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吸了两大口烟,每个人都注视着他,他却迟迟没有开口。
老鳖坐在大年右侧,见他唇角微颤,沉声道:“说吧,大伙都给你保密,如果真传了出去,我帮你解释,就说你喝醉了,说的醉话。反正没有外人听到,除了小欢爱嚼舌根子,谁都不是嘴碎的人,你就说吧。”
小欢听完有些不高兴,嘀咕道:“我第一个保证不说的,谁嘴碎了。”
常哥见大年死气活样,不想再等,道:“既然怕担责任,干脆我来说吧。”将面前酒杯往前推了推,双肘拄着桌子,下巴搭上手背,道:“梁芯这名字你们都还记得吧,东方中学艺术生,两年前在寝室上吊自杀那个。”
除小欢和大年外,余人都向他点头。
常哥又问:“鳄鱼是怎么死的,你们也都有所耳闻吧。”
众人相互交换眼神,显然人人心中有数,只是不方便明言。
常哥道:“鳄鱼是你们的老上级,事情办砸,理应由他担负领导责任。吃这行饭的规矩大家心里有数,最重要的就是安全,如果不在乎自己的安全,别人又怎会在乎呢?”
众人脸上微微变色,唯唯称是。小欢一脸错愕,心想:“什么意思?”
大年感觉所有人都盯着自己,道:“别猜了,鳄鱼的死与我无关,我自己都差点死了,哪有精力考虑别的。”
常哥嘴角一扬,笑道:“大家不必怀疑大年,裁决的权力不在他手上。”
此言一出,众人瞳孔放大,脸色更是难看。
大年看向常哥,道:“常老弟,那次多亏你手下留情,多谢了。”
常哥嗯了一声,道:“继续说吧。”
大年定一定神,道:“鳄鱼死活其实和常老弟无关,他只是执行上头的命令,说来说去,以后大家办事小心,引以为戒。”观察一下众人神色,顿了一顿,回忆道:“两年前,我那会跟着鳄鱼哥跑腿。一天下午,鳄鱼接到上头通知,让我们一周内调教好一只雏,送给上头接待贵客用。当时是二月份,连下了几场大雪,外头连个鸟都没有,上哪找人去。鳄鱼本想去外地抓一个回来,用完再送回去,这样安全。偏偏那几天因为雪大封路,哪也去不了。”
常哥道:“捡要紧的说就行了。”
大年道:“想来想去,东方中学漂亮女孩最多,我就去蹲点。运气也挺不好,刚好赶上周一,学生都在上课。当时是老校区,学校正对马路,下手挺不方便。在车里一连蹲了四天,都快冻成糖葫芦了,终于遇到一个漂亮的,还是一个人。鳄鱼当时就说,一旦错过这个,下一个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八成是没戏了,回头不光没钱拿,还得挨呲儿。本来我负责开车,鳄鱼感觉我面善,让我去骗那个女生。那次上头答应给十万,我见钱眼开,想了一下就答应了。”
说到这里,他目光黯淡下来,似乎陷入回忆,续道:“干这行哪有不为钱的,能赚钱当然好了,可是这种事哪有那么容易得手的。我当时没报多大希望,下车后直接走过去跟梁芯搭讪,一问才知道她是请假外出,打算去医院看病的。”
小欢问道:“长得咋样?”
大年道:“挺清秀的,发育挺好,穿羽绒服都盖不住,而且腿细,就是上头喜欢的那种类型。”
老鳖道:“你们运气也不错啊,一下就碰到合适的,还是落单的。后来呢?”
