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稷亲自去送白起和乐毅。
乐毅的那辆小飞艇停在稷下之星的前广场停泊处。这会已经接近凌晨三点,星月的辉芒更盛,从楼下的旋转玻璃门依次走出时,白起忽地转身按住了玻璃,隔在这道透明玻璃后的是秦稷那张几乎没多少变化的脸。
桃花眼微微泛红,可能是熬夜的缘故吧。
“就送到这里吧。外面风大,你回去休息。”语气依然是不容置喙,和当年似乎没有什么分别。
秦稷注视着这张脸,其实刚才他一直很避免直接与他四目相对,但此时却是避无可避。……害怕什么呢?
“我有话想说。”
“非得现在么?”白起扭头看了乐毅一眼,他一向不太能熬夜,乐毅明白他的意思,从口袋摸出香烟和打火机,准备站到一边去抽支烟。但秦稷立刻喊住了他:“你别走。老白,把手松开吧,我们到庭院那边去走走,最多耽误你们十来分钟。”
白起略微皱了一下眉头,把手移开了。
三人在庭院小径上漫步。两边精心修剪过的植被高度刚好过腰,在鹅黄的路灯下,像是一道绿色的围墙。
“小乐,给我一支烟。”秦稷笑着冲乐毅伸出一只手去。
白起愣了一下,“别胡闹了,你又不抽烟。”
“俗话说士别三日就得刮目相看了,我们都多少年没见了?”秦稷笑了笑,温暖的灯光下,他的眼神显得比平日柔和,大概也是想起了当年那段算是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吧。
乐毅拿出一支烟递过去给他,顺便帮他点上。
他长期住在稷下,而秦稷在长安,难得过来,他多少有种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的念头。
秦稷吸烟的习惯和乐毅那种悠哉的玩乐不大一样,也不是白起那种带着愁绪的吸,指间夹着根十几块钱一包的烟,仪态神情给人的感觉很优雅,不是故意做出来的那种,很松弛的,体现着他生活的优渥。
丝绸质感的睡袍在夜风的吹拂下勾勒出主人纤细匀称的肌肉线条,袅袅青烟随风而逝,秦稷唇角噙着抹淡然的微笑,微微眯着的眼眸里写着淡淡的惬意。
他已经许久不曾像今夜这样放松过了。可惜,他也只有这么一支烟的时间。
“抱歉,把你们扯进今晚的事情里来。”他转过头,对着两位旧识微微一笑,“我这不是客气,老白迟钝,但小乐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说。真谢谢你们能为我过来。”
乐毅吐出一个烟圈,看着星空,淡淡地说:“我就是讨厌你这一点。……你要是真不想把我们牵扯进来,那一开始就别给我们打电话,我们既然过来了,那也不是为你这一句谢谢。你这样没意思,知道不?”
白起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乐毅很难得把话说的这么直接,他这人一向活的有点像是不沾染红尘气的世外高人,但他自己一点都不这么觉得,不明白对多数人来说不执著于世俗的东西不如让他们去死。而乐毅恰恰就把很多东西看的十分淡泊。
所以他几乎没说过重话。今晚这是第二次。
“是我错了。”秦稷笑了笑。
“可你心里压根没这么想。你这个人表里不一的有点厉害。我有时候甚至在想,你到底当不当我们是朋友?”
乐毅这个问题相当尖锐。
秦稷停住了脚步,叹了声,说道:“其实,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才特意来送你们的。老白,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怀疑我当年为什么接近你,想知道我是不是另有目的、有什么目的。”
白起挠了挠头,犹豫了一小会,还是郑重地点点头。
“那先从吸烟这件事说起吧。”秦稷熟练地弹了弹烟灰,一点红火一亮一暗,莫名的叫人惴惴不安。“当年说讨厌烟味是骗你的。”他轻轻地笑了一声,看上去有一点调皮,像是幼猫拿爪子挠人那么不招人恨。
谁都不喜欢被人欺骗,白起也不例外,但不知怎么的,他此时的心绪倒是难得的平静,都有点到了心如止水的境界。秦稷自然也清楚把真相和盘托出的后果,但在他看来,有些话已经必须要讲清楚了。
这是他的愧疚、他给他们的最纯粹的真情。
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个混账的这一事实,而且他也并不像外界以为的那样这么多年当真就孑然一身。长安另外三家的家主每个都不知养了多少红颜,他只是相对来说过于低调,因为比起那些女明星、模特,他偶尔愿意维持一小段关系的都是相当普通的女性。并且,他从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仙族可以改变自己的样貌,让自己显得年轻一点或是年老一点,他通常会扮作十几岁的少年人,有时候是学生,有时候是不良少年,有时候是不得不早早出来打工养家的穷孩子。
他乐此不疲地享受着别样的人生,从自己那简直压得要喘不过气的身份里解脱出来,哪怕只是几天、哪怕只有一晚。她们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不介意她们的平凡。人族的时间流逝比仙族快很多,他第一次遇上的那个女人现在都快抱孙子了。他喜欢比自己年长的女人,她们柔软又温暖的怀抱令他恍惚的以为自己还是个孩子。
当然,这些事白起一点都不知道。乐毅也是第一次听说。
白起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乐毅什么也没有说,神色淡泊的仿佛没有听见他都说了些什么。只是见秦稷的烟抽完了,又给他续上了一支。
灯光给秦稷罩上了一层薄薄的暖意,使他看上去终于有一点真实了。
“我接近你们目的不太一样。当然最初我更感兴趣的是小乐,可小乐虽然表面看上去和谁都能玩,其实和谁都不交心,他唯一另眼相看的人只有老白你。我那时心里盘算了不少思路,但最不着痕迹的就是和你交往。老白你当年的眼睛里写着你很渴望被人接纳。那时的学生会主席是昆仑姬家的子弟,你在学校不受欢迎这事很大程度因为他把你杀星入命的事告诉了大家,多数人都私下对你抱有一份戒备。我比较无所畏惧,关于我们秦家的那条预言可比你严重多了,何况我家做的是军火生意,专门研究怎么高效的杀人,你要是生在我家大概会被当成是福星。……相处之后,我的确很欣赏你,这点没有骗人。我对小乐更感兴趣是因为我猜他大概是蓬莱人。我那时还没什么见识,所以非常好奇脱离昆仑掌控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秦稷蹙着眉,微微侧着的面庞被灯火勾勒出一种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