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噩梦和疼痛惊醒,乔飞一个机灵从床上坐起,冷汗已经打湿全身。他摸着额头,眼睛撑的很大,眼角的伤口依然隐隐作痛。而在拇指的伤断处虽然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但是严重的伤痛还是让它不停地抽搐着,胸口上下起伏,不停地喘着粗气。乔飞把手从额头移了开来,放在了床上,摸着潮湿的床单,咽了一口口水向四周看去。狭小的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门外走道上那黄色的光线透着门缝折射进来。
就在醒来的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得不真实。他甚至怀疑过,现在所发生的种种都只是一场梦,脑海中没有任何不堪的记忆和怨恨。仅仅在一个月前,自己还是从家里的高床暖枕中醒来,睁开眼睛就能看到透过窗户,阳光下晁然那窈窕的背影,拿过做好的早餐放在自己的床前。朋友家人都在身边,其乐融融。自己经营着公司,事业有成,一切都显得这么的美好。但随着隔着一堵墙传来“咯吱咯吱”木板摇晃和女人嘶叫的声音,他知道现在自己的确实是在逃命。
乔飞猛地一回头,闷哼一声,尽力把这些美好的情感排出自己的身体,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处境,这些情感无法给他带来任何东西,而且只会让他失去斗志,无法前行。
伸手摸向床边放着的一个搪瓷烧杯,拿起来喝了一口水。这些日子,一路往南前行,身体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自己感觉应该是恢复的不错,还没有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乔飞庆幸伤口处没有受到严重的感染,只是被电击过的部位,依然留着几块脓包。而从每天的排泄物能够看出,内伤也开始慢慢地恢复着。刚逃出来的那几天,拉出的粪便和尿液,都是鲜血。腹部和胸口传来的那种感受钝器伤害的疼痛,不断地袭上自己的后脑,让他无法忍受。而这几天,抽了几拽沿路从烟民那里偷来的大烟之后,不仅解决了镇痛问题,顺带也赚了点钱维持生计。身体感到慢慢地恢复,大小便上也只浮着淡淡的血丝。不幸的是这两天来他感到自己对毒品越发依赖,已经到了离不开的地步,但是这个时候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接下来的日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正当他唏嘘不已的时候,房间外传来了“咯吱,咯吱…。”很轻但是听得出来是被故意放慢脚步的动作与地板上木板摩擦发出的声响。这个动静,瞬间把思绪拉回到了当下,引起了乔飞的警觉。放下了杯子,随手拿起逃出来的时候从士兵身上摸来的一把军用手枪,从床上翻了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口,脸贴着门檐,眼睛顺着门缝往外观瞧着。
在经历了这些天逃命的日子之后,乔飞的神经已经变的异常的敏感,任何一丝丝风吹草动,都能让他胆战心惊。这些日子里,他并没有看到自己的通缉令出现在大街小巷。而每次来抓捕他的人,往往都是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哪怕此时已经越过了边防线逃到了缅甸境内,这些人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一路上已经亲手干掉了追杀他的三波人,而他却毫发无损地逃到了这里。乔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原来有这样的本事。