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羽琪盯了他一眼,冷冷道:“独孤大人都用了二十年的刑,都没成功。你以为这短短两天,我们就能有进展?”
“那怎么办?真把孚玉国先皇交给那边?”虽然没亲自参加过当年那场战争,但老管家从一位大齐帝国皇宫里出来的人立场出发,实在是很不愿意将这个随时都会引爆的炸弹送给敌人。
“先交给孚玉国吧,反正那边想杀她的人也很厉害,想保她的人也挺厉害。”安羽琪皱紧了眉头。
“不想这些了。”安羽琪摇摇头,“明天就准备过分水河,要小心一些北岚主和漏掉的那个云琳。在到达上京之前,她们随时都有可能出手。”
“要不要派出黑骑去消除目标?”
“你今天尽在出馊主意。”安羽琪咳了两声,发现胸腹间依然有些疼痛,扶着树干说道:“如果是两军对阵,就算是位大宗师,遇见列成阵列的黑骑,也只有飘然远走。但如果动用黑骑去杀人,你觉得北岚主或者那云琳会站在原地等着你么?很容易躲在暗处把那些黑骑一个个杀了。”
……
“你很有自知之明。”
前方的山路传来一个微感恚怒的声音,一个微湿长发披肩,身着短衣长裤的女子,盯着安羽琪。
此处离营地有十来丈远,暗卫因为劳累一夜,被安羽琪命令去休息。老管家看了安羽琪一眼,心头大惊,知道这就是黑骑屠杀时候漏掉的那个云琳。虽然从来没见过,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意却轻易可以感觉得到。如果不是她,老管家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对安羽琪有如此大的仇恨之情。
安羽琪面色平静,一挥手说道:“你回去。”
老管家屁都不放一个,闷头闷脑地就往营地跑了回去。心里想着得赶紧把暗卫那几个沉默高手都喊起来。
安羽琪微微偏头望着云琳,轻声说道:“你不怕他去喊帮手?”
“你不怕我马上出手杀了你?此时不是两军对战,我相信我可以在一招之内将你毙命。。”
“你可以试试……如果你想看着你母后被剁成肉泥做成包子的话。”安羽琪的语调显得有些轻佻。
云琳轻咬嘴唇,双眼清亮望着安羽琪,一片怨恨,半晌后才迸出两个字来:“无耻。”
安羽琪轻轻舔舔微干的嘴唇。双眼微眯望着云琳,一脸无耻。很快地回应道:“多谢。”
“把母后给我。”
“凭什么?”
“不给我就杀了你。”云琳恶狠狠说道,安羽琪却眼尖地发现这位姑娘家的眼神里有些慌张。
“杀了我。你就等着吃你母后的人肉包子吧。”安羽琪显得有些肆无忌惮。
谈判破裂,谁也不肯服输,谁也无法进行下一步的利益互换,这一对女人大眼瞪小眼,就像两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在山路树下互望着着,看着有些滑稽。
……
“你是不是已经把我母后杀了?”云琳忽然转了话题,看着安羽琪说道:“如果你是顾忌我的存在,我可以当作不知道这件事情。我此次来,不是为了阻止你杀他,其实你我有共同的目的。”
安羽琪有些奇怪,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亲生女儿要来杀自己的母亲的。从古至今她听闻的很少,更别说亲眼看到。可眼前云琳偏偏就是这么饿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安羽琪想不出云琳和孚玉国先皇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恩怨,能让她竟然对自己的亲生母亲起杀意。
不过她还是摇摇头:“我确实很想杀死她,但是既然你想杀他,我就得保住他的性命。”
“为什么?”
“没有原因。”安羽琪自然不会告诉对方,她很想和孚玉国先皇合作。但只是为了能让她自己的日子过的好一点,别无他求。
云琳大怒,锃的一声拔出剑来,今日之剑再无自然柔美之意,剑气冲天,竟是将身边一抹无花新芽之树精准无比地从中斩断。
安羽琪的眼角抖了两下,脸上虽然依然是一片平静,但内心深处实在是很骇然,这女人如果真要杀死自己,此时身边没有黑骑,也没有暗卫,还真不知道该如何。
忽然间云琳的眉尖抖了一抖,往山路后方走去,回头对安羽琪说道:“我不喜欢和这些闲杂人等打交道,你来不来?”
