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羽琪瞥了富林一眼,有点不待见他,嘲讽着说道:“咋办?凉拌!区区一个云琳,你真的以为她能做出什么来么?我大齐帝国连诸国都不放在眼里,会害怕她这么一个将军?你这是在孚玉国待久了,胆子也小了这么多!”
老管家看了富林一眼,领命便去安排。此次回去还要带着云琳,这事非同小可,可得好好商量好了。
上京城护城河畔地近皇宫,纲禁森严,上京地百姓们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些石子路上落脚。安羽琪与云琳并肩走在河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废话,感觉倒不怎么郁闷,连绵数日的阴郁心情,此时似乎在云琳的陪伴下要好了许多。
说来也奇怪,云琳这位姑娘生地不怎么漂亮,风姿不怎么绰约,身上散发着的又是军人的气质,偏生这种感觉却让安羽琪觉得有些自在。
几句废话说完之后,话题马上转入正题,云琳微蹙了眉尖,问道:“陛下一直没有松口,你能想到什么办法么?”
安羽琪叹了一口气后说道:“皇上娶媳妇,偏偏要我在中间跟着操心。”她忽然望向云琳,双眼宁静之中夹着一丝不愉,“你身为孚玉国皇室,总该知道有些事情,根本不是我们做臣子可以挽救得了的。”
“所以你就默认这件事情的发生。”云琳说话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但是那股子光明正大却无来由地有种压迫感,“既然如此,何须多言。”,
安羽琪摇了摇头说道:“一入宫门愁白头,你从宫里出来,又进了另外一座皇宫。唉……”
“齐王是位不错的男子。”云琳微笑道:“虽然我朝一向主张女权,但此次事情败露,母亲坠崖身亡,我以后在宫中势必也会收到打压。现在似乎也只有大齐帝国的皇宫能够为我挡风遮雨。”
忽然间,云琳转过头来,安羽琪又从她地眼眸里看到了那片比湖光更加明亮的神采,
更多了分洞悉世情后的明达与淡然。
“安羽琪,像你这样成天算计着阴谋生活。难道不会觉得很累吗?”
安羽琪微微低头,片刻后坚定地仰起头来,将双手负到身后,上身不动,下身微移,与花草一般在河畔地青石路上摇啊摇,有些突兀地开口说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逍遥自在,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目的。你或许只是想逃离皇宫,那怕在沙场上纵横,但起码过的惬意。但我必须为自己,为身边的人考虑,考虑现在考虑将来。”
云琳在男女地事情上显得有些稚笨,犹疑问道:“照你说来,我更加不想嫁。我家中还有侍郎……”
安羽琪没好气地摇摇头,提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想着侍郎?齐王不嫌你是不干净的身子已经不错了。用这样一个借口直接把孚玉国攻下来都没人能说出什么来。”
云琳下意识里陷入了沉默之中,安羽琪心里一怔,心想这位要究天人之道的丫头不会被自己几句话整得半路逃婚吧?那样的话可是谁都拦不住啊,出了错那可就是使团的事情,没人会把原因归结在云琳武功高强上。
安羽琪赶紧咳嗽几声说道:“你是先皇的女儿,如今的镇西大将军,对孚玉国来说至关重要。如果你投靠到北岚主那边,想必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云琳苦笑道:“你这是明摆着把我推倒陛下的对立面。”
安羽琪在心里暗哼一声,心想你现在已经站在了女王的对立面了,想改善是不可能的了。
云琳接着问道:“但是……如今这事情已经天下皆知,我若是不嫁过去的话,怕是北岚主也保不住我。”
安羽琪笑了笑,说道:“要不这样,你跟我回去,然后就说你要为母守丧,三年大孝。到时候我帮帮忙,给你找个寺庙待着,还清净。等三年过去了,你就说与佛主有缘,想出家。这样就没人逼着你了。”
“出家是什么意思?”
“一心供奉神庙,不思婚配。”
“然后?”
“等事情淡了,找个借口再还俗,出去漂游四方,那还不是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问题么?”
“这样就行?”
“具体详细事情咱们得再考虑一下,把这事儿做足了就行了,当然,前提是你真的不想嫁给齐王。”
安羽琪在说到齐王的时候,并没有那种卑微的恭敬,好像在随意说着巷子西面卖豆腐的那个豆豆姑娘一样平常。
“你这些提议看似荒唐可笑,但细细看来,确实有几分可行。”云琳微微一福,向安羽琪道谢。
安羽琪无由一笑,这是前世杨贵妃这位美人总结出来的成功经验,自然可行,当然可行。只不过她在结尾处稍稍改编一下,贵妃娘娘跟了唐明皇,而她所要做的就是把云琳和齐王别开。虽然她这一生无望进宫与齐王一起生活,但不代表她喜欢随时随地帮自己的男人多找一些女人。
戳过她了,不负责也就算了,但绝对不能这样没节制地找女人。
不过安羽琪的心里却依然有大疑问,为什么孚玉国女王一定要让云琳嫁过去,为什么大齐帝国对这件事情抱着不置可否的态度。云琳一定知道这件事情,可她却没告诉自己。
两人离了护城河,直接到了云琳在京中的府院。两人一人一把躺椅,就着冬日最后一点阳光,躺在正厅里晒着太阳,似乎很是惬意。而安羽琪干脆连眼睛合上了,也不知道是否已经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琳忽然打破了沉默说道:“你这人真的有些怪。”
“你也是个怪人。”安羽琪依然闭着眼睛,“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也看不透你。”
二人说话间已经舍了官场上那种尊称,云琳感觉舒服了些,微笑说道:“为什么一定要看透某个人?而且看透又是什么意思?”