大年道:“老校区旁边有片树林,树林南面有住宅楼。鳄鱼之前出主意,让我跟她打听道,等我们进了树林,我就用药把她迷晕。当时那附近也没什么人,也没有监控,不像现在到处是摄影机,干什么都不方便。”
又道:“梁芯看我年纪大,长得还挺和蔼,根本就没怀疑我。我听说她要去医院打吊瓶,说实话,当时有心放她一马。结果她倒是热心肠,怕我找不到,非要带我过去。”
常哥听到这里,插口道:“你是华宏的人,吃华宏的饭,记住这一点就行了,不用有那么多想法。时间那么仓促,你还有心思想别的,你可真行。”
大年道:“我是稍微有点心软,但是更多的是考虑后果。梁芯当时感冒了,身子弱,再吃那种药,我担心产生副作用,死在床上就不好了。另外她流鼻涕也不干净啊,客人万一嫌脏不就糟了。”
常哥淡淡地道:“流鼻涕怕什么,不流鼻涕难道就干净了。”
大年苦着脸道:“那倒也是。”继续说道:“我本以为高中女生比初中女生岁数大点,做事会比较谨慎呢,结果她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啊。她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跟着,中间药瓶掉进雪地里,我捡起来,她都没有看到。鳄鱼把车开到对面,从车上下来,梁芯才感觉不对劲,我立刻上去捂住她嘴,她就晕过去了。我们大伙把她抬到车上,给她吃了药,就拉回来了。”
小欢听得兴起,问道:“然后呢?”
大年道:“后来就自杀了。”
小欢有点惊讶,问道:“死老板床上了?”
大年道:“没有马上死,完事之后我们又给拉回来了,洗干净才送回市里。”
小欢问道:“她爸妈没报警啊。”
大年道:“她住校的,又是请假外出,爸妈根本不知道。”
老鳖问道:“上头满意吗?”
大年道:“上头挺满意,鳄鱼和我去接她的时候,直接派人把钱给鳄鱼了。”
老鳖道:“这么痛快,看来是真挺满意。怎么样,霍霍不像样吧。”
大年道:“能那么快给钱,你说呢。我看梁芯都没人模样了,跟鳄鱼说多给点钱吧。别看鳄鱼平时办事硬气,心也挺软,直接拿出两万给她。结果人家不要,狠狠瞪着我俩,尤其是我。鳄鱼见她不要,把钱放她腿上,威胁说要是敢声张,就公开录像,让学校里人手一份。”
老鳖笑道:“这招屡试不爽,哪个漂亮女生不爱面子,这种事要是被人知道了,还能念得下去吗?”
大年点了下头,道:“梁芯听说我们攥着把柄,不敢再瞪着我,一个人在旁边哭。回来洗澡的时候,我给她洗身子,她也没太抗拒。我看她身上有点伤,还给她擦药,她也没拒绝。我劝她把钱收下,她死活不肯要。我问送她去哪,她说要去银行。”
常哥笑道:“其实这女生挺聪明的,银行外面有监控器,她想让监控器拍下你们的脸,回头报警。”
大年道:“我当时听出来了,劝她不要犯傻,乖乖把钱收下,回去安心上课。我向她保证,只要她不乱说话,我们肯定不会公开。”
小欢笑道:“是啊,最多卖到外国网站。”
大年等人当即向他怒目瞪视,小欢吓得不敢再说。
常哥假装没听到,接过大年话头,道:“梁芯不肯收钱,主要是想报警。鳄鱼贪财,让了让见她不收,也就不让了。梁芯回到学校,很快就把事情说给室友,当时她室友鼓励她报警,还答应帮她作证。有个女生手机能拍照,把梁芯身上的伤都拍下来了,当做证据。还有个女生画画不错,梁芯描述,女生把你们所有人的脸都画了出来。”
众人闻言,同是一惊。
常哥道:“那天我正在外面谈生意,突然收到消息,东方中学有女学生要报警。幸好学校有咱们的人,我一打听,就猜到是鳄鱼办事不利,闯了大祸。大年,你也真够糊涂的,骗过她居然还去接她,你是怕她记得不牢,认不出你吗?”
大年道:“我没想到她能报警,她看起来挺软弱的,居然有这能耐。”
常哥道:“你会相面啊,还是会卜卦测算?”