在他亲手划开那个杀手喉咙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丝的恐惧和罪恶感。甚至当血从那个人的气管流出来,身体在地上不断地抽搐着,看到光从他的眼神中慢慢消失的挣扎和恐惧时,心中竟是兴奋与按耐不住的狂喜,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当时被毒打时候的场景。而在每次杀人之后他都会祈祷,请求上帝宽恕他的罪过。因为这一切都是逼不得已,想告诉他自己依旧是那个最虔诚的信徒。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乔飞暗自捉摸着:“我已经离开中国境内有这么远的距离,也没有和谁联系过,他们应该追不到这里来吧。”
通过破旧门板的缝隙,着眼望去。只见旅店老板那个跛子轻手轻脚地带着三个男人往他住的这间房间走过来。借着光线仔细一看,走在最前面的人长得并不像中国人,倒有点像,缅甸或者越南人,手中提着一把长枪,那突出的枪管略似单暴,面部黝黑蜡黄,一张圆脸,头发不长,带着一股杀气。
而紧随其后,两个人皆戴着帽子看不清楚长相,身后却背着一个很大的包。巧合的是他们三人的手臂上都有一团乌漆墨黑类似刺青的东西,但是由于光线不足,具体是什么没有看清楚,腰间明显插着两把手枪。
“在这个地方,随身有一两件武器防身也是很正常。可是他们到底是谁呢?怎么会往我这里走呢?”正在思索之际,只见那三个人离乔飞所在的房间越来越近,而旅店老板的手势所指之处也就是乔飞房间的位置。
“不好。”顿时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心中刚刚冒出了一丝念头,还没来得及让乔飞仔细地思考。身体下意识一个翻身踩着房间内的桌椅,手已经巴上了顶楼天台的边缘。旅馆属于平房结构,也并不是那种结构严密的房子。只是一栋很大的民房,一共三层楼。经过改建每一间房都被木板隔成了几间。而正巧屋顶的天窗就在这个拐角的三角房里。当时租这个房子也是因为既便宜,而且逃起来又方便。唯一的天窗被隔了出来,所以老板每次需要上天台,都要经过他的房间。这也可能是直到乔飞来之前都没有租出去的原因吧。
乔飞打开屋顶的天窗,顺势爬了上去,双手一个用力,撑在了天窗口的边缘。就在整个身体刚要离开窗口爬上楼顶天台的时候。“咚”的一声沉重的闷响,房间的门被炸开了一个窟窿,一些木屑和铁片带着一阵劲道打到了他的腿上。
“在上面。”只见门被一脚踹开了,最先冲进来的那人指着乔飞所在天窗的位置,用越南大声地叫道。凭借着走廊里的光线,隔着靠近天窗的一个窟窿乔飞回头一看。看到被踢开的房门上,炸掉了半边。固定门旋转的两个铰链,其上的一个已经脱落。此刻整扇门向前倾倒,摇摇欲坠。
“我靠!的确是单爆。”乔飞不禁低声喊道,此时的他差点手一软摔了下去。这种枪和一般的大型冲锋枪不同。因为它是属于范围性攻击威力特别大,只要在射程之内无需瞄的很准一枪打过去,在范围内的目标总会吃上几粒弹片。有些国外的雇佣兵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往往会在这种枪的子弹上抹上毒药,即使打不死,也会被毒死。而如果完全打在人的身上,这个人将被炸的血肉横飞尸骨无存。不过这种枪也有它的弊端,射程近加上每次开枪都需要装填子弹,这一点给乔飞留下了片刻喘息的时间。从窟窿里看到这个情形,乔飞迅速使出吃奶的力气,双脚一收,身体斜靠住了窗沿。
“咔嚓”装填完子弹,那个男人再次滑动了枪托,端起枪瞄准天窗的位置。“咚!”又是一枪,天窗的口子上被炸出了一个大窟窿。乔飞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这一枪,连滚带爬地上了房顶。
“卧槽,疼死了。”翻滚之中,乔飞的拇指被手上拿着的军用手枪歪了一下,十指连心的疼痛再次袭来,眼泪不住地往下流着。
三个男人见到了消失在窗口的乔飞,转过头去用着他们的语言嘀咕了几句。做了几个手势之后,只见三人中靠后的一个人,从包里拿出了三张防毒面具,分别递给了其他两人。三个人带好了防毒面具。那个带头的男人,从腰间抽出了一个类似于手榴弹的东西,往天窗上一丢。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用了不到5秒的时间。