“每个人做某些事情,总是有一定目的。”安羽琪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而我不知道姑娘你的目地是什么。”
“我的目的?”云琳搓了搓下巴,说道:“活着为什么一定要有目地?”
安羽琪闭着眼睛,伸出手指头摇了摇:“活着不是要有目的,而是我们做的所有事情、想要达到的所有目的,都是为了活着。”
云琳说道:“我不是很习惯这种绕来绕去地说话方式。”
“只是说些无聊的废话罢了。”安羽琪伸了个懒腰说道:“我很喜欢和你说说废话,这种感觉可以说服自己是在确实的活着,而不是被活着这个目地所操控着。”
云琳啐了口说道:“你这还是在说废话。”
“我只是喜欢你……的行事作风。”安羽琪说完这话后,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像你我这种没有朋友的人,总是会比较想找一个说话的对象。”
“安大人才华纵横,声名惊天下,怎么会没有朋友?”不知为何,云琳回复了大人的称呼。
安羽琪沉默了起来,半晌后才说道:“我确实没有朋友,而姑娘你是孚玉国娇子,与我处在敌对的阵营中,相反我却觉得可以把你当作朋友来看待。毕竟我在孚玉国的日子,你不可能出手杀我。”
云琳余光瞥了一眼安羽琪,发现她确实有些混蛋,说道:“大人出身神秘,入京后便风生水起,这一生坦坦荡荡,仕途无碍,两国君主都看重于你,这等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
“孤单,寂寞。”安羽琪似乎一点都没有觉得这两个词有些矫情酸呕。
云琳微嘲笑道:“何来寂寞孤单之说?”
“结交之辈都有利益纠葛。”安羽琪不知为什么在云琳面前这般坦荡。
“你当我是冒充孤独也好,模仿绝望也好,总之我这官做的不轻松,我这……男人做的也不快活。”
云琳眼眸流转,忽然噗嗤笑出来,许是因为想起安羽琪真正的身份,忍不住说道:“安大人莫不是要与我做个友人?”
“友不友的暂且不论。”安羽琪说道:“至少和姑娘呆在一处比较放松。这就已经是我极难获得的享受。”
“若我也对大人另有所图?”
“你图不到。”安羽琪回答地极有信心。
“大人似乎忘了我们之间也是有仇怨的。”
“无妨,至少现在若有人要来杀我,姑娘一定会帮我出手。”安羽琪骨子里掩藏了许久的惫赖,终于透露了少许。
***
上京城最豪华最清静最有格局的酒楼,就是大齐街上那座名为墨香居的地方。听名字倒更像是书店,却没想到竟是出了名的酒楼。
今儿个墨香居有贵客到。这客相当的贵,所以墨香居的老板亲自在门外侍候着,将酒楼里所有的客人全恭恭敬敬请了出去,留下了一个空旷清静的二层楼。
酒楼里的掌柜自然觉得讶异,老板却是没做解释。这位老板也是在朝中有眼线地上等人物,早就瞧出来了那一男一女的身份。男的是大齐帝国赫赫有名的诗仙,女地是孚玉国先皇的女儿,如今地镇西大将军。这两个人加在一起,是可以在皇宫里压石路散步的角色,更何况一个酒楼。
临街的雅间里,安羽琪一面斜乜着眼望着街上的景色,一面往自己地嘴里灌着茶水,喝了三杯却皱了眉头,喊老板进来换了。
老板见她面色不好,顿时弱了想求诗仙墨宝的想法,去换了孚玉国最出名的枫桐茶叶。
安羽琪喝了一口,点了点头。
云琳有些讷闷问道:“先前是凤竹茶,乃是天下最好的茶叶,怎么你还不满意?”
“我确实爱喝凤竹茶。”安羽琪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面色有些怪异说道:“但现在就是不想喝,因为那个酒有些旁的味道,让我不能太放松。”
凤竹茶有大齐帝国的味道,有属于齐王的味道,有跟安羽琪有关的味道,所以她不想喝。
云琳回复沉默,只是看着安羽琪喝茶,眼睛却越来越亮,似乎在欣赏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茶水便被换成了酒水。安羽琪仿佛没察觉到味道变化一样,依旧一杯一杯饮着,渐渐地便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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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羽琪的头有些痛,一双温暖柔软的手便伸了过来,轻轻按在他的太阳穴上揉着。她心头微惊,双眼却依然闭着没有睁开,开口说道:“这是在哪里?”
也许是因为酒喝得太多的缘故,所以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便觉得额角的双手有一只离开,片刻后,便有一个杯子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嘴边。她尝了一口,发现是浓淡适宜的蜂蜜,解酒最合适,不由笑了。
陡然,她睁开双眼,眸子里面一片宁静中有着一丝讶然,看着眼前那双白玉素腕,看着那双紫色的衣釉,说道:“怎么是你?”
紫衣宫女转过身来,表情依旧淡然,双手重新缓缓地抚上安羽琪的额头。
刚才还在和云琳喝酒,这刻便在这享受紫衣宫女的按摩。
安羽琪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冬日的上京城,不起风则干冷,起风则是阴冷,实在称不上是好天时。此刻天色已晚,一轮大大的圆明月映衬在后方遥远但看着却又极近的夜空背景中。
安羽琪揉着依旧有些疼痛的额头,从屋里走了出来,心中涌起一阵无奈的感觉。
到了门口,她霍然回首,看着坐在屋顶上那轮圆月中的女子,痛骂道:“你们全家都一样,都是神经病!”
安羽琪一向喜欢伪装自己,微羞的,甜甜的,天真的,虽然众人不信却依然纯良的……但今儿个碰着这等天大荒唐事,心中又惊又怒,终于破口大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