大年道:“咱们的车牌号是假的,我想她顶多能记住车牌,哪想到居然能画出来。”
常哥道:“你就只有狡辩的本事,要么就是不该软的地方软。”
小欢听懂,差点笑出声来。
大年道:“是,这件事是我办得不对。”
常哥听他认错,这才饶过,续道:“咱们的人稳住局势,先答应帮梁芯伸冤,这才没惊动警方。等我赶去学校,看到那几张寒碜的肖像画,差点气得当场吐血。”
大年以为他要翻旧账,偷眼瞧去,见他眼中含笑,倒是没有生气,暗自宽心。
老鳖替大年说话:“这妞也真够傻的,那种事迟早会发生,虽然不是自愿,过程也惨了点,但好歹有补偿啊,不收白不收啊。”
常哥笑问:“给你两万你愿意吗?”
老鳖道:“我又不是学生,二十万还差不多。”
常哥道:“别打岔,精彩的要来了。我当时假扮律师,去找梁芯谈话,发现六七个女生陪在她身边,看样子是她寝室室友,于是立刻想到一个好主意。”
棍哥很懂把握时机,问道:“什么妙计?”
常哥得意一笑,道:“此计一出,登时化险为夷。”许是太得意了,抿了一口白酒。余人也陪着喝了一口。
常哥放下酒杯,满面欢颜,道:“梁芯寝室一共八人,我逐个单独淡话,了解完情况后,我判断此计可行。立刻派人仿造了八份假文件,让她们八人签署保密协议,只要签字,毕业后全寝保送名牌大学。”
棍哥想了一下,问道:“这件事跟其他七个无关,凭什么她们白捞好处?”
常哥听他这样问,更是得意,笑道:“因为贪心啊。你以为我找她们谈话是聊闲天啊,我在了解她们的性格,万一真有一个像梁芯那样硬气的,我这主意就行不通,就得另想对策。可惜啊,人终究是利益动物,就算你表现得清高,也抵挡不了强大的诱惑,迟早要被同化。你们大家伙想想,她们才上高一,高中学习多累啊,谁不想保送大学,还是名牌大学。只要动动手腕,签下名字,余下两年时间不用学习,尽情享受青春,搞搞对象也好,学点感兴趣的也好,还不逍遥上天了?”
棍哥问道:“所以她们全都签了?”
常哥笑道:“毕竟要点面子,当时不好意思接受,没过一天就都签了。”
程致远和温姝听得清楚,彼此对望一眼,均在心中叹气。
棍哥道:“妙啊,常哥,小弟敬你一杯。”端起面前半杯白酒,一口喝下。
常哥抿了一口,道:“如我所料,保密协议送到我手上,拿着她们作业上的笔迹对比,果然都是亲笔签名。确认完毕,我当场就把协议撕了。”说完,似乎想到了极好笑的事,独自格格格笑起来。
笑声飘到窗外,程致远早有预想,只是没料到他真会这样做,听到笑声,只觉背后升起一阵寒气。
良久,常哥笑完,续道:“去年高考,那七个女生集体落榜。我看过她们的入学成绩,本来挺不错的,可是玩了两年,最后连本科都没考上。她们得知被骗,厚着脸皮去找学校理论,居然还提起保送的事。哈哈,你们说她们是不是傻的可爱。逼死室友,居然还想不劳而获,天下有这样的好事?就算真有,也轮不到她们呐。”
大年道:“这七个女孩当中,有两个是死者生前的好朋友,据说她们仨是八中尖子班的同班同学,唉,报应啊,报应。”
常哥道:“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年,我听你话里话外,似乎很不满意啊。”
大年忙道:“没有,你惩罚她们,我很解气。”
常哥道:“要不是看你老实,当初就让你陪着鳄鱼上路了,还有闲情听你在这里悲天悯人?大年,你要真是好人,为什么不干脆洗手不干了,可没人逼你吧?我听说今天抓王恬的时候,你还出了不少力呢。”
大年道:“我是社团的人,出力是应该的。”
常哥道:“那个自杀的女孩虽然有点蠢,但我佩服她的刚烈。我最讨厌当了婊子又立牌坊的货色。告诉你们吧,梁芯自杀后,我向上头申请了一笔安葬费,亲自送到她父母手上,还安慰了她们一通。不然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了?真有本事就像我一样,做点实事出来,别整天像个娘们儿一样,就他妈知道长吁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