“噗呲……丝丝丝丝。”伴着一声不算很响的声音,随即从房间里望去,此刻天窗上瞬间蔓延开来一片烟雾。
“咳咳,咳咳咳……”房顶之上,刚刚离开窗口的乔飞还没有站稳,就看到一个像手榴弹一样的东西被丢了上来,慢慢地滚到了他的脚边。伴着月光,乔飞一看之下,差点吓得尿了裤子,身体一个机灵往前一扑。想不到没有等到爆炸的声音,却被一阵刺鼻的烟雾呛得不行。不停地咳嗽着,眼睛完全睁不开。整个身体扒拉在地上,往前爬行着。
此时房间里带着防毒面具的三人,互相点了点头。那个带头的男人第一个迈开了步子,踩上了桌案,顺着天窗的口子爬了上来。
房顶天窗口的四周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味,乔飞身体匍匐向前爬行着。此时的他根本不能呼吸,只是憋着一口气。噘着嘴眼睛偶尔眯成一条缝寻找着向前的路线。
感觉已经爬出了一点距离,自认为远离烟雾中心位置的他实在憋气不住,于是吐气之后轻轻地吸了一口空气。谁曾料想吸到的根本不是空气,而是毒气。一股浓重的五氧化二磷的气味从鼻腔中传到了肺里。阵阵酸味让身体马上出现了应激反应,无法抑制的恶心传上了食道口。
“恶……恶。”几阵恶心,乔飞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得精光。感到食道口就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可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越是恶心,越想吐,可是呕吐的同时吸入的毒气也就越多。此时他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这样的话一定会晕过去的,于是下定决心,忍住喉咙中极痒的感觉。又一次屏住了呼吸,可往往事以愿违,恶心的感觉不断地上涌,让他无法镇定下来,脸涨得通红。
“啪。”的一声声响传入了乔飞的耳中,听着这个声音,应该是枪身撞击到地板上发出的。朝着声音的方向,回过头去看,但是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这个时候向前爬行着的乔飞,右手似乎浸到了一滩水,手中拿着的枪,半个枪身已经浸没在了水中。摸到了这摊水的乔飞,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一个蹬腿,身体向前一顶,狗吃屎般地把整个脸都埋入了积水之中。触到水的瞬间,整个人都打了一个机灵。水中,乔飞能够感受到,嘴巴和脸上似乎碰到了一点点屑屑索索的东西,甚至有的还软绵绵地在动着。要是放在平时,早就已经恶心地要吐了出来。不过现在处于这个情况下,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了。拼命地在水中吸了两口,那种黏黏的东西也被他吸进了口鼻中。
“呸……”乔飞一口吐掉了口中的泥沙和那些不知名的软体生物。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身体上传来的感受,吸进了一点水之后,那些刺激性的气味似乎被稀释了,身体开始有了点恢复,恶心的感觉也仿佛逐渐地消退了。左手用水擦了擦眼睛,伴着刺痛眯成了一条缝。
用手挡住眼睛,乔飞回过头去,隐隐约约地看到一把长枪放在了窗口之处。就在枪的前面,一个人撑着天窗的边缘往上爬着,此时半个身体已经露在了外面。
“不好。”乔飞心中一动,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左手挡在了口鼻之间,往前跑着。不过幸运的是,由于天窗上被炸开了一个窟窿,本就松散的房顶,在炸开的裂口处出现了松动,那个带头的男人,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最惨的一次,他已经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了上面,可谁知房顶的水泥一个松垮,让他连人带枪都摔了下去。
