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的一段路除去幽暗再无其他,刘山将夜明珠举高了些,试图看清更远的路,但却是徒劳。夜明珠的光亮在石砖堆砌出的密道里显得格外微弱,方才三人同行时尚能从旁人处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如今只剩自己一人在黑暗中独行,原本深埋心底的恐惧竟似破了个洞,不由自主地随着步伐前进而愈扩愈大。终于,刘山放下手臂,将掌心的夜明珠放在眼前端详片刻,手指逐渐用力,似乎想要将夜明珠生生捏碎,直到指尖发白、手心传来阵阵钝痛,刘山猛地回神。
这是……怎么了?刘山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要望一望天,眼前却只有生着寒露的石砖,映着夜明珠幽荧的蓝光。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现在他既不想原路返回,也迈不动继续前进的步子。
这是怎么了?刘山摸索着身旁的墙壁,确认这一片墙壁上没有任何机关,缓缓侧过身,靠着墙壁蹲了下去。掌心因为方才无意识的动作而微微发抖,几乎握不住夜明珠,珠子便终于从手心滚了出去,落在地上又滚动了一小段距离,在不远处发光。
刘山只觉得思绪混乱得很,脑中种种想法纠缠在一起,结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压得头脑昏昏沉沉,几欲睡去。睡意越来越浓,刘山虽愈发感到手脚无力,心中却是警铃大作,知道自己怕是中了招,奈何此行是临时起意,身边并未带人,这一遭怕是凶多吉少了。
彻底失去意识前,刘山在脑中咬牙切齿地念过孙安锦的名字,最后一刻浮现出的却是一张少女的脸,少女满目柔情地看着自己,似乎要对自己绽出一个笑来。于是咬牙切齿变成了眷恋不舍,唇齿间的字缓缓而出——
“巧……”
南梁历任皇帝少有极重歌舞的,废帝明澄算是基因突变了。明澄在位期间丝竹管弦之声不绝,教坊极受重视,几乎日日都得以登入宫室,获得达官贵族青睐而一夜跃上枝头的更是不在少数;后来明湛夺位,教坊虽不复明澄时的胜景,却也应了一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时至今日仍不见破落。
“小姐……”灵戈和孙安锦稍作乔装,装作宫里前来巡视的人。许是孙安锦平日里与上官姐妹相处得久了,学着她们的气势将贵族小姐装得有模有样,一路上无人阻拦问询不说,甚至还有人耍着心思向她二人献技。孙安锦倒是坦然处之,只是灵戈有些做贼心虚。
“怎么了,”孙安锦无奈地回头看她,若非一路上遇到的人都不聪明,灵戈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足够惹人怀疑了,“平日里的胆子呢?亏得让你扮作随从,不然咱们说不定要被人怀疑是想逃跑了。”
“属下……”灵戈平日里做事干脆利落,此时却是百口莫辩、支支吾吾,“咱们这到底不是光明正大地前来,属下总觉得……”
“行了,暂时收起你的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孙安锦无奈道,“这点你该向云泠学学,她爬墙的时候可是脸不红心不跳。”
“穆三小姐是左仆射大人的千金,”灵戈对此事却看得明白,说话中规中矩,“属下不过是个护卫,怎配与穆三小姐相较?”
“哦?你这样想。”孙安锦又回过头来,似笑非笑道,“你确实与云泠不同,却不是这么比的。”
灵戈没有接话,面上的疑惑之情不言而喻。
“云泠做事毫只随自己的心意,而你还要顾及书院,”孙安锦道,“除此之外,你们并无需要比较之处。”
“小姐的意思是……”
“有些比较使人自省,促人发奋,但有些比较只会徒增烦恼,”孙安锦走得有些累了,见路边正好有一块假石便坐上去歇脚,招手示意灵戈也坐过来,“你若是成了云泠那样,估计早就被清出书院了。”
“不,也未必,”孙安锦刚说完便想起一个人,“崔道闻这么多年都活下来了,可见书院海纳百川。”
“扑哧——”冷不丁一声轻笑从头上传来,孙安锦二人一个激灵,循声看去,却被头顶青黑色的屋檐挡了视线。
“谁?”灵戈下意识地先护住孙安锦,随后警惕地向一步一步向外挪动,视线离开屋檐的遮挡后,见到二楼窗口倚着一位柳眉杏眼的姑娘,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孙安锦此时也从檐下走了出来,抬头去看二楼的人。
这是个眉目温润浓情的美人,望着自己时像是林深处走出的一只小鹿。孙安锦礼貌地向她行礼,正要出声询问对方的身份时,听闻楼上又传来“扑哧——”一声轻笑。这原是不礼貌的,然而对方的容貌天然便透着一股柔软的顽皮,令人生不起气来。
“姑娘是何人?”孙安锦回给对方一个微笑,问。
那姑娘先是对着孙安锦二人清脆地笑了两声,随后才答:“奴家在这教坊里,自然就是教坊的人了。”
“这话说的可不对,”孙安锦笑道,“如此说来,我们二人也是教坊的人了。”
那人又是一声轻笑,道:“京城书院的人,真是有趣,这样的话也说得。”
“小姐,”灵戈在孙安锦耳边提醒,“咱们此行不可暴露行踪,还是尽快脱身。”
孙安锦觉得有理,便又抬头对那姑娘说:“我们此行是奉命来找琴师的,姑娘可知何人善琴?”
