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烟圈一个接着一个从他嘴巴里吐出来,他忽然有点明白人发愁的时候为什么要抽烟了,这些烟圈好像能稍微转移一点注意力,因为他会思考用什么样的速度吐出烟圈可以令他们一环套着一环,最多又能套到几环。
后来,“太极爱好者研究会”的入门考核标准之一就是吐烟圈能吐到十环。也许是因为这个规矩太奇葩了,来一试身手的人络绎不绝,不出几个月,这个原本只是为了躲避学生会邀请才存在的社团竟然一不小心混成了学校的招牌社团。也就是现在稷下赫赫有名的“太极会”。
新加入的成员都很有创造力,他们纷纷在吐烟圈这件事上发散了自己的思维,比如认为这其实很考验一个人的计算能力和气息控制的水平。甚至还有人算出了要以什么样的力度吹出多大半径的烟圈才可以实现完美嵌套的公式,并据此算出来人能达到的最高上限。公式和数据都被装裱在后来拨划给他们做社团活动基地的太极馆里。
乐毅真是不好意思说这个“太极会”的全称“太极爱好者研究会”里的“太极”是人族老年人健身休闲跳的一种舞,包括什么“太极拳”和“太极剑”之类,他其实没有什么研究,只是那天学生会主席又亲自打电话邀请他加入学生会时他推托说自己打算办一个社团,人家问什么社团时,他手恰好摸到一本叫“太极拳十八式”的书,便随口胡诌了一个“太极爱好者研究会”,加了“爱好者研究会”这个后缀总会给人某种隐秘宗教组织的印象。
至于吐烟圈,他那就是闲的没事打发时间想出来的玩法而已,真没什么深刻的内涵。
但从那时起,他的一言一行都被镀上了一层光环。至今也不能完全褪脱干净,于是毕业决定留校之后他拒绝了老师王诩提供的高级职务,跑来给新生们做一年导师。
稷下大学有个特殊的制度,新生第一年属于试读期,派发的是临时学生证,这期间除了一样要上课学习之外、还要接受严苛的操练,能不能最终被稷下录取成为正式学生得看这一年的学习成果,每年六月会进行最终考试。学习态度端正、并且顺利通过考试的临时学生会被稷下正式录取。这也就是复试第二轮的试炼。
这个活别的老师不怎么乐意来做。因为试读期的学生被安排在稷下的试炼之地,试炼之地位于山林之间,离稷下城有一大段距离,可以说,地处稷下的荒郊野岭。虽然生活设施齐备,但毕竟是荒凉。
可乐毅做的很开心。因为这些学生基本不带有色眼镜看他,会很乐意和他打成一片。老师也时常跑来找他喝酒聊天,师徒二人坐在观星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最近发生的事。老王不太喜欢和白起聊天,说那小子对他有距离感,总一口一个“老师”让他拉不下脸放纵。乐毅倒不意外,他有时候会想,可能承认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对那个顽固的家伙来说已经是生平最放纵的一次努力了。可惜有些缘分就像他吐出的青烟,该散的总是要散去的。
乐毅靠在没具体形状的沙发上,惬意地吐着烟圈,听秦稷在电话那头絮叨一些废话。
秦稷不是个爱讲废话的人。这小子以前就很聪明,虽然他们刚认识的那个时候,秦稷还是个没心眼也没心没肺的大少爷,但那时他已经很聪明了。一双乌溜溜的桃花眼显得高傲、也显得狡黠,有点像是总趴在他们宿舍窗台上晒太阳的那只猫,慵慵懒懒的。
白起后来喝酒时同他讲起他们相识的经历,那天那个无论遇上什么困难都会咬牙坚持的男人把眼睛哭的通红,有一种东西彻底碾碎了他的骄傲和勇气,让他的反抗显得那样苍白和无力,所以他才会哭的那么无助。
其实,感情是什么乐毅以前并不是很懂。蓬莱的人偶尔会假装自己懂感情,其实他们不懂。他们蓬莱的人只懂得逻辑和程序,满脑子都是理性。这些东西是感情的反面。
白起说了很多。开头是一次偶然,那次图书馆人满为患,几乎没有空着的座位了,但白起那张桌子只有他一个人坐,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畏惧他身上那股冰冷的威势。秦稷没有被吓退,又或者他实在是需要一个座位,于是他坐到了他对面。但那次他们没有说话,白起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对面坐了一个人,那是不值得注意的小事。这种还很陌生的接触持续到有一天秦稷偶然看到了白起整理的笔记。他惊讶于白起缜密的逻辑和强大的知识串联能力,恰好他们选了同一门课,一来二去,便聊的投机,渐渐的,一起吃饭。
乐毅还记得,白起后来不愿意和他一起吃饭是因为如果鸡腿饭的窗口还开着那无论队伍排了多长他都会去排,白起是个很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人,他总是要么在图书馆、要么在训练场,一分一秒都非常斤斤计较。
在这件事上,他们的喜好不一样。可秦稷似乎比白起还抠门,白起是哪个窗口没人就去哪个窗口打菜,但打饭的窗口总是要排队的,秦稷干脆不去食堂吃饭,直接点外卖。后来白起也认为这种方法很节省时间,他们就常常一起点外卖了。
当然,白起总穿地摊上十块钱三件的T恤和学校超市卖的塑料拖鞋不是因为他家里穷,是他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花工夫。所以当他后来愿意在秦稷的事情上花点工夫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表示秦稷和别人不太一样。
有天晚上乐毅借的小说读完了,图书馆的书一次最多只能借五本,而这套小说总共八卷,还差三本,他想一口气看到大结局,便跑去图书馆借余下的三本,恰好发现秦稷坐在他以前常坐的那个位子上,他和白起都低头在看书,桌上摆着几瓶功能饮料,温暖的鹅黄色灯光笼罩在他们身上,是一幅让人不忍心打破的画卷。
他知道他们曾经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