那三个男人见势不妙,于是其中的两个人直接蹲了一个马步,双手拉在了一起,向着带头的那个男人示意着。而那个带头的男人也领会了意思,跑开了一段距离。一个助跑,踩着两人的手,三人同时用力。在空中他把腿和身体同时收紧,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球一样,被丢上了房顶。背部着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之后,跃了起来一气呵成。而下面的人,把他的那把单爆也扔了上来。
乔飞又跑出了一点距离,回头再一看。只见带头的男人还是爬了上来。而且正弯着腰,伸手拉着下面没有爬上来的人。下面的人一只手拉住了最先爬上来的人的手,另一只则扒住了窗檐的残缺之处,一用力也跳了上来。
“砰砰砰。”乔飞看到这种情形,感到危险就在眼前,于是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军用手枪。朝着三人爬出来的地方试探性地点射。对面第三个爬上来的人刚刚站住脚,随即一个趔趄,肩膀往后一摆。子弹似乎击中了他。那个人,受到了子弹的冲力,差一点摔下去。身旁的两人见状,立即伸出了手,拉住了他。
这个时候乔飞感到自己的手被枪的后坐力震的生疼。刚才压到的新伤加上旧伤,此时拇指已经无法固定住枪托,射击的时候有几次差一点震拖手反伤到自己。不过乔飞见到一击得手,看着三人还没有站稳脚跟,再一次抬起了手臂用力绷住,不让枪从自己的手中挣脱。准备向三人的方向点射。
“擦擦擦。”扣动扳机,只听见手枪的扳机和枪身发出摩擦的声音。
“操!”乔飞愤愤地低吼一声。“这个时间卡壳了,不是在玩我吗?”随即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想起了刚才手枪被自己浸在了水中,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吧。刚想把枪丢掉,乔飞就看到对面的三人几乎已经列好了阵型,端起了枪准备向自己这里开始射击。
“咚。”一声枪响,那个带头拿着单爆的男人向乔飞的方向放了一枪。乔飞见势不对,身体往旁边一躲,整个人都栽倒了水泥地上。两个手的手肘最先着地,护住了脸部。可谁知就在手肘着地的那一瞬间,手肘的神经联通了食指,再一次扣动了扳机,原本哑掉的手枪此刻仿佛又好了起来。“砰。”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子弹擦着乔飞左手的手肘飞掠了出去,射到了不远处的水泥地上炸出了一个坑洞。
没有防备枪直接脱了手,后座力打到了左手手臂内侧的麻经。顿时左手一阵酸麻,不能动弹。而手臂上被子弹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丝丝鲜血也随着擦破的伤口流了出来。由于子弹在乔飞的左耳边爆开,剧烈的枪响穿透了他的耳膜,感到一阵嗡鸣,脑海中只有“滋滋滋滋。”的声响,再也听不到外界发出的其他声音。
对面三人,见到子弹射来,也是一惊。那个带头的男人刚刚明明看到乔飞已经打不出子弹,所以才这么堂而皇之的排好阵型向他射击。而现在,他立马挥手示意三人散开,以免成为乔飞的靶子。
趴在地上的乔飞抬起了头,晃了晃脑袋,枪声的巨响虽然给他左耳的听力造成了短暂的失聪,但是此时此刻他的脑袋还是清醒的。他知道现在没有时间让他犹豫,更不能就这么趴着,否则马上会被单爆的子弹炸成肉酱。眯缝着眼睛,在朦胧的烟雾之中似乎看到了在自己不远处有一个砖头结构的烟囱矗立在那里。乔飞从地上爬了起来弓着身子跌跌绊绊地朝着那个地方爬去。
散开的三人看到乔飞从地上爬了起来往远处逃去。那个带头的男人,看向了蹲在不远处的两人,用着他们国家的语言大声地喊道。于是三人同样拱着身子,手中陀着枪,匍匐前进。
