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岚主微微一笑,眯着的双眼里淡淡的杀意散了出来:“我想。跟在后面的那个小皇帝肯定不希望我活着回孚玉国。”
安羽琪摇头道:“皇上的想法岂是我们做臣子能揣摩的?我只是做好自己分内事就好。况且,北岚主身边有个流云派的高手,影子一样潜伏在暗处,谁敢动手?”
“你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只可惜去错了地方。”北岚主静静望着她,缓缓抬起手,捏了一粒梅子放入口中。
“你的意思我去孚玉国才算去对地方是么?”
北岚主并不否认自己的私心,微微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关键你是个女人,而纵观三国,唯有我孚玉国才会重用女人,其他两国均把女人当成生产和发泄工具,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也清楚。难道以后你就要成为那样的人么?况且,当你的身份被揭露之后,面对的是什么下场你可知道?”
北岚主在脖子上轻轻比划了一下,脸上笑意不减:“不过我却期待那一天的来临,我想知道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安羽琪微笑应道:“只要北岚主不说,我的身份永远不会被拆穿的。”
北岚主摇摇头:“那可未必,不是天下所有人眼睛都像大齐帝国那些人一样瞎的。现在他们看到的是你的才华,当你才华褪去之后,还剩下什么?别忘了,跟在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可是为那小皇帝效命的。”
安羽琪沉思起来。北岚主说的这话十分有道理。她现在身边连个值得信任的人都没有。倘若真要说起信任,她仿佛更信任眼前这个变态的女疯子。
看来,她需要培养属于自己的力量了。就算是未雨绸缪好了,谁也不能保证将来会面临什么样的变化,她只不过是提前做好该有的准备而已。
一想到需要做许多事情,安羽琪难免有些愁怨。她双手拢在头后,靠着紫衣宫女,长叹一声:“我只不过是想要吃饱肚子、过好日子、赚好银子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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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株洲城管辖范围后是一片草原,军营在五十里之外。安羽琪虽然很想和那位虾米将军打个照面,最好学上几招施毒手段。但使团有规定,不得进入军队,自然是绕道而行,反正有黑骑沿途保护,想来这天下也没有谁敢来如何。前些日子,曾经有过几拔啸聚山林的山贼派探子前来打探,但远远看到使团与侧前方黑骑的声势,早就吓得退回山中,数月不敢轻出。
齐王看着安羽琪眼望军营方向,眼中露出那份渴望的神情,心中一动。忽然吩咐使团绕个方向,从军营中经过。
军营紧压边境线,从军营中经过之后,便是孚玉国了。倘若绕过军营的话则会多走上几日。
没人敢忤逆齐王的命令,使团立刻调转方向,向着军营方向前进。
北岚主沉默着,安羽琪也沉默着。不过众人脸上均显露出疲惫的神色。想来这么远的路途,一直都在马车上度过,身心定然都受到了极大的折磨。
不过安羽琪对于缀在队伍最后那间封闭马车里的人更感兴趣。那里关押的是孚玉国的先皇,北岚主的妹妹,更是孚玉国现任女王同父的妹妹。漫长的时间,她竟然可以在马车内封闭着不见天日。况且,大齐帝国怕她半路会逃跑亦或是自杀,手脚都烤着沉重的铁镣,她竟然也不反抗。最让安羽琪佩服的就是,每日三餐中都会有独孤傲独家配置的毒药在其中,她竟然也能毫不犹豫的吃下。
安羽琪曾经靠近过那辆马车,也曾隔着厚厚的铁板与里面的人谈过几句。虽然没见过这位孚玉国先皇的模样,但安羽琪却十分肯定,她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对自己尚且如此,何况对待别人?
不过,安羽琪对于这个孚玉国先皇倒生出了一丝怜惜之情,一是怜她二十年被关押的生活,二是怜她日后遭遇。北岚主既然还活着,就断然不会让孚玉国先皇活得太久。这一点安羽琪可以肯定。只是不知道北岚主想要如何处理这个心狠手辣的先皇,最终将政权完全夺了去,甚至有可能野心蓬勃的统一天下。倘若她活的时间足够久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
“没有谁能够真正的一统天下。”北岚主看着她,淡淡说道。这些天里,她已经逐渐适应了安羽琪与自己的对话,知道安羽琪精明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一颗并不精明的心。
“当初齐王先祖曾经不就有过这样的机会么?”安羽琪皱眉说道:“以大齐帝国当时极盛的军力,完全足以一举消灭孚玉国。”
北岚主摇摇头:“当时我就在军中,自然比你了解的更多。当初大齐帝国皇帝之所以忽然停步不前,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是朝政内部的问题,另一才面就是遇到了某种强大的阻力,让他在取舍之后,觉得攻打孚玉国是一个很冒险的主意。”
安羽琪想了想,忽然想起当初周铭世说起的那件事情。云梦国草原王巴特尔被孚玉国说动,暗中袭击了大齐帝国的军队,因此大齐帝国才失去了那个机会。
“看来,这个关系不容打破啊!”安羽琪一声长叹,随即苦笑了下摇头说:“疯了,我一定是疯了。这关我什么事情啊?为什么我要坐在这里和你说这些!”