“来不来?”这是怎样的一个邀请?是死亡的深渊,还是甜蜜的糖堆?
安羽琪却是微笑着负手于后,跟着走了过去。就在刚刚,她可以十分肯定,云琳并不会杀了自己,就凭着她的身手,在暗卫赶来之前绝对有可能杀了安羽琪,而她却磨蹭了半天也没下手,必然有她的顾忌和担忧。安羽琪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调戏敌人的机会,确定性命无碍立刻跟了上去。
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唰唰数声响,几个人影从林梢枝头草后飞了出来,汇聚到一处。暗卫头领身负长刀,皱眉望着山路那边。向老管家问道:“胡总管,我们应该跟上去。”
老管家脸上现出微微担忧:“大人绝世英明,就是过于好色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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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羽琪自然不是因为贪图云琳的美色,才会色授魂予地跟了过去,她又不是圈里人,她的取向很正常。只是她知道,接下来与这女子的谈话断不能落入外人耳中,不然这位云琳姑娘一定会恼羞成怒,不再受自己的威胁,死也要将自己杀掉。
“你母后我可以给你。”安羽琪静静望着半倚在树上的女子,看着她身上那件微有湿意的短衫。“但我需要你的一个承诺。”
“我不接受你的要挟。”
“不是要挟。”安羽琪脸上浮现出一股微微忧伤的神情,“我是大齐帝国官员,姑娘你妄图杀害我押送的生犯,所以我必须用尽所有手段,来阻止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难道你以为我自己会觉得很光彩?”
她的唇角适时现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云琳微微一怔,安静半晌后忽然说道:“你需要我承诺什么?”
“此处到上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我希望姑娘不要出手。”
云琳静静望着她,说道:“你明明知道,一旦进入上京后,我就不能再出手。”
“为什么?”安羽琪表现得很惊讶。
“因为……我是孚玉国的子民,我必须为这个国家的百姓考虑。我不可能在自己的国家里,破坏此次的协议,一旦惹得皇室震怒,两国再次开战,死伤的,终究还不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云琳眼中浮现出淡淡忧色,“但是我不想让母后活着回到上京。”
安羽琪满脸平静听着,心里却是渐渐有了分寸,看来真如北岚主所说。眼前这位将军还真是一心为了国家着想,哪怕是关于自己的母后,只要会影响到皇室的安稳,她都会不惜出手。
“你为什么要杀你的母后?”虽然明知道结果,但安羽琪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很奇怪的,云琳的眼中露出一丝不赞同和厌恶的神色。“难道你不知道,如果我母后死了,你身为负责官员也要被杀掉么?”
安羽琪默然,她顿了顿,又好奇问道:“姑娘为什么又要亲自杀死你母后??”她的表情有些天真,甚至有些愚蠢。
海常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不需要向你解释。”
安羽琪叹了一口气,将身子转了过去,把自己的后背对着后方那位女子,手轻轻扶着一丫新枝,看着山谷中初绿将染群峰,看着远处山坡上的点点野花。
云琳静静地看着那个有些瘦弱的身躯,渐渐松开握着短剑的手。
“你要战,我便战。”安羽琪陡然转身,满脸微笑,却是犹带坚毅之色望着云琳说道:“不过一日辰光,本官倒想看看,就算不使那些手段,能不能在云琳姑娘手下,护住你母后这条老命。”
云琳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是没有想到安羽琪会显现出来了一个女子所应有的骨气与勇气。当然,她心中所想的女子却是孚玉国的女子,并非大齐帝国那边的女人。
她身为一代天娇,竟然会在安羽琪的手上栽这么大一个跟头,更没想到,安羽琪居然有勇气单独地面对自己。此时此刻,她是真的发现有些看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的官员,不由微微皱眉。
云琳抬起头来,眯眼看了安羽琪一道,忽然间微微一笑说道:“不理你是作态也罢,妄图弱我心志也罢。我只是觉着你先前说的有道理。你是大齐帝国官员,用什么样的手段是你的自由,所以我不为此事记恨于你。”
说完这话,她转身向后,不过数刻,便消失在幽静的山林道中,只余于淡淡清香,几声鸟鸣,空留后方一脸窘迫的安羽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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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走了呢?”安羽琪若有所失,叹息道:“我还准备讲一个关于灰姑娘的故事。”
云琳走得洒脱。安羽琪回得自然也洒脱,拍拍屁股,负手于手,施施然沿着满是湿苔的山路走了回去,不过数步,便看到山路转弯那头如临大敌的七名暗卫,而老管家更是领着一批官员,伏在草丛之中,时刻准备杀将出去。
见安羽琪平安返回,众人齐松了一口气,潜伏在草丛中的官员也站了起来,只是脸上身上尽是草渍青绿,看上去十分滑稽。
“大人,就这么完了?”老管家皱眉跟在安羽琪的身后。“这位云琳,在情报中可是一位不容小觑的高手,只是没想到模样竟然这么普通……她居然没有对大人下手?”