天台上没有灯光,但却被皎洁的月色照得通透。四道长长的暗影不停地变换着轨迹,在天台的水泥地板上变换旋转着一道又一道的弧度。背着月光大家都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但是似乎无论朝向哪一个方向。折射出的颜色依然是漆黑一片。仿佛只有那一层层在月光下镂空的轮廓,显示着其上的确站着四个活着的人。
憋着一口气,跌跌撞撞地躲到了烟囱的背后。右手按住擦破的伤口,左手那种酸麻的感觉已经逐渐消失,手掌中出着汗。倚着烟囱坐下,刚要喘上一口气,那种令人呕吐的毒气再次扑鼻而来。乔飞马上收住了肺部,极力让自己用嘴一小口一小口地吸着空气。
“咔嚓。”拉动枪托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乔飞身后的三个男人,小心翼翼地驮着枪,用一种合围的阵型,向他所在的位置包抄过来。
烟囱后,乔飞不敢出声,身体向外稍稍靠了一下,贴着烟囱的边。右手放开了握着的伤口,举起枪,拉动了枪栓,眯着眼睛,想看看身后的情况。
“咚!”刚刚侧过身体,还没来得及伸出头去观瞧,一声沉重的闷响在乔飞的脑后炸起。劲风伴着稀稀拉拉的碎石和泥土打到了他的头上和半边脸上。单爆的威力实在巨大,要不是有这么一个烟囱当做掩体,乔飞的上半身早就被炸得血肉横飞。而此时矩形结构烟囱的一角,被打出了很大的一个缺口。炸开的石子和粉末溅到了乔飞的身上,脸上也擦开了一道道细微的口子。
“恩。”从乔飞的鼻中发出了一声闷哼。同时臀部和大腿上传来了一阵感觉,说不上是疼痛,只是有一点点酸楚,涨涨的感觉。他立马低下了头,身体向里挪动了一下。就在挪动的同时,臀部和大腿传来的感觉又加重了。伸手摸了一把,感到湿漉漉的。再仔细一看,只见其上有一摊黑黑的东西。顿时心中一沉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为了进一步确认,于是乔飞把手往眼睛处凑近。月光下,手上黑红的液体泛着光泽。乔飞心头一凉。“不好,肯定是刚才那一下。虽然子弹没有直接打中我,但是肯定是碰到了什么东西之后,反弹到了我的身上。马勒戈壁的,看来这次是逃不掉了。”
比起伤口的疼痛,作为医学院毕业的乔飞知道,现在流血才是最让他恐惧的事情。失血过多可能会引起神志不清,从而导致休克。这不仅仅是书本上的知识,在那间审讯室他体验过什么是流血流到了休克的感觉。但是对于当下的情况不要说是休克,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交代在这里。要命的是对于现在弹片欠入臀部和大腿上的出血量可以判断,应该是动脉被割伤了。
“妈的。”乔飞轻轻地骂了一声心里暗暗地想到:“要快点解决他们,否则真他妈要死在这个地方了。”想到这里,他没有犹豫,伸出手迅速地扯下了自己的衣服,沿着缝口处撕开了布料。虽然这个时节在缅甸已经算是春夏季节,但是在这个春暖花开的深夜里,乔飞还是感到一股邪风钻入了他的体内,浑身颤抖双手冰凉。
此时大腿和臀部的伤口处感到了阵阵的肿痛。怎么形容呢,就是类似于肉刺嵌入了手指里,皮下积起很大的脓包,感到灼热和中毒的感觉。忍不住想上去挤一下,把其中的脓水给挤出来。
“难道子弹上有毒?不可能,如果真的有毒的话不要说是自己的脚,人早就应该感觉到了,应该不会。”乔飞一边默念着,一边用撕扯下来的布条从自己的斜跨处穿过绕到了大腿的根部,躬下身用牙齿咬住。接着又抽出了一块布条直接绕过大腿。把两条布搅在了一起,用力一扎。
“呜……”一声轻轻地低吟伴着出气的声音从乔飞的嘴中传出,这个时候他才感到了伤口处传来切实的痛楚。但是此时必须用力,因为他知道,如果不用力的话,就这样的伤口,皮下一定会积攒起血块,最终看上去是止血了,而皮下却开始大出血。
“咚……砰砰砰……哒哒哒。”就在包扎伤口的时候吗,密集的枪声从乔飞的身后传来。他弓着身子往烟囱的中央靠去,手中依然还拉着绷带。“咻”的一声子弹穿墙而入擦着乔飞的手背,正好打断了拉着的布条。凭着惯性,手往上一甩正好砸在了身旁的砖头上。“恩……。麻痹的,疼死我了”乔飞立马收回了手,左手按住敲到的地方,咬牙切齿地说道。
