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部承担一部分策划,事前我和郑总也通过气,我们觉得这样有助于广告部人员高效运转,也确实减轻了策划部一部分压力。当然,按照规定,策划部是有一定比例的提成作为奖励的,虽然广告部做了策划,但这是本部门的事儿,这提成自然不能抽取,依我看,就按加班算。这样,也算公平合理。”刘虻和秦文谁也没再吱声,刘虻在心里暗暗为曾可心抱屈:这样一来,她辛辛苦苦做的策划,一笔下来,也不过区区300元左右的补助。要知道,为了做好策划,她常常带回家加班,一做就是大半夜。一个策划做下来,她常常得恶补,一睡就是一天。刘虻想据理力争,可是他忽然有了顾虑,他和曾可心的关系是纸包不住火,他现在为曾可心争取一些利益,将来可能就会授人口舌。在公司,办公室恋情一般没有人过度追究,不提倡,不干预。这是老总的态度。他和曾可心,毕竟是上下级,关系的微妙,就像是火炉,挨得近了,会被灼伤;离得远了,又感受不到那份传递出的热情。犹豫的瞬间,郑黎明说话了。“我个人觉得,大单子还是交由策划部,小单子按业务量的大小,给予一定补助吧。”对于这个提议,程雄微微皱了一下眉,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刘虻一下轻松了许多。
散会时,程雄招呼郑黎明到他办公室。“郑兄,你觉得这个曾可心咋样?”“是个好苗子,人肯干,脑子也活跃,挺踏实的一个年轻人,现在这样的年轻人也不多。”郑黎明毫不掩饰自己对曾可心的赞赏。程雄狡黠地盯着郑黎明,他若有所思地玩笑似的问:“老兄,真就这么简单?没有其他想法?”郑黎明愣了一下,“其他想法?”继而恍然大悟,“你误会了。她和我女儿年龄差不多,我绝不可能对这样一个孩子动什么心思!”郑黎明有些动怒,他的脸因为激愤有些涨红,这让程雄很意外。郑黎明几乎从来不发火,虽然他很欣赏郑黎明的管理能力,但有时候他会在心里对郑黎明生出几分怀疑的不屑:这样一个温吞的人怎么可能曾经也是掌控一家公司的老板?也难怪会被人吞并,一个这么软弱的老板,在强势的竞争对手面前,毫无优势可言。他没想到,郑黎明会因为一个女员工心生不悦,他自我解嘲地干笑两声:“开句玩笑,老兄别见怪。”郑黎明嘴上没说什么,但程雄的疑问,让郑黎明第一次审视自己。像他这样的年龄,很多事已经不会轻易去评价或是珍藏。每次看到生气勃勃的曾可心,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女儿的模样,心里涌出像奶茶一样浓密的温情。“我一直在琢磨,这个曾可心在适当的时候可以调整到更适合她的岗位。”程雄的目光投向窗外,脑子却急速运转着,他知道,夜长梦多,曾可心必须有个合适的位置。他的脑子忽然灵光一闪,他决定破格让曾可心暂时代理人力资源部经理。
只耕耘不问收获,老板往往更中意这样的员工。
程雄的提议让郑黎明十分意外,毕竟在一个公司,升职是有硬性规定的。在天宇,即使是换岗,也有严格的程序和制度,更何况是从另一个部门升职一个员工。郑黎明斟酌着字眼有些担心地问:“这是不是不大合适?曾可心毕竟还没有足够的经验去应付一个部门的运转。我个人觉得,她更适合策划部的工作。”程雄颇有信心地说:“给机会让她尝试一下,一来,人力资源部需要有人管理;二来,曾可心初生牛犊不怕虎,顾虑小,能做事儿。”话说得冠冕堂皇,程雄心里却还有另一番心思。曾可心来公司不久,但她的成绩有目共睹,最让程雄满意的是,她策划了那么成功的柠檬树案子,却只字未提报酬。事后,也只是给了她一个红包,不过一千元。这段时间,她更是一连接了好几个单子,每一个都策划得很有特点。按照公司的规定,曾可心也算是有特殊成绩的,可以申请加薪。郑黎明曾经委婉地提过,但既然当事人都没有这种意愿,程雄就一直佯作不知情。只耕耘不问收获,老板往往更中意这样的员工。
高天辞职后,人力资源部经理一职一直空缺。在这个掌管人事大权的部门有两个人在暗中较劲。一个是现任副总李志文,另一个是王梅。按照通常的升职程序,没有特别的情况,李志文转正是理所应当的。说起来,王梅只是一个普通员工,但是,她在这个部门算是元老级人物。其中缘由自然和她的家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王梅的公公在税务系统是个有影响力的人物。王梅在公司素来我行我素,碍于其家庭的势力,即便是程雄也睁只眼闭只眼。上周王梅公公退休了,本来以为她的靠山倒了,可是她的大姑姐又升任主管业务的开发区一把手,这可是直接管理天宇公司的。有了这层关系,她对于人力资源部经理一职虎视眈眈自然是意料中的事。这两个人,论能力,李志文远胜于王梅,何况李志文还是天宇业务量最大的一家客户介绍来的,什么关系人家不说,程雄也不好过多追问。论工作能力为人处世,李志文都是绝佳的经理人选,但王梅的背景却是程雄十分忌惮的。这件事,他和郑黎明左右思量,始终没有作出决断。就在他被这个人事安排搞得焦头烂额之际,曾可心让事情有了柳暗花明的转机。任用这个既无背景又没有多少资历的女孩子,既可以暂时缓解人力资源部无人管理的局面,同时也可以巧妙规避李王之间的矛盾。对于曾可心,程雄并没有多少期望值,只要她能让人力资源部维持正常运转就行。安定一段时间,人员可以再行调整。为了避免其他人牵扯到薪酬等这些敏感的问题,曾可心的薪酬暂时核定为主管级别。