“下手?”安羽琪听出了老管家话里的龌龊意思,骂道:“她如果对我下手,我还能这么四平八稳的走回来。”
她忽然顿住了脚步,满脸狐疑地看着老管家说道:“听说会武功的人,使用真气之后可以听到很远地方的声音。”
“是啊,大人。”老管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那你刚才是不是听见我与她的对话了?”安羽琪满脸微笑。却是压迫感十足。
老管家不敢隐瞒:“听到了一些。”
“听到了什么?”
老管家满脸愁苦说道:“听到了大人宣战口号。”
安羽琪警告他:“绝对不准透露出去。”如果这事儿透露了出去,惹怒了云琳,她是真的很容易杀个回马枪来一剑捅死她。
“是。”老管家大感敬佩,“大人果然不是凡人,只是淡淡几句话,就将样一位恐怖的高手打发走了。”
安羽琪没有理会他的马屁,只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今日之事看着简单,但其实她很动了一番脑筋,首先就是一直用本官自称,先拿稳了官员的身份,让云琳清醒地意识到,这不仅仅是江湖上的厮杀,以免这位姑娘会恼羞成怒,忘了应该注意的很多事情。
云琳是一位女中蒙杰,可是越是这种女孩子,其实越希望在别人的眼中,自己是个柔弱的角色——一个女人,就算她是孚玉国的女人,其实还是女人。
安羽琪或许不是天下最能看穿他人心思的人,但一定是最了解女孩子心思的‘男人’。因为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用平等的态度,细腻的精神去分析女孩子们到底想要什么。无论大齐帝国亦或者是孚玉国,男人和女人永远都不是平等的。
安羽琪想到此节,不由摇头大叹,自己真是一个极好运的人啊,只是不知道这种好运气什么时候会到头。
当天使团便停驻在湖畔的山谷里,断了腿的孚玉国先皇有些无神地守在马车中,知道迎接自己的,必将是被孚玉国皇室囚禁的下场。她曾经为了皇位勾心斗角了多年,如今却又要帮着自己的妹妹对付另外一位妹妹。这位老人忽然有些厌倦了勾心斗角,心想若晨间就死在安羽琪的手里,或许还真是个不错的结局。
越过边境的使臣还没有回来,估计此时正在孚玉国官员的酒桌上发飚,确实如此,分水河镇外的那些尸首已经被大齐帝国方面收集妥当。这些就是孚玉国军队妄图劫囚的最大罪证。
当今天下大势,大齐帝国主攻,诸国主守,也由不得安羽琪这一行使团大发飚怒,借机生事。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孚玉国那边的接待官员,终于平复了大齐帝国使臣的怒火。
秘密协议与明面上的协议终于开始进人下一个阶段。
使团的马车拖成了一道长队,缓缓地绕过湖边,转入了另一个山谷。安羽琪坐在马车上,看着那面浩翰无垠的大湖,看着湖上渐渐升腾起来的雾气,面无表情,心情却有些复杂。
马车压着草甸,留下深深的辙痕。翻出新鲜的泥土,四轮马车运转得极为得力。才没有陷在湿草地里面。
入镇之前,安羽琪最后一决上了北岚主的马车。二人静静地互视着,过了一会儿之后,安羽琪才轻声说道:“过了分水河便是上京了,我不方便再来和北岚主谈心了。”
北岚主微微颌首,面色也显得平静许多,柔声说道:“一路来,辛苦你了。”
安羽琪看着这女子的柔媚容颜,弹润身躯曲线,微微侧头,似乎准备说些什么,最后依然无奈地闭嘴不言,离开了马车。
她是辛苦,苦不堪言。一想到自己的第一次被这个变态的偷窥去了,安羽琪就总有一种想要抡起一块板砖去把北岚主拍倒。但是她也知道自己那点本事,怕是没等近身就被对方捅成刺猬了。
分水河镇外的草甸上,还残留着昨日血腥作战的痕迹,土丘下最深的那片草丛中,竟然还有遗漏的断肢与残缺兵器。
安羽琪伏在车窗上,看着草地里的痕迹,想到昨日黑骑恐怖的杀伤力,暗自心惊。那些孚玉国人尸首都己经运回国了,至于日后要赔偿什么,要付出什么,不是安羽琪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