“真的不行啊,再这样下去,要被打死了。”乔飞心里想到。而就在这个时候,身边的枪声似乎缓和了一点。
身后的三人,此时已经打完了随身携带的所有子弹,而备用弹夹则在第三个人的包里。那个带头的男人向着另外的两人伸手做了一个不要前进的手势,让他们不要亲举妄动。此时的他心里也有一丝的害怕,他知道乔飞手中有一把枪,就现在的情况看来,躲在烟囱后面的乔飞,从地理位置来说似乎更有利。而他们三人却处于敌暗我明的境地,如果就这样贸然地前进,谁也说不准从哪个位置会射出来一发子弹,直接打爆他的头。
选择做杀手这行,本来就应该有一定的觉悟,大家都是为了生存。而为了活命,什么龌龊的事情都会干的出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第二种选择,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保持自己的警惕。带头的男人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烟囱,他缓缓地走到了那个背着包的人身后。而此时他身旁的两人,同样处于高度警惕之中。手中的自动步枪和沙漠之鹰不曾放下过。带头的男人在包里翻找了一阵,接着从中掏出了几副弹夹,又缓缓地移开了脚步。
“他们应该是在换子弹吧!”乔飞想到,人刚想移动凑过去看。谁知一挪动大腿,受伤处又传来了一阵刺痛,这种痛并不是不能够忍受的,如果硬要形容的话,也只是感到被针扎了一下,扎的比较深而已。但是也就是这个感觉提醒了他,警告他千万不能够抬头。现在这样算是幸运的,如果就刚才的情况,快了一秒伸出头去,可能此时自己的头早被打爆了。
乔飞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不能乱,一乱就要出问题。摇了摇头,往远处看去,只见离着自己十米之处有一个巨大的桶子腾空放在了铁质的支架上,而在其下面似乎有一根导管通到地下。
“这应该是水箱吧,下面的那根管子应该可以通道地下吧!”乔飞想到,再往远处看了一眼,隔壁的民房离自己所在的地方似乎有着一定的距离。
“这个距离,就算腿好的时候也不一定能够跳的过去,更不要说现在了。要么顺着管道滑下去?但是万一这根管子不是通向地面的话,那自己不是完了吗?如果吊在空中或者……”就在乔飞思索之际身后再一次传来了“咔嚓”一声枪上膛的声音。
听到声音的乔飞,没有再次犹豫,直接趴在了地上匍匐地向着水箱下的夹层中爬去。事实证明人在危急的时候做出的事情往往是果断而又正确的。那三个人没有直接冲上来,而是在后面商谈了一会,寻找最合适的方案来攻击乔飞。而那个烟囱所带来的视觉夹角正好挡住了乔飞的爬行路线,也给他争取了那一点点逃生的时间。
身体迅速并且安静地爬到了水箱下的夹层之处。此时乔飞感到腿和臀部上已经有一些乏力和冰冷,知道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而造成的,要马上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否则一定会被杀掉的。拉着铁质的架子,伸出头往下一看,只见那根落水管的确是通到地下的,不禁一阵庆幸。
丝毫也没有耽搁一点点的时间。乔飞趴在了地上,像圆规一样头尾调转了一下,手扒住了房檐,用那条没有受伤的左腿紧紧地缠住了管道,双手一放立马握住水管,整个人向下滑去。过程他一直趴在地上,没有抬头。
虎口之处本就是有着老伤,断裂的拇指还没有接好,呈现一种畸形的形状。而此时虎口再一次被水管上断断续续的裂口和锈痕划破,肉都翻了出来。但是对于一个求生的人来说,这点痛已经算不上什么了,完全没有在意。左脚稳稳地落到了地面之上,乔飞抬头一望,发现那三个人还没有追过来,于是迅速地往身边的农田里跑去。
