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与大齐帝国这个世界相近的那个世界里,一应或美好或激越或黯然的文学精妙辞章,今日便借安羽琪之口,或不甘或心甘情愿地降落,从此以后,成为这个世界精神里再难分割的部分。
那些诗里众人有些不明之典,不解之处,全被众人当作是安少卿喝多了之后的口齿不清。准备等她酒醒之后仔细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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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范府的马车上,安羽琪依然在沉沉酣睡,她是被太监从齐王脚下抬出宫的,浑身酒气薰天,满载牢骚无言。也亏得如此,才没有昏厥在众人看神仙的目光之中。
上了安府的马车,宫里的公公们细细叮嘱了安府下人,要好好照顾自己的主子,那些老大人们都发了话,这位安少卿的脑袋可是大齐帝国的宝贝,可不敢颠坏了。
车至安府,消息灵通的安府诸人早就知道自家大人在殿前夺了大大的光彩,扇了北岚主大大一个耳光,阖府上下与有荣焉。近侍兴高采烈地将她送入卧房之中,又送上了醒酒汤,服侍着安羽琪喝下。
夜渐渐深了,兴奋了一阵之后,大家渐渐散开,不敢打扰安羽琪醉梦,此时她却猛地睁开双眼,对着床边的痰盂猛地扣起喉咙,随即大吐特吐。
没喝过酒的人第一次却总是能喝进去很多。安羽琪也不例外,虽然她喝了不少,但毕竟这年代的酒都是纯粮食酿制的,事后倒也不会太过难受。安羽琪强行逼着自己催吐,待到腹中空空后,也觉得舒服了许多。
不过那酒劲儿却是不小,安羽琪迷迷糊糊不忘换了衣衫,免得身边哪个丫头小厮一时勤快想着帮她换衣服而暴露了身份。
安府虽然老管家一手遮天,但安羽琪毕竟才是这府中主子,说话也是有分量的。而且安羽琪对待下人从来不摆架子,唯一要求就是在没有她传唤的时候,就算起火了也不准任何人踏进她的房间一步。
对于这样的要求,所有人都没表现出任何不对劲儿。大人自然有大人的想法和习惯,对于这群在宫中磨练出来的人来说,这根本算不上怪癖。倒是安羽琪从来不把自己当主子看这件事情却是需要好好调教一番,否则得话传了出去,怕是有失身份。
这几日安羽琪一直窝在家中。一来宿醉太厉害,连续几日竟然都没缓过来;而来则是因为她如今声名大噪,想要去鸿胪寺冷眼旁观谈判团已经成为了奢望。
谈判已毕,孚玉国使团本该离开的,却不知为何一直在大齐帝国京中耽搁着,这让安羽琪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那个变态的北岚主又在想些什么。有的时候安羽琪甚至觉得有些奇怪,她只是想要安安稳稳过着舒坦的小日子,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一号人物呢?倘若说对手是个男人,她或许能感兴趣些,说不准就会化敌为友演绎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超越友谊的爱情。可对方偏偏是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有着妖孽一般相貌的老女人。虽说安羽琪此刻对外身份是男人,但她真正的还是有一颗女人的心,她相信自己绝对不是弯的,可现在这个位置却有点尴尬。
和男人走的近了,会被人怀疑她是短袖;和女人走得近了,外人看着倒是暧昧,可她自己心里却极不自然,生怕自己这样下去时间久了会被大自然给掰弯了。
于是,安羽琪决定要让自己轻松一下。
拒绝了安府上下所有人的伴随,安羽琪一个人出了门。如今的安少卿在京中已经声名大噪,无论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安羽琪很是不明白,究竟是哪儿传播出去的?比那娱乐圈传绯闻的速度还要快!
她并不知道监察院里不但是收集情报的,更是负责暗杀以及散布消息和追踪等各种事情,真是买凶杀人查奸夫的居家必备之利器。
因此,她在京中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并不奇怪。齐王正借着这件事情将她拉拢成为大齐帝国的一员呢!这些舆论一出,加上右相千金下嫁从五品少卿的花边新闻,安羽琪已经脱离不了成为大齐帝国一员的命运。尤其是,她得罪了最不能得罪的恐怖分子北岚主,如果脱离了大齐帝国保护的话,恐怕命不久矣。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对于安羽琪都感兴趣的。当她一头钻进一家成衣铺后却没招收到之前那些热情招呼的时候,安羽琪反倒有些不适应。
随手抓来侯在一旁的伙计,安羽琪压低了声音问:“知道我是谁吗?”
回答她的,是伙计看白痴的眼神以及无奈的摇头:“不知道。”
安羽琪仰天狂笑,吓坏了旁边的伙计,眼珠子直转,心里合计着要不要去衙门找人来把这疯子抓走。
笑罢,安羽琪收起得以心情,脸上表情恢复自然,继续低声道:“按照我的身材选一套女装来,要快!”