车队入了镇子,并未作丝毫停留,就在镇中那些面色麻木的百姓注视中,缓缓压着青石板路,一路向着东南偏东的方向继续前行。车帘依然拉开着,这是安羽琪的个人习惯,她喜欢坐在马车上,看着沿途的人和景色,而不愿意被一张黑布遮住自己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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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水河镇,是与孚玉国京都接壤处的一个偏僻小镇,因为并不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大的战役,这处镇子更加难以避免地消沉寂静了起来。
镇上的琉璃瓦向着天空反射着并不明亮的光芒,坐在街中马车上的安羽琪却眯起眼睛,不停盘算着进入孚玉国京都之后,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处理。
分水河镇外围是一条小河,这便是分水河。河上早已搭起了一条临时的栈桥,将将能够容纳一辆马车前行。
孚玉国的官员与使团里那位鸿胪寺的官员都在桥的那边等侯着使团的到来,河的那边,那些没精打彩、面黄肌瘦的本地驻军也在戒防着,只是看他们拿枪的姿式,真怀疑他们是在展示本国军队的威严,还是在抱着枪杆借力睡觉。
第一辆马车上了桥。车轮与起伏不平的简易木桥面接触,发出咯咯的响声,看上去这桥似乎随时可能垮掉,不免有些吓人。
安羽琪已经下了车,信步走到了桥的那头,与前来相迎的孚玉国官员打了个招呼,然后回头看着后面的马车一辆接一辆缓缓地压过桥来,桥身似乎愈发受不住连绵不绝的强暴,吱呀声音更响了。
似乎看出安羽琪眉间的忧虑,那位久候的孚玉国官员赶紧解释道:“试过,没有问题的。”
安羽琪点了点头,知道两国交往,一切以实力为判,自己没有必要对这位低级官员太过热情。她的心神主要是放在使团车队上。如果云琳真的想要杀死孚玉国先皇灭口,那么今天这桥上就是她最后的机会。
身为孚玉国上将,云琳需要为孚玉国负责,需要为孚玉国皇室负责,需要为京中百姓负责,所以她绝对不可以在京都动手。
忽然间安羽琪心头一动,缓缓转过身,只见小河东南向的岸边有一片白杨林,树木瘦割押柱直向着天刺去,看上去就像军队里的长枪一般森严。
一位穿着短衣长裤的女人正看着轿上的车队通过。河畔的清风吹过,吹起她头上一些散着的发丝。
安羽琪微笑望着那个叫做云琳的女子,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表示感激,也算是一种示好。她知道去到孚玉国上京之后,难免会与她再打交道。
云琳和北岚主不一样,她没有北岚主漂亮,但比北岚主美丽,这漂亮指的是外表,而这美丽说的则是她的气质。
云琳虽然此次是来暗杀孚玉国先皇,而且也曾经想过杀死安羽琪,但安羽琪依然很欣赏她,一方面是欣赏这个女孩子强大而自然的实力,一方面是因为她竟然能够为了国家舍弃自己的母亲,这份大义在安羽琪看来是难能可贵的。不过,也因为此,她也将云琳划分为危险的人物。
马车停在了安羽琪的身边,她掀帘而入,没有再看河岸一眼。
过河穿林,使团的车队在孚玉国正规军队的保护下,来到了官道之上。安羽琪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看了看官道旁边的初青树木,心头有些怪怪的感觉——这就到了京都了?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待休息,安羽琪马上让下属开始安排与对方的交接仪式。老管家有些不解、低声问道:“为什么不继续由我们押着孚玉国先皇?说不定去上京的路上,我们可以问出些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