北岚主轻笑着,不回答安羽琪的问题,却是自言自语说道:“三角形最稳定,三国鼎足而立,其实也是最稳定的一种架构。”
安羽琪点了点头,接着北岚主的话继续道:“就算三方势力强弱有所差别,但谁想率先打破这种平衡,都最可能受到反噬。”
“大齐帝国如今也是一样。”北岚主看着她似笑非笑,“小皇帝、后宫,原本这看似平衡却不平衡的状态因为你的出现,结果变成了你所说的三角。原本可以轻易打破的局面如今却不好下手了。所以我对你的出现感到特别的头痛。这种情况下,无论谁下手,都会吃亏!”
这些天里,安羽琪也不避讳,讲了一些大齐帝国朝廷里面的事情,反正又不是什么秘密,况且她也清楚,就算她不说,北岚主也有她的渠道了解到这些事情的。
安羽琪太阳穴有些隐隐发痛,有些苦恼说道:“我也不想啊!但是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有些话,安羽琪这辈子注定不能告诉给别人,除非那个人被她认定是非常非常值得信任的,她或许考虑会说出来。否则的话,即便烂在肚子里憋死她,她也不会轻易开口。
雨点缓缓从天上坠落下来,落在军营中,却依然没有影响到操练的将士。
安羽琪总算见到了虾米将军,不知怎地,竟然感到是分亲切。大概是来到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个人,所以从心里往外感到有归属感。
“又胖了啊!是不是这里的伙食太好了。还是最近边关无战事,把你闲成这个样子?”安羽琪逗乐的在独孤虾肚子上拍了两下,结果却遭来独孤虾强烈的反抗,脸色爆红的向后退了两步,小心翼翼的把目光扫向齐王。
齐王知道独孤虾有话说,不过他却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而是好笑地反问:“朕还不知你肚子怕痒。”
独孤虾一低头,眼睛余光瞥了安羽琪一眼,没吭声。
独孤虾和齐王是一起长大的,当初齐王还是皇子的时候,独孤下便在他的身边了。两人也是一起欺负过其他皇子,在一起打过架的交情。独孤虾有什么嗜好,齐王知道个大概,而齐王有什么喜好,独孤虾也清楚的差不多。所以在听到齐王这句话之后,独孤虾的脸色变了变,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他的肚子不怕痒,但他却怕安羽琪去碰。不管怎么说,安羽琪是个女人,就算女扮男装,可她还是个女人。自古男女有别,独孤虾不敢坏了这个规矩。从小到大独孤傲就教育他,男人虽然大可三妻四妾,但一定要有真感情,否则的话不允许他随意招惹女人。
独孤老爷子的教育导致了独孤虾年近二十八,还没成家。这个年纪在大地齐国来说可不算年轻了,当初还能以年纪尚小、先立业后成家来遮掩。可随着岁月变迁,独孤虾是一天比一天成熟了,功勋奖章也可以挂满一身,可唯独这媳妇却偏偏没个着落。
独孤老爷子终于着急了,四处张罗着给独孤虾相闺女,可他却非要守在边境线,一年到头回不了家一次,哪家闺女肯跟着他!
安羽琪打一进门就看到独孤虾表情怪怪的,此刻四下无人,正好方便询问。拉着他来到角落,压低了声音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么?你的表情不太好。”
独孤虾对于安羽琪的细心有些动容,毕竟还是女人,竟然观察的这么仔细。不过那件事情却不是随便说出来的。
摇了摇头,独孤虾否认心里有事。安羽琪眼皮一阵乱跳,小心翼翼的问:“亲情?友情?爱情?”