伙计站在原地没动,心说:不和傻子一般见识。可当她看到安羽琪拿出一张小额银票拍在他收心之后,伙计忽然觉得似乎是自己看走了眼。
“不行,太艳!”安羽琪摇着头,坐在椅子上喝着伙计奉上的茶水。
小伙计已经满头是汗了,不知道眼前这位爷到底想要什么样子的。红的嫌艳、白色的嫌素、绿的嫌扎眼……
“公子,这个是最后一套了,要是您还不满意的话……”伙计为难的把压箱底的都翻出来了,拎着一套鹅黄色的衣服站在安羽琪的面前。
“行,就这个。”原本以为安羽琪又会挑出什么毛病来,不曾想她放下茶杯一拍手,竟然定了下来。
敢情还真是一个人一种眼光,这衣服都是去年的款式了,早已过时,原本以为只能用来压箱底的,却不曾想竟然卖出去了。而且价格不菲,二十两银子。
借用成衣铺后面的空间换好了衣服,安羽琪异常兴奋从里面走出来,小伙计顿时看花了眼。
鹅黄色对襟儿上襦,下裙颜色略微深一些。因为下裙特别长,安羽琪并没有刻意换上其他的鞋,裙子下垂至地,并不能看到什么。
简单清爽,只是头上的短发令安羽琪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她干脆又买了两条颜色不一的布料,拧成细细的辫子形状绑在头上做发带。
独树一帜的扮相令小伙计惊到了。站在一旁喃喃说道:“不得了了,这男人扮起女人来竟是比女人还要漂亮。”
叮嘱小伙计绝对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别人,在得到对方发毒誓保证之后,安羽琪离开了成衣铺,开始了来到大地帝国之后第一次用真实身份来逛这个世界。
之前不敢出入的胭粉铺子也能去晃了,安羽琪甚至大肆购买了许多脂粉,乐坏了店铺东家,也美坏了安羽琪。
要是,生活能像现在这样,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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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秋天与别处都不一般,十里坡的红叶在街市上被小姑娘们拿着像花一样地在卖;西山脚下那座名为西山湖的白色野草也被扎成了一捆一捆的,被送到各个有钱人家里摆放驱邪。微凉的秋风穿行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上,飘过林梢,拂过街上仕女滑嫩的脸颊,吹散了食肆里的蒸腾热气,似乎要将这一整年的燥气与阴晦全部吹走。
今儿是十五,应是月圆之夜,可安羽琪注定无法在家中舒坦地待着。孚玉国使团终于打道回府,而她身为副使,竟是要送孚玉国使团一直到卧龙山边境。
护送孚玉国先皇的队伍暗中已经出发了,安羽琪一想到要和北岚主这个变态的女人同行就深觉头疼。齐王不知道犯了什么病,说什么都要亲自送北岚主出境。想来他是心中有了戒备,定要亲眼看到孚玉国人全部离开才能心安。
有了齐王同行,一路上倒也没有那不开眼的知州前来叨扰,安羽琪乐得自在,每天在马车里晃晃悠悠的,只是不太舒服而已。
“皇上,下官一定要去么?”安羽琪在临出发之前低声询问着。
“去,为何不去?”齐王没想到安羽琪竟然敢与他讨价还价,看着安羽琪的目光中有些异样。
安羽琪无言,总是不能说她从心里往外打怵和北岚主打交道。她虽然不擅长他人志气,但更不会灭自己的威风。
出京,日头便黯淡了下去,车队过离亭而不驻,在大道杨柳的目送下缓缓向北。
巡城司官兵护送使团出京十八里地便折回,将一应沿途看防的任务,交给了京都守备拜。使团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马车,连绵拉了十余辆,除了载人之外,更多的空间是留给了此次北行所需要的礼仪所备。
北岚主乘坐在第二辆马车里,车中还有那位安羽琪曾经见过的紫衣宫女负责照管生活起居。至于那位流云派的高手,却不知道隐蔽在何处。不过安羽琪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自己这方想要对北岚主动手的话,那位高人时刻都会出现。抛去这些不说,光是北岚主,安羽琪就不确定能否掌控住。别看她外表柔弱的好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可她最出名的还是她杀戮手段以及一身超强的武艺。
不知那北岚主是否嫌路途远,一个人有些寂寞,竟是一定要求安羽琪上她的车陪着她说说话才肯。安羽琪苦不堪言,有心拒绝却奈何不过齐王一句话,只能在众人暧昧眼神中上了北岚主的车。
“何必呢?你这是何必呢?”安羽琪一阵长叹。之前在车下一万个担心,上了车之后却瞬间放下所有的担忧。如果北岚主想弄死她的话,轻而易举,哪怕是她躲在大齐帝国的皇宫中,也难保一辈子不出问题。所以,看穿生死之后,她反倒安心下来。对上北岚主哀怨的眼神倒也能够自然的开口。
“你说……”北岚主软软地声音响起:“我要是用你威胁那个小子,会不会有效果?”
