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档的酒店,服务也是不打折的,上菜时很讲究,每一道都有一套说辞,这都是负责经营的本地老总琢磨出来的。众人的筷子在那些昂贵的空运来的海鲜之间流连,红酒也没少喝,680元一瓶。赵世国喝得好像也动情了,拉着袁满的手说:“满子,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我知道喜欢你的人海了去了。不过,你心高,谁也看不上啊。哥和你说句贴心话吧,这找个男人过日子,可不能光看模样,最重要的是基础,没有了物质基础,以后的日子长,难熬啊。”
袁满听着他的话,嬉笑着说:“领导别拿我开涮了,我一个要啥没啥的人,哪敢挑三拣四呢。咱就是劳碌命,哪有嫂子那样的好福气,能找到领导这样的长期饭票。来,别光顾说话,喝酒喝酒!”借着敬酒的托词,袁满趁机从赵世国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赵世国盯着袁满,有些暧昧的火辣辣。刘虻每次遇到这样的人,都会莫名地有种抵触的厌倦,尤其是现在,在他和袁满之间有了某种不能为人所知的关系后,他的内心里,更不愿意看到别有用心的男人对袁满的轻薄之举。
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在这样的场合,他只好不停地喝酒,不停地站起来干杯,说一些场面上应酬的客套话。两个随同赵世国来的小伙子,借着酒劲儿和刘虻称兄道弟,看起来其乐融融的哥俩好的亲热状。刘虻的心却是明镜一般,已经不止一次,天宇的广告审核被拖延。公关,再公关,很多时候,疏通各方的关系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人脉是事关成败的至关重要的筹码。赵世国是深谙此道的。这次,他答应出来吃饭,也算是给了袁满一个面子。
酒足饭饱,并不是宴请的结束,而是又开始一个夜生活,也就是应酬的另一个节目。刘虻提议的是夜之魅夜总会。夜之魅的妈妈桑据说是个舞蹈演员,年轻时曾是剧团里的台柱子,后来南下去了广州,前几年回来进了夜之魅。这个仪容不俗亭亭玉立的女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魔力,很多男人来这里就是为了和她喝杯酒。赵世国看到妈妈桑,眼睛立刻一亮,妈妈桑迎上来,温言软语把众人让进了预定的包厢。虽然这是个在被很多人诟病的灯红酒绿的场合讨生活的女人,可妈妈桑脸上没有一丝风尘味道,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和很多生活优越的女人们并没有什么不同。虽然她已不再是芳华正艳的妙龄,但是,岁月的沉淀让她更多了男人们都渴望得到的慰藉。有一次,刘虻在这里喝多了,吐得七荤八素,一头栽在洗手间的地上,是妈妈桑找人把他扶到了自己的休息室,细心地给他清理擦拭,等他醒来时,看到的是妈妈桑关切的目光。从那天开始,刘虻喜欢上了这里,但凡有可能,所有的应酬他都会安排在这里。妈妈桑对这种生意上的照顾并不表露感激之情,依旧一如既往,对所有客人部一视同仁。刘虻喜欢这里,是因为他贪恋一种近似家的温馨——酒醉时,有人为你端一杯温热的水。
宽敞的包厢里,点歌的公主被两个很少出没于此的小子纠缠着,小姑娘也是左右逢源的老手,陪他们唱歌,偶尔也喝一杯啤酒。赵世国拽着袁满跳舞,昏暗的灯光下,他紧紧地搂着袁满的身子,嘴巴几乎贴着袁满的耳朵说:“满子,我真想把你装进我心里。”袁满侧着脸,躲避着他热乎乎的酒气熏人的嘴巴,佯装听不懂地打着哈哈:“领导真有文人气,做起诗了,我可是个没文化的粗人,你可别对牛弹琴啊。”赵世国的手把袁满搂得更紧了,他的话越发露骨:“你个小妖精,哥哥的心除了你,哪个女人也装不进去了。”袁满佯装醉意浓浓不接话茬:
“领导,不行,我头晕得厉害,而且这个下水道也有点问题,急需放水。”说着话,她就喊:“小兄弟们,帮我招呼一下领导,姐姐我去放水。”
刘虻看见袁满摇摇晃晃往门外走,急忙站起身跟出去:“你没事儿吧?”袁满忽然一头栽在刘虻怀里,虚弱无力地说:“我怕不行了,可能要死了。刘虻,你救我啊。”刘虻心里一惊,他抱着袁满声音发颤地问:“你哪儿不舒服?忍着点儿,我打120。”刘虻急慌慌摸出手机,正要拨号,怀里的袁满却格格地笑出声:“看把你吓得,逗你玩呢。”刘虻气急败坏地一把推开她:“神经了你,有意思吗?”袁满看着脸色铁青的刘虻,刚想说话,刘虻的电话响了,是赵世国。刘虻对着电话说:
“没事儿,喝多了,吐了。呵呵,一个女人,再说又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换了赵兄,也不会扔下不管的。”放了电话,刘虻盯着袁满说:“人家可是惦记着你呢。”袁满没有理会刘虻的调侃,嘴里嘟囔了一句:“我就是一盘菜,一盘被你们男人下酒的菜。”说完,赌气似的回了包间。
