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狭隘、偏执,像针尖上的蜂蜜假如有一天我再不能继续下去我会只爱我心爱的晓萌——这逐渐缩小的过程耗尽了我的青春和悲悯。
肖晓萌几乎喜极而泣,曾可心惊叹于魏立人的心思,这首仿照雷平阳《亲人》而作的诗歌,把肖晓萌的家巧妙地写了进去,肖晓萌的激动也在情理之中。
即使是曾可心,也被这种深情和心思所打动。她和刘虻无限神往地说:“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写首这样的诗呢?能有人写诗给自己,想起来都觉得甜蜜!”刘虻摸摸曾可心的头:“傻妞儿,这样的男人太会甜言蜜语了,多半不靠谱。这就像渔夫钓鱼,下的鱼饵越诱人,鱼越容易上钩。你得提醒肖晓萌,对这种不了解底细的男人,可得留点心眼。”当时曾可心对刘虻的说法颇不以为然,甚至认为是男人的嫉妒心在作祟。但是有次吃饭,殷勤备至的魏立人让曾可心也隐隐有些说不出的不踏实。一个人表现得越是完美无缺,越是容易让人滋生不可靠感。至少,曾可心感觉是这样的。
肖晓萌与魏立人的感情发展得十分顺利,很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二人在新开盘的世家花园看好一套房子,140平米,五十多万元。“立人说,我们已经不是父母那代人,温饱也不能保证。现在我们要注重的是生活质量。那套房,我们已经付了35万,剩下的拿钥匙时一次性付清。”午餐时,肖晓萌在餐厅不无炫耀地说。曾可心看着眉飞色舞的肖晓萌,对这个说法有些怀疑,现在基本上没有什么分期付款的房子,至少五证齐全的商品房她还没听说过。刘虻买房子那段时间,他们一起看了不少楼盘,这些她大都了解。世家花园开盘不久就销售了一多半,从没听说过分期付款。避开众人,曾可心偷偷问:“你没有拿钱给他吧?”肖晓萌瞪着眼睛说:“拿了,20万,立人说,他的钱都投在酒店了,年底就能拿到分红。你别那么小心眼,房子收据上写的是我的名字。这下你放心了吧。”让肖晓萌没有想到的是,魏立人给她的那张收据竟然是伪造的。
就在魏立人不告而别后,肖晓萌发现自己怀孕了。万般无奈,只好做了流产手术。这场手术让肖晓萌吃尽了苦头,肉体上的疼痛可以忍受,可是精神上的凌迟之痛却是很难轻易愈合的。
“我恨死自己了,有手有脚,却总想着嫁个有钱人,梦想着少奋斗20年。女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20年?我这么想没错吧?我也不是那种没脸的人,我不想傍大款,更不会做什么小三,我就是想嫁得好一些,没想到竟然碰上个骗子。
天上不会掉馅饼,掉下来的一定是砸你个半死的石头。这个段子真他妈的有道理……”曾可心去看肖晓萌,只见她披头散发,就像一株失去了水分的花朵,皱缩而憔悴,再没有往日的光彩。曾可心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对这事儿刘虻有个论断:“那小子也不一定就是为了骗财骗色,他知道肖晓萌家里人都经商,所以一再说要开饭店,他希望肖晓萌家能投资。后来发现这个想法不可能实现,又发现她家也没有这个实力。这才卷了钱脚底抹油——溜了。”
刘虻的分析不无道理,曾可心知道,肖晓萌是真心想嫁给魏立人的。虽然她有虚荣心,但她的心思很简单:嫁个有一定经济基础的人,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产生活。嫁得好还是干得好,这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各有利弊,每个人的选择不同,哪种选择更好,不能一言蔽之。
肖晓萌随后就辞职了。辞职不久,就随着亲戚去了南方。她没有和曾可心道别,只是留了一条短信:“可心,我走了。这次教训让我吃尽了苦头,幸好我还年轻,还能从头来过。我去南方了,等我有了好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肖晓萌就此失踪了,她的手机永远关机。曾可心每次路过她曾经的工作台,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肖晓萌此刻会在哪里呢?新招聘来的业务员很快就占据了肖晓萌的位子,而这个曾让公司里的人热闹地议论了一阵子的女孩儿,很快也就被淡忘了。就像春天的一场沙尘暴,刮过了也就消失了。
业绩是员工在公司地位的稳定保障,没有业绩,再好的口碑也毫无实际意义。