“琴?”楼上的人略作沉思,并没有回答孙安锦的问题,而是微微眯起眼盯住了二人,“你们院首不是袅袅的老相识吗?在这京城,论起琴技,何人的胜得过袅袅?”
这本就是孙安锦为了脱身随口诌的问题,却不料从这人嘴里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熟人名字。她还真不知道袅袅会与教坊的人相识。
“这么惊讶做什么?”楼上的人似乎觉得地上的两人十分有趣,换了只手支着下巴,看着二人,“若不是听到你们方才的话,我都要觉得你们不是书院的人了。”
“我们……”孙安锦正在脑中迅速做着应对,楼上的人却继续道:
“啊,不如让我来猜猜,”那人看着孙安锦,道,“听闻书院管事有两个女儿,不会就是你们俩吧?”
灵戈立刻要解释:“不,我们是……”
“对,我们就是,”孙安锦拦下灵戈,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又抬头对那人灿烂一笑,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姐姐认识我们?”
“不认识,”楼上的人听到孙安锦认下身份,却仿佛失了兴趣,支着下巴的手垂落在窗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京城书院管事的本事,我可是知道的。你们既是他的女儿,便不必装什么童真了。”
这样听来,此人似乎与莫家有过节?孙安锦心中疑惑,不自觉地表露在了脸上,被楼上那人瞧了满眼。
“装什么傻?”那人语气中嘲讽之情更胜,原本温和的相貌因情绪的变化忽然透出凌厉,“你们的爹将袅袅带出去,又送到卷帘楼,可别说你们毫不知情。”
这可真是大大出乎孙安锦的预料。但孙安锦这几年来听到的惊奇事不少,所以很快便恢复了神智。
“此事我们确不知晓,”孙安锦神情认真地看着她,“但爹爹不是那样的人,此事或许另有隐情。”
“隐情?什么隐情?”那人并不理会孙安锦为莫管事作的辩解,退离窗边几步,直起身来,更加轻蔑地看着孙安锦,“我教坊女子虽然身份卑贱,却也不是毫无自尊任人欺骗戏耍的。你们若是要请琴师,就请回吧,教坊的琴师不会见你们。”说完,伸出手来要将窗合上。
“姑娘稍等!”孙安锦刚隐约猜到对方的身份便见她要离开,赶紧解释道,“我们并非莫家姐妹!莫家人如今已离开书院,我们冒充身份不过是因乍见姑娘有所防备,确有要事要问姑娘!”
窗子已合至一条缝隙,将将顿住。孙安锦见对方听进去了,忙继续解释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不便在此告知,姑娘可否赏光让我们到楼再行解释?”
楼上的人停顿片刻,道:“既然不是莫家人,便与奴家无冤无仇,若真有要事,也不必告知奴家。”随后便合拢了窗子。
“若此事与家师有关呢?”窗子虽然合拢,但孙安锦知道对方必定未离开太远,扬声道,“方才姑娘提及家师之名,想必与家师相识。”
楼上静了片刻,随后窗子被猛地从里面推开,那人的半个身子几乎都从窗口探出,看得孙安锦和灵戈胆战心惊。
“你说什么?”无论是起初的温婉姿态,还是后来的凌厉神情,都与现在这个面容焦急不管不顾的人不同,令孙安锦不由得感叹一人千面,“袅袅是你师父?”
孙安锦答了一声“是”,心里想着这人若是让自己弹一曲以证身份,怕不是要和灵戈一起被扔出去,因此神情有些犹豫。
方才孙安锦不过是略露出些疑惑神情便被楼上那人察觉,如今这般明显的犹豫却被完全忽视了,那人似乎只一门心思地关心袅袅,开口道:“你们有什么事,上来说吧。”
小剧场
刘山:哪个刁民想害朕!?
孙安锦:在下行不更名做不改姓,穆云泠。
瑄萧:小姐,奴婢看到一口锅正在以二百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向您飞来,这次还要接吗?
穆云泠:接!下次去八面楼蹭吃蹭喝直接报孙安锦的名字。哎对了,我记得长孙爱吃八面楼最新出的枣泥糕,去告诉百一叶,孙安锦要十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