此时房顶的三人,似乎商讨出了一个结果。只见从带头的那个男人身后走出了一个人,弓着背,踩着猫步轻轻地踱到了烟囱的背后。而在他身后的两人紧随其后,也跟了上来。没等那个打先锋的人完全靠近烟囱,只见他放下了手中的枪,挺直了身体,立即跑到了烟囱的背后。而跟在后面的两人,见到这种情形也是急忙赶了上去。
烟囱的背后没有任何东西,只是墙角处几块带血的布条散落一地。一条参差不齐的血线在如此的黑夜之中,泛着晶莹剔透的黑光一直通向了房顶的尽头。从底楼传来的几声叫骂融合在了这一片天地之中,依然代表着安静与和平。浓烟渐渐地散去,剩下三道背影消失在房檐的尽头,留下的只是几张面具静静地躺在了那一道血线之上。
“咚咚,咚咚,咚咚。”心跳似乎越来越快了。腿上经过包扎的伤口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鲜血不停地往下淌着,在洁白的花瓣之上留下了殷虹的烙印,伴随着皎洁的月光,散发出一种迷人的味道。
乔飞一瘸一拐地在整片田地里前行着,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他尽量不让那条受伤的右腿承受到一点点的压力,仅仅靠着左腿支撑全身。可即便是这样,他还能感受到右脚已经渐渐地开始不听使唤,像冻在了冰窖里。而每一次蘸地,都会有一种冰凉的液体在鞋子里和自己的右脚碰撞发出“兹…泽…兹”的水泽声。这种感觉可能就像是趴在桌子上睡觉,腿长时间受到压迫,释放之后血液重洗开始流动的酥麻感。
渐渐地乔飞感到自己就要睡去,虽然努力支撑着身体,不断地前行,可是意识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模糊起来。好几次,腿一软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此时此刻的感觉特糟糕,不是疼痛或者刺激所能带来。他分不清楚身边的所有声音,只是觉得周围一片嘈杂,依稀中听到的都是那些熟悉的话语,但是又抓不住重点。
乔飞此时已经神智不清了,周遭世界的一切似乎慢慢地开始离他远去,好几次摔倒又爬了起来,他恐惧地感受到了死亡正在越来越接近自己。撑着最后的力气穿过农田,来到了河边。从来没有体验到死亡带来的感觉,那陌生而又未知的境地,没有人愿意尝试踏足。而此时此刻心中却燃起了一种莫名的悲情。
“就这样了吗?我真的要离去了吗?啊!敬爱的主啊!我已经向您臣服,你还要我怎么样。如果死是一个最好的选择,能让我从苦难之中解脱出来,我不会再回头望一眼这一片土地,它没有带给我任何留恋。我愿意,我愿意拿起手中的武器朝着自己的脑袋来上一枪,结束自己的生命。”乔飞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拉动了枪栓。
“可是这样就真的结束了吗?没有人知道,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从那个未知的境地回来,可能那里充满着快乐让人流连忘返。可是真的就没有人世间的那种暴行?谎言,背叛都不复存在吗?即便是这样,那信仰怎么办。我不知道您的福音是否传到了那个地方。而您的话语就像呼吸就像清水,离开您我的灵魂将不复存在。”
“不对,我不能够这样。死亡并不能够吓退我,但是我宁愿忍受现在的折磨,也不愿意拿自己的信仰来做赌注,飞去那个我所不知道的痛苦之中。”乔飞放下了枪,喘着粗气,眼神已经开始迷离。
这时趴在地上的他再也没有气力爬起来了,右腿上用衣服裹住的伤口也染成了一片映红,在月光的照射下显示出死一般的漆黑。生前的点点滴滴如电影般在脑海中穿插地闪过。
他用着双肘,在地上慢慢地爬行着。
“敬爱的主啊,在您的面前我们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卑微,渺小,微不足道。我有罪,我违心地做过很多事情,现在我知道您是在考验我,只有在这个情况下我才能够完全表现出对您的忠诚。现在的我已经做不了什么了,只能等待着您的召唤。那么带我走吧,让我来到您的跟前,倾听您的话语。”乔飞翻过身子喘着气在地上平躺着,右手轻轻地抚着胸口,向上天做最后的祷告。