刘虻又失眠了。最近,他几乎夜夜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有好几次,他发现自己近乎于梦游,即使躺在床上,似乎还周旋在那些善变的无利不起早的客户之间。意想不到的事情总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发生,就像李啸的忽然辞职。李啸是他曾经倍加赏识的一个。他们都是在这个灯红酒绿繁华嘈杂的大都市挣扎的异乡人,这种相同的身世让他对李啸有一种不由自主的亲近。而那个暗红色皮包的故事,更是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他记得那天他们是在KTV唱歌,李啸唱了一首老歌——张楚的《姐姐》,那首歌他唱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这个冬天雪还不下
站在路上眼睛不眨
我的心跳还很温柔
你该表扬我说今天还很听话
我的衣服有些大了
你说我看起来挺嘎
我知道我站在人群里
挺傻
……
感到要被欺骗之前
自己总是做不伟大
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只是想忍要孤单容易尴尬
面对我前面的人群
我得穿过而且潇洒
我知道你在旁边看着
挺假
……
噢,姐姐
我想回家
牵着我的手
我有些困了
……
喧闹的KTV,迷蒙的有些暧昧的气氛,酒醉的年轻人嬉笑打闹,没有谁会关心谁在唱什么歌,甚至在李啸无法将最后一段唱下去的时候,还有人吹着口哨怪声叫好。李啸站立在幽暗的角落,静静地,是那样的孤单萧索。刘虻的心里忽然涌上一种悲怆,当他看到李啸悄然推开门出去时,忍不住跟了出去。李啸躲在狭窄的走廊靠近窗口的地方笔直地挺立着,眼睛一直望着远方。夜晚的城市,绚烂的灯火迷乱着人的视线,看不清城市本来的样子。刘虻拍拍李啸的肩膀,递给他一支烟,刘虻喜欢在酒后吸烟,他的解释是这可以解酒。两个男人站在暗夜的角落里,谁也没说话。
男人之间的情谊和女人不同,他们不会用言语,甚至不喜欢说一些煽情的掏心掏肺的话,他们往往会在无声中彼此达成心有灵犀的契合。刘虻与李啸就是如此。那一支烟让他们彼此接近,也让此后的刘虻寄厚望于李啸,并且不遗余力地提拔他,一些能接触重要客户的机会,只要有可能,刘虻就尽可能安排李啸去。这样的机会是一种催生剂,会让人学到很多书本上得不到的实践经验,并且极有可能开拓发展新的客户群体。
李啸很聪明,很快就深得客户的欢心,最让刘虻满意的是,李啸很用功,他的专业知识很扎实,而且每做一笔单子,都要精心研究客户的资料,甚至在拜访客户时,事先主动去做市场调研,整理打印后无偿送给拜访的客户。尽管并不是每一次都能签到单子,但是李啸的声名就在他拜访的客户中渐渐传播开来。而他那种奇特的装扮,也上演着一次又一次的传奇。李啸给曾可心讲述的暗红色皮包的来历,几乎每到合适的时刻,都会被他拿来讲一遍,这招悲情牌打动了很多人。人在生活富裕经济稳定之下,很愿意与人分享自己的同情心。李啸的客户几乎是呈几何状在递增,业绩是员工在公司地位的稳定保障,没有业绩,再好的口碑也毫无实际意义。但让刘虻意外的是,李啸翅膀刚硬就要飞了。就像是自己栽种的一株树苗,精心培育,日渐成长,眼瞅着就要成材,却出人意料地要另作他用,这其中无可奈何的愤懑是局外人无法体味的。
李啸递交辞职信是在周五的上午。阳光明媚和煦得让人误会似乎是春天已经提前到来。那天,刘虻原本是心情愉悦的。他和曾可心经过一段冷战,已经冰释前嫌。感情的稳定,让刘虻凌乱的心稳定下来。至于袁满,大概是因为他的缘故,与曾可心的感情也异常友好。两个人虽说不上是金兰姐妹,但也彼此相处和睦,减少了一些不必要的事端。那个周五,本来说好去看房子,刘虻已经决定,房子拿到钥匙以后,就和曾可心一起去鹿市拜见她的父母。对曾可心的父母,刘虻心怀感激。虽然他只是一个来自乡下的穷小子,但是曾可心的父母却没有因此横加干涉,而是爱屋及乌,还出人意料地拿了五万元购房款。
当李啸递上辞职信时,刘虻好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他有些意外地看着李啸,眼神里充满了疑问。李啸直视着刘虻,言辞得体,语气和缓:“刘哥,谢谢你这么久一直帮衬我、扶持我。来日方长,刘哥哪天用得到小弟,小弟绝无二话。不过,公事除外。”李啸在这个时候换了称呼,不再叫刘虻头儿,而是称呼刘哥,这已经很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去意已决。刘虻还是不甘心,他看着手里的辞职信,言不由衷地问:“你,为什么离开?”李啸脸色平静,口齿伶俐地给了刘虻一个答案:“刘哥,我不想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糊弄你,我们都是为老板卖命的,既然这样,我希望能有个好价钱。天宇给我的机会不少,不过,纵横的机遇更多。我不瞒你,纵横已经在等我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