齐王远远看着安羽琪和独孤虾在角落起窃窃私语,竟然无视他这个皇帝,心中有些不悦,冷冷地咳了一声,在安静的帐篷内显得是那样突兀。
“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既然答应了放回去,那朕就要信守承诺!”齐王沉声说着。
独孤虾似乎想要说什么,嘴巴张开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不过……”齐王忽然话锋一转:“若是她半途出现什么意外,那和我大齐帝国便没有任何干系了。还有,独孤尚书思子成疾,朕批准独孤虾返朝。”
独孤虾喜出望外,要得就是齐王这句话。他甚至不嫌身上甲胄硌得慌,硬是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听的安羽琪心里一阵慎得慌,生怕他把那光亮的头磕破了。
不过,由他们没钱没后的对话中,安羽琪已经了解到了。萦绕在独孤虾心头的,便是独孤傲当初被孚玉国派出的杀手刺杀而失去了左臂这件事情。独孤虾一生最想做的事情便是手刃孚玉国先皇,奈何她早已被关押在大齐帝国的囚牢里,即便独孤虾手掌兵权,也不能闯入囚牢去杀了她。前些时间听闻齐王要将孚玉国先皇放归孚玉国,独孤虾这心里就跟长了草似的,吃不下睡不好。如今齐王这番话,无疑是在给他一个不在军营的机会,至于他想做什么,那便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想着终于有机会手刃仇人,独孤虾心里激烈翻腾起来。甚至不知不觉的便答应了安羽琪想要和他学习施毒的事情而不自知。
*****
当天下午,当安羽琪亲自端着饭菜送去给孚玉国先皇的时候,她只吃了一口便嘲笑着开口:“这饭里的毒是你下的吧。”
安羽琪竟也不回避,坦诚回答:“是的。你怎么知道?”
孚玉国先皇照旧扒着饭,一点不在意安羽琪在她饭中下毒。这个年纪比北岚主还要小上一些的先皇,因为二十年囚牢生活加上毒药不停地摧残着她的身体,此刻她看上去更像一位迟暮老人。这是安羽琪第一次见到她的真面孔,却没感到太大的震惊。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像北岚主张的那么变态,即便是西宁主的年纪看上去和正常人年纪差不许多,由此可见北岚主是个异类。
“你若是常年在一家豆腐摊吃豆腐,若是有一天那豆腐换了卤水,你一口就能吃的出来的。虽然你下的分量和用药和独孤傲那个老家伙一样,不过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
高人,绝对是高人!安羽琪心中暗暗挑起拇指,脸上却没变现出来,仿佛唠家常一样说:“让您笑话了。我只是刚刚学了一些皮毛,想来试试手。”
“无妨的!吃了独孤傲二十年的毒药,现在还真没有什么能够毒倒我的!”孚玉国先皇话中隐含着不屑和得意。
这算不算是以毒攻毒了?安羽琪错愕地看着她,半晌后终于摇了摇头下了马车。
使团停在了边境线上,前面便是孚玉国境内,这边则是大齐帝国的地盘。
安羽琪不期然的响起一首歌:“往前一步是幸福,退后一步是孤独……”不过此刻准确的说法是:往前一步会被砍成碎末,退后一步会被保护得固若金汤。于是,安羽琪决定站在原地,死活不迈出那一步。
当孚玉国先皇从那封闭的马车里走下来的时候,双眼眯了一下,傲视大齐帝国官员。
孚玉国那边接待人员跪下一片,却都没出声。或许她们不知道该怎样称呼这位二十年前失踪的人吧。
安羽琪有些不解,为何孚玉国如此大张旗鼓?就不怕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惹出什么事端来么?
按照两国之间的规矩,俘虏交换完了,摆宴庆祝两国从此以后友谊长存。虽然安羽琪心里认为那句话完全是个狗屁,却并不影响她参加宴会的心情。
孚玉国先皇已经进入孚玉国境内,之后出什么事情都将与她无关。眼下右相家花凝乐又离家出走,她已经无事一身轻了,自然开心。
破天荒地,安羽琪主动喝起了酒。酒乃是孚玉国酿造的,有些清凉的甘甜,喝下去以后很舒服。安羽琪忍不住多喝了几口,没一会儿便觉得飘飘然的。
“不好意思,借过。”她微笑着从两个喝得正兴的人身边经过,向着后边临时搭建的茅厕走去。
黑灯瞎火,不知道为什么不在茅厕旁竖个灯,这要是掉进去了可怎么办?安羽琪一边腹诽着,一边推开男厕的竹门。她不忘此刻身份,她是男人,不能进女厕。
脱裤子蹲下,没等解决完问题,门被推开,不知是谁跟了进来。安羽琪有些不自知的解决完毕,不忘用草纸擦擦,然后提好裤子,斜睨旁边目瞪口呆的人不满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蹲着撒尿么?”
说完,扬长而去,淡定无比。
茅厕内那男人抓着尚且留在外面的工具傻眼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小声嘟囔着:“见过男人蹲着撒尿,可却没见过尿完还擦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