“嗖嗖嗖,嗖嗖……”这时从农田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和踩踏花瓣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乔飞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三个男人踩踏着染满鲜血的花瓣,伴着月光来到了他的面前。如此虚弱的他,背对着光,他看不清男人们的长相。但是一种狰狞的气氛蔓延在这天地之间。那纯白高傲的花朵在此刻显示出多么的苍白与悲壮,白色的汁液伴着鲜血流满了人们踏过来的足迹。
“敬爱的主啊!您要求我们无条件的爱你,尽管当下的我们无知愚昧,但是我们依旧爱你,阿门。”结束了最后的祈祷。乔飞用尽全力用手肘撑起身子,斜卧着看着走来的三人。
“哈哈哈…阿门,你的主救不了你。你到不如求求我,说不定我会让你死得快一些。”那个带头的男人操着一口别扭的中文说道,随即在他的身旁也发出了盈盈的笑声。
“好了,该上路了。”那个带头的那个男人把手上的单暴交给身旁的人,从腰里掏出手枪拉动枪托,对着乔飞。
“等等……”乔飞厉声道。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一定要杀我?我已经离开了中国,为什么?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带头的男人从鼻腔中发出了轻蔑的一笑说道:“不是我们要杀你,我们只管收钱,所以你死了不要怪我们,去找该找的人。”
“那到底是谁?”乔飞再一次大声地问道,这一句话似乎用光了他身上全部的力气,整个人再一次瘫软到了地上。
“呵,你小子也很有本事,派出这么多人盯着你,还能被你逃到这里来,不过和我们没关系,是北京那里不要你回去了。”
这时乔飞睁大了双眼,一股深深的恐惧布满全身,他有过这种感觉,但是此时此刻的恐惧甚至超过了死亡所能带来的程度。“谁?到底是谁?”
“让我来。”没有回答乔飞的问题,从带头的男人身后走出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用着他们的语言说道。
只见带头人看了看对他说话的人,随后说道:“做的干净一点。”接着闪开了身子。
高大的男人手扶着肩头,上面明显还渗着鲜血。他一脚踩在了乔飞的伤口上。
“嗯……。”乔飞闷哼一声咬住了牙齿,接着就是连续的几脚往乔飞的身体上招呼过来。乔飞知道这个人就是被他在天窗上打伤的那个。而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就这样躺着,双手紧紧地护住身体,蜷缩成一团。
“我也能给你们钱呐,你们要多少,我一定给的比那个人多!只要你们放过我,我什么都给你们啊!”绝望之中乔飞大声地向着三人哀求道。
“嗒。”又是一脚,那个男人的脚背踢到了乔飞身上,而乔飞本能地用手抵挡了那一脚,随着反冲力,人翻了几个滚,几乎要摔下河中。
“砰砰砰。”几声枪响过后。“咚。”一声水花溅起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旷野的平静,飞鸟不禁从黑暗的深处飞起,带着一片叶子的沙沙声,下一个片刻又飞回原地。整个世界仿佛什么都没法发生过,只留下乌鸦的几声嘶鸣回荡在这片漆黑看不见尽头的天地之中。
那个带头人示意站在左侧的男人把电话交给他。
“滴滴滴,嘟……。”
“喂。”电话的那一头发出了一个声音。
“事情已经搞定,剩下的余款什么时候付清?”带头男子说道。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我知道了,余款三天之后会从香港转到你们的账上。”
“咔。”电话被挂断了。
带头的男人看看了横亘在眼前的河流,又望了望把乔飞踢下河的人,随后捡起地上遗留下的枪往河里一丢,面无表情,转身离去。慢慢地身影消失在这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