午夜时分,一行人才各自打车回家。袁满这次被灌多了,送她回家时,她趴在刘虻身上,眼泪汪汪地嚎叫,一个劲儿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说:“难受,太难受了。”司机几次回头皱着眉语气生硬地叮嘱刘虻:“小心她吐了,我刚换的车座套。”刘虻顾不得理会司机,不停地拍打着袁满的后背。送袁满进屋时,她趔趔趄趄已经不能走路,刘虻只好把她半扶半抱放到床上。观察了一会儿,见她安静下来,这才略微放心了一点。刘虻在她的床边坐了一会儿,渐渐酒劲上涌,便想离开,忽然被袁满一把抱住动弹不得。
井底蛙有井底蛙的幸福。不好高骛远,能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是一种理智的人生。
赵菲决定去北京了。她把店铺盘了出去,临走前晚,特意请曾可心吃了顿离别饭。那顿饭,两个人吃得都很压抑,曾可心几乎没怎么说话,她闷着头机械地一根一根在盘子里挑拣着青菜,塞进嘴巴里,慢慢地嚼着。她的情绪显然影响了赵菲,一向快言快语的赵菲也闷声不语。空气里似乎到处弥漫着令人感伤的气流。隐隐地,曾可心听到了自己内心的悲伤。在这个城市呆了六年多了,她还记得第一次和同学去赵菲的店里买衣服,赵菲一头红色的短发,紫色的唇,那模样很社会很妖娆。可说起来也奇怪,她与曾可心却是一见如故。“上辈子咱俩肯定认识,要不,我一见你就觉得你这个傻丫头挺亲的。”上大学那三年,只要有空,曾可心就会跑到赵菲店里帮忙。女孩子对服饰天生敏感,每次曾可心都会按照自己的喜好提一些建议,有时候还固执己见。赵菲也很能将就她,这样的将就却给赵菲带来了意外的收益。曾可心相中的款式和喜欢的风格,附近大学的学生们都趋之若鹜,每次进货回来都被抢购一空。相处久了,赵菲对曾可心越发信赖,有时就把店里的钥匙交给她照管,自己去取货或是办事。
虽然她们彼此的年龄经历个性迥异,甚至差别很大,但是,这个很社会的大姐却是曾可心最贴心的朋友。每次曾可心遇到问题,赵菲总是会告诉她一些自己的社会经验。赵菲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已经沾染了不少世故和油滑,但天性外向,人也很豪爽仗义,多少有些男人的风骨。“我打小就爱看武侠小说,你知道我小时候就想做个大侠,武功盖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还绑着沙袋练过功呢,结果飞檐走壁没练成,从墙上往下跳还把脚脖子崴了。”赵菲讲起自己少时的糗事,笑得前仰后合。在这个城市,赵菲就像曾可心的亲人,她已经习惯了有这样的一个人。即使是她和刘虻谈恋爱,赵菲依旧是不能替代的。现在,赵菲要离开了,曾可心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被撕扯了一条缝。不仅仅是疼,是一种空洞的失落。离别的怅然让赵菲也变得沉默寡言,她特意买了两套一模一样的休闲装,一套自己穿,另一套送给了曾可心。
一个相貌甜美的女孩子走过来推销啤酒,她的出现打破了有些压抑的沉闷。赵菲豪爽地招呼:“来一打吧。”琥珀色的啤酒,在透明的杯子里泛着些微的白色泡沫。赵菲和曾可心几乎同时举起了杯子,这个举动让她们起先一怔,继而展颜一笑,仰脖咕嘟咕嘟喝了起来。酒,稀释了离别的愁绪,也浓烈了某种情愫的释放。赵菲两腮绯红,激情昂扬地说:“可心,我不想窝在这么个小地方过一辈子。我在北京认识了一个批发商,我投了一笔钱进去,也算个股东。你哪天要是在这儿呆着憋屈,记得去找姐姐,咱姐俩一起闯世界!”话未落音,她又自己骂自己:“我真是个猪头,你有刘虻这个家伙,怎么可能奔姐姐去呢。你记得,你结婚时,姐姐我一定要回来,而且一定要送一份厚礼给你!”赵菲的话又惹得曾可心一阵心酸,她掩饰着低头把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抹掉,端着杯子努力笑得很畅快:“来,祝老姐你大展宏图,发大财。”赵菲也不推辞,两个人又是一饮而尽。
第二天,曾可心请了半天假,执意送赵菲去机场。到了候机室,曾可心终于忍不住哭了,赵菲的眼睛也红红的,她哄劝着曾可心:“傻丫头,你哭啥?北京离这儿又不是天涯海角,你想姐了,坐飞机三四个小时就到了。”话虽如此,她的眼泪也不住地往下掉。飞机起飞时,曾可心已经坐在了往公司赶的出租车上,她的眼泪一直没有干。
明月茶楼的片子终于如期播出了,周三的一个下午,曾可心去电视台办事,她特意去茶楼转了一圈。虽然不是上客的高峰期,几个雅间却都有客人。与上次拍片时不同,这次,茶楼老板一见曾可心,就激动不已地说:“这年头,真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啊。我以前靠的就是口碑,看起来,口碑效应还是有限的,电视的力量真是强大,我这里的客流量明显增加了,真没想到。这样吧,你再帮我设计设计下一步的宣传。”每个老板都是聪明人,没一个人愿意花冤枉钱。远景描绘得再宏伟,也远不如实际的效果有价值。“从别人口袋里拿钱,而且得让对方拿得心甘情愿,这才是真正成功的策划。”曾可心忘了这是在哪儿看到或是听过的一句话,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