郑黎明虽然不清楚程雄的真实意图,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人力资源部人事复杂,盘根错节,绝不是曾可心这样涉世不深的年轻女孩儿能应付得了的。程雄一意孤行,执意提升曾可心,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盘棋呢?程雄是个很强势的老板,他作出的决定一般很难更改。和他共事这几年,郑黎明一般都避其锋芒,不与他发生正面冲突。做过老板,经历过大起大落,郑黎明的心越来越平和,他明白自己现在的角色。何况,到现在,程雄对于自己也未必是完全信任的。当日,争夺西部代理权,刘虻都是直接向程雄汇报。尽管失利后,程雄私下曾经和郑黎明推心置腹沟通过:“老兄,我希望你不要有什么想法,我不是不信任你,是你的事儿太多。再说,我们的岁数越来越大,得让年轻人多闯闯。看起来,刘虻还是不能单独挑大梁,是我太心急了。以后,咱们兄弟还得精诚合作啊,老兄你还得多受累。”程雄满脸真诚,甚至在他的眼神里郑黎明能看到某种肝胆相照的情意。郑黎明不动声色,接过了话头:“程总,你客气了。在商言商,你作为老板,公司的运营有自己的考虑是正常的。我不会有什么想法。”话虽如此,郑黎明心里却很清楚:程雄并不完全信任自己,信任也是需要时间的。
那笔单子觊觎的人太多。郑黎明家乡也来了几家公司,其中一家公司派来的就是郑黎明过去的属下。属下以叙旧为名邀请郑黎明吃饭,被他婉言推掉了。
敏感时期,郑黎明不想落人口实,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是有前车之鉴的。这些,郑黎明并没有和程雄提及。与老板相处,你必须把握好一个度,尤其是像他这样曾经也是老板的副手。过分生疏,会让老板心生罅隙:这个人是不是与我离心离德?走得过分亲近,又会让老板如坐针毡:好像他是透明的,总有人贴身窥视他。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烂在肚子里。这是郑黎明在自己的公司最后一次酒宴上,语重心长对几位老部下说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郑黎明的底线是,在能容忍的基础上学会妥协,但绝不违背自己的良知。“这个提议征求一下曾可心的意见吧。毕竟,她经验不足,我们也不能给她太大的担子,年轻人需要一个成熟的过程。”
程雄回答得也干脆:“行,这件事就交给你吧。刘虻虽然是她的上司,不过,这件事在没公布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免影响工作,也免得有人借机生事。你知道,一提人力资源部,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程雄自嘲地笑笑。郑黎明清楚,这是程雄故意把这个难题推给了自己,在公司制度里有明文规定:公司有权根据组织结构调整和业务发展需要,重新对员工委派或调换不同的岗位和职务。由公司指派的岗位变动与本人协商后执行,如本人不同意,可协商或解除劳动合同。这意味着,公司可以藉此解除不服从安排的员工的用工合同。程雄还是推心置腹的满脸诚恳,他甚至双手抱拳:“郑兄,全靠你了。你知道,这个人事安排有多重要。惦记的人太多,我有点险中求胜,火中取栗。这一步怎么走,就看你的了。”郑黎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看似无意地提醒了一句:“曾可心可是个策划人才。去人力资源部,有点可惜了她的才华。”“这也简单,只要她自己愿意,我们可以特事特办,给她一个特殊政策,只要完成人力资源部的日常工作,她可以继续搞策划。我们只是多给她一些机会,你不也说,这样的年轻人现在不多了。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就像曾可心,要不是你老兄慧眼识珠,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策划能力那么强吧。”程雄回答得滴水不露。郑黎明暗叹:这个程雄,真是精明啊!
接到郑黎明的电话,曾可心暗自嘀咕:郑总怎么单独召见自己呢?敲门走进郑黎明办公室,曾可心看到郑黎明正在洗茶,他只爱喝茶,而且大多时候只喝一种茶——铁观音,这在公司是众人皆知的。手绘青花陶瓷茶具,郑黎明更是钟爱有加。据说一次,有朋友送他一套价格不菲的黄花梨茶具,他都不肯替换掉这套茶具。程雄有一次曾问这茶具有何玄机?郑黎明笑道:“在别人,可能不值分文;在我,那就是无价之宝。我女儿上大学时打工挣的第一笔钱,就给我买了这套茶具。”郑黎明招呼曾可心坐下,很随意地问:“爱喝茶吗?”“不爱,我爱喝可乐,我爸爸老批我,说那些有色素的水把身体都喝坏了。”曾可心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很生动。郑黎明不由脱口说道:“可心,你真像我女儿,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她经常批判我说,你就是个封建余孽。”气氛轻松下来,曾可心的话也多了起来。
“不过,我知道铁观音的功效,清心明目、杀菌消炎、延缓衰老,还能消血脂、降低胆固醇……”郑黎明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呵呵,我家也有个封建余孽呢。”曾可心顽皮地吐吐舌头。“我爸爸还训练过我冲茶呢,好像是备茶、赏茶、置茶、冲泡、奉茶、品茶、续水、收具。不过,我总是心不在焉,我爸爸说,算了,你这么不敬茶不懂茶,真是暴殄天物。”说话间,茶已经冲泡好了,郑黎明说:“品品吧,比你的色素水有味道。”曾可心捧着茶杯,清香扑鼻,茶色清亮。她小口尝了一下,品了品,真是满口生香,她不由赞叹:“呀,真的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