见你一面,我要送给你一笔钱,否则,我良心不安。”
“你真地不安吗?“
“真地,我快死了。”
“我和你一样,我……”
“海棠……”
“我想让你听听我的声音,我从我心里发出的声音……你过来接我吧!”
“你在哪儿?”他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在车站路边的树下,我在这儿一直看着你走开……你如果不来,我会在这儿呆一夜,而且,我想,我会不会在这儿死。”
“你别走,我马上去,马上。”
他语无伦次地挂上电话。绝处逢生的喜悦使他快步往外走,走到门口,差点摔了一跤,哪里还有功夫管这个?楼道特别明亮,轻嗖嗖的风吹来逐渐就清爽起来了。
夜雾里的红灯颜色很漂亮么!连黑影里的行人都那样好看了。繁华的夜星,繁华的不夜在低低地对他鸣唱一段最优美的神话。
朝思暮想的人很快就在树下,灯火斓珊处,她衣裙飘荡,象黑夜里的红衣圣女。
他下了车,在单脚着地的一刹那,他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的泪已经滴了下来。
“你还喜欢我吗?”
“海棠……”
“我看见了你,所以不敢上车。我害怕见你,但是,看不到你,我一步也走不得。”
“我的海棠!”
“带我走吧,我不能离开你!”
他也不能说话,只觉一股激烈的悲哀和自己一起猛然冲过去就将她抱了起来。潮热而强劲的风吹来的时候,她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如果他不来,她觉得今夜一定要困死在这里。
他是来救她的,他是她的神,她的命。她所有的一切,她不能完全得到的人。她无法摆脱他,就象无法摆脱自己的生命。
她的手又象以前惯有的那样春藤一般缠绕在他的脖子里,她在听他的心跳,且柔且急的跳,无比爱怜着她的跳。她在这跳里想痛痛快快地号啕大哭一场,却又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紧抱着她,如同抱着一件无价之宝。车门打开的时候,他小心地将她放在车座上。而当车门关闭的一刹那,他的唇已盖在她冷凉的唇上。他不管别人好奇的目光,也不管他们是生人还是熟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他要毫无顾忌地吻她。、
这个他深爱着的女人,他一天没有尝一口饭,喝一口水,他相信她也是。只有这样爱着的人才肯舍得如此憔悴。他心肝一样的她为了他竟然可怜到这种地步,那是他无法容忍的。这使得他的心很疼很疼,他必须要加倍地偿还她,他必须要加倍地让她知道他同样和她一样离不开对方,才显得心平气和。
她握着他的手慢慢地按在自己胸怀上,夜色朦胧,她看着他。
“你听见了吗?我的心……”
“听见了……”
“它在说话,说我最想说的。”
“什么话?”
“还是那句:不能,不能……不能抗拒,我的爱!”
“啊!”
华灯常明,那柔艳的光辉里静静照着的两个人似乎都忘记了身之所在。这一吻,直吻得珠泪滚滚,整个车好象都在颤抖。这一吻,吻痛了天,吻痛了地,吻痛了夜光中霓灯的华丽。海棠曾经无数次神仪已久的绚彩,再次于空中化为绝美的蝴蝶,漫天飞舞。
车外停泊着几分喧闹,又有几分片刻的宁静。无声的凝噎倒比撕心碎裂的呐喊更来得叫人心痛。泪眼相看,只有彼此的心碎和无奈。
车窗里,她觉得她有满腹的话却不能与他倾诉,他也觉得有无限的心事要与她说明。然而,无从说起,一切尽在不言中。
轿车驶去的时候,满载着带走的是她和他的悲哀,留下的,则是那无数艳丽的华灯的见证。缓缓地,它们也精心预备着留待在将来某一时刻要去诉说一个凄凉的梦。
美丽的少女苏海棠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身份,无奈而全身心地投入到富商傅留云的怀抱,继续去做他的情人。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已非常明确:她无法摆脱爱情。
故事原本到这里应该或有一个很符合当代人口味的结局:二人这般亲密,这样隐蔽地永做一对情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不幸的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而且很快便陷入了一个极复杂且又凄凉的阶段——海棠再次走入泽润园,身份依然是迎宾小姐。
关于这里面的诸多原因,作者并不想在此赘述。作一个伏笔也好,只是敬请各位不要胡乱猜疑。需大力交待的是,傅留云并没有让她去,他巴不得让海棠永远在泽润园消失。苏海棠也没有主动要求回去。那么就非常显而易见了,来自于蓝的压力不言而喻。也许到最后海棠不得不回来。傅留云倒是挺平淡,说了一句:“看她怎样。”
“看她怎样!”——这次分明是在坦然接受挑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