北岚主口中的小子,指的自然就是齐王。想到那么大一男人被眼前这如花似玉的女人称呼为小子,安羽琪竟是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别费力气了。既然我能上你的车,自然早就做好了被你除掉的准备,你觉得会有皇上因为一个臣子而损失国家的利益么?”
安羽琪也不知道北岚主是在玩什么花招呢。这种事情难道还用她说么?像北岚主这种人物,应该心知肚明的,只是不知道她说这样的话是什么用意。
北岚主媚眼一挑,身上冷冽的气息消退了一些,轻声说道:“不如你跟我回去。”
安羽琪微笑摇了摇头,暗中却把藏在袖子里的连弩紧了紧。
北岚主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很劳累,歪着身子靠在软榻上,软软开口:“大齐真有这么好,能让你心甘情愿,甚至满心欢喜地守在我这个魔鬼身边?”
安羽琪再度摇头,虽然北岚主闭着眼睛,但她肯定对方感觉得到她的动作。
“一日为君,终日为主。既然我选择了这里,那么便会忠贞下去。我没有什么大理想,我只想吃饱肚子、过好日子、赚好银子,就够了。”
顿了顿,她继续开口:“倘若我今日跟你回去,你便会放心安排事宜给我么?我能背叛大齐,那么也会轻易背叛孚玉国。对于你来说,这是显而易见的。为何你三番两次提起呢?我真的有点搞不明白你的想法了。”
北岚主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缓缓睁开双眼,灼灼盯着安羽琪:“若是我的心思被你这孩子轻易猜了去,那还有什么意思?”
安羽琪听着对方称自己为孩子,忍不住一阵恶寒。
北岚主见此,咯咯笑了起来,媚态越发的浓了。
马车外众人听见车里传来笑声,都忍不住地在心里猜测着,究竟安少卿和那貌美如花的北岚主在车中说些什么?怎地如此愉快!
安羽琪从北岚主的车上下来,立刻围上去几个人打探着消息,安羽琪摇了摇头,断然不能将北岚主拉拢自己的信息说了出去。到时候就算她不曾动心,却保不准齐王会多疑,自古以来皇上都是多疑的,为了实现自己吃饱肚子、过好日子、赚好银子的美好愿望,安羽琪决定这件事情打死都不能说。
不过她此刻却停顿不得,赶紧小跑几步来到齐王所在的马车,得到允许后一头钻进去。
齐王似乎已经等了她有一阵了,他料到她见面后肯定会和他抱怨。果不其然,安羽琪满脸痛苦说道:“皇上,什么时候我能休息一下?”
齐王微微挑了一下嘴角,问道:“北岚主有什么异动没有?”
安羽琪摇摇头,冷静地将这半天时辰中,北岚主的一举一动都讲给齐王。齐王平静地听着,知道安羽琪的话一定会落入北岚主的耳中,却也并不担心什么,半晌后方轻声说道:“朕去看看。”
“不行,太危险了。”安羽琪下意识拦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喜欢看着他去冒险,哪怕他拥有着绝世武功,可也对付不了一个拥有绝世武功的疯子。
“好吧好吧,总之用不了多久她们便会出了边境,到时候朕的心才能彻底放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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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安羽琪照常来到北岚主的车上,紫衣宫女依旧守在一旁,对待安羽琪的态度十分冰冷。
安羽琪也豁出去了,知道北岚主找自己是真的为了解闷,虽然其主要目的是想造成她与北岚主私交不错的现象,为了是让齐王以及大齐帝国的官员怀疑她,不过这并不影响安羽琪放松自己。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安羽琪信奉的两句话,在从齐王的马车上下来时候一并送给了他,希望他能了解自己的苦衷。
安羽琪歪着身子,毫无形象地歪在软塌上,同样都是这样的姿势,北岚主带给人的是美丽的慵懒,安羽琪带来的则是狼狈地窝囊。
“来,给我捶捶腰,这几天坐马车弄的腰板生疼。”安羽琪招呼着紫衣宫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紫衣宫女微愕抬头,欲言又止,她没想到这安羽琪竟然胆子到到这种地步。
安羽琪却不含糊,干脆调了个方向把头枕在紫衣宫女的腿上,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有些享受地闭上眼睛:“揉揉头也行,这头也疼的难受。”
紫衣宫女双手紧紧攥着手中紫色的衣袖,暗中摸到广袖下藏着的匕首。
北岚主在旁边忽然状似无意地嗯了一声,紫衣宫女连忙低头,将手中匕首重新收好,不甘愿的双手抚上安羽琪的头部,缓缓地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