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正是因为提前感受到了加班的召唤,灵戈在看到前来穆府找她的书院某部不知名人士时表现得十分淡然。
“回去?”灵戈盘着腿坐在榻上修指甲,“不可能,小姐说了放我一个月假。”
“小姐说,如果您不回去,这就是您的最后一个假了。”来人表现得更加淡然。
灵戈恨恨地甩开身上覆着的毛毯:“算她狠!”
“其实我可以养……”律疾在一旁吞吞吐吐地想提出另一个解决方案。
“你做梦!”灵戈甩给他一个白眼,“敢养我就弄死你!”
律疾和那个不起眼的某部不知名人士都觉得,灵戈可能把这句话理解成了别的意思。
“要走就赶紧走,”灵戈不知是因为加班还是因为律疾的话而十分暴躁,“再过会儿我可要改主意了。”
那人赶紧低头引路:“前辈这边走,路滑小心脚下。”
律疾看着被自己早起打扫得一干二净的门口,觉得十分委屈。
灵戈回到梨华院时,看到孙安锦正在端坐喝茶。水气自茶盏氤氲而上,由米白色的窗纸映衬出一片岁月静好的景象。
但是灵戈不觉得岁月静好,于是带着深重的怨念走过去给孙安锦请安:“见过小姐。”
孙安锦放下茶盏,转头看过去:“你来了?”
灵戈低着头不说话,孙安锦觉得这个人可能正在心里骂她。
“我要去教坊司一趟,思来想去,还是你跟在身边最为稳妥,”孙安锦道,“然后你跟着我去落鸣宫,还有闻音。”
灵戈想了一会,才想起闻音是先前那个一声不吭完成考核后回去梅花部了的人。说来这事简直是她这个护卫的耻辱,居然丝毫没有发现异样。虽然过后梅花部的人也没有找自己去挨训,但这件事始终是她心上的一根刺。
“闻音日后就是我身边的人了,”孙安锦继续道,“你们要相互扶持,好好做事。”
灵戈点头,然后决定看在孙安锦的面子只坑闻音一次。
房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推门进来,连通传都没有。催雪觉得实在不合礼数,正要开口训斥,被孙安锦抬手示意不要紧。
来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看看地上正在领命听训的灵戈,无不轻蔑地笑笑。
“有一件事要你去查,”孙安锦抬头看着她,无视了她神情中的挑衅,“有人来报,说近日那些京城子弟在城南湖畔大闹一场,起因是刘山带头逃课。”说到这里,身为书院院首之女孙安锦不禁暗骂了刘山一句祸害,“镇远将军家的公子不知为何负了伤,还牵扯到崔道闻和西楚。你们去将这事查清楚,越快越好。”
“镇远将军的公子?”听到魏季天出事,莫瑜一改先前漫不经心的态度,甚至说得上严阵以待,“能伤到魏公子的,整个京城放眼望去,寥寥无几。”
“况且北祁近日异动频繁,此时魏季天出事,怕是还有北祁参与,”孙安锦蹙眉,目光凝重地看着莫瑜,开口时有几分长辈的语重心长,“我知你不喜崔道闻,但此事若真涉及到南梁安危,还请你不计前嫌……”
“呵,小姐说的哪里话?”莫瑜闻言眯起眼睛,如猫科动物一般睨着她,冷笑道,“属下向来国事在先,为了南梁,我可是妹妹都不要了。事到如今,小姐也不必担心,就算是让我为了南梁去和崔道闻成亲,属下也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孙安锦被她一番话堵得心中一闷,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这人是自己身边极为重要的人,断不可让她与自己生了嫌隙,赶忙解释道:“我并非担心,只是此事或许对你不住,与你提前道个歉,”孙安锦觉得自己越来越向着奶娘或者老妈子一类的角色靠近了,“你向来大局为重,我是放心的。”
也不知这话到底有没有劝住莫瑜,孙安锦盯着她的侧脸,隐约觉得她的脸色是好看些了,松了一口气。
“闻音已经去了宫里扮成我,一会儿灵戈和我去教坊司,城南的事便交给你了,”孙安锦想了想,补上一句,“注意安全,万事小心。”
莫瑜极为诧异地看了一眼孙安锦,仿佛见了鬼。孙安锦没有在意,将杯中的茶水饮尽,站起身来。
“小姐这就走了?”灵戈见她起身,便也起身,问。
“走了,”孙安锦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声,“早去早回,免得夜长梦多。”
虽说自己离开书院不过数日,但宫中事事都要谨慎留心,尤其是上官皇后盯紧着落鸣宫,再加上还要时时与那个不知为何闲得很、隔三岔五便跑来落鸣宫的刘山周旋,其实并不比在书院轻松——毕竟书院算得上是自己的地盘。如今回来一次,却不能与亲友见上一面,孙安锦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为什么不去清畅轩看看?”门口冷不丁响起个清脆的声音,几人瞬间看过去,见到穆云泠正扒着门鬼鬼祟祟地探着一个头。幸亏今天催雪不在,不然的话估计会强迫症发作直接去关门。
“你怎么在这里?”孙安锦问完以后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穆云泠在京城来去无阻堪比神偷,亏得她衣食无忧,否则南梁京城治安怕是会成一个大问题。
“今日最后一日学,夫子提前给我们放了,”穆云泠回答,“我随便走走,路过你这儿想起来你这儿的亭子不错,就进来看看,结果发现你回来了。”
孙安锦觉得幸亏自己认识她不是一日两日了,不然听到这种表达了“我以为你不在家,来你家随便逛逛,结果发现你在家而且不打算来看我”的意思的话,估计会对自己或者对方的三观产生严重的怀疑。
“今日最后一日课?”孙安锦进宫以后便将这些事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穆云泠说起才算了一算,发现离除夕只有两日了。
“对,但现在应该都还没走,”穆云泠扒门扒累了,索性开门光明正大地走了进来,“要不要去看看?”
人还没走就更不能去看了,万一上官姐妹也在,回去直接告诉皇后她在这里,估计她就见不到明年的太阳了。于是孙安锦假笑着拒绝了穆云泠的邀请:“我知道你们肯定都很好,我们明年再见就是了。”
“好吧,那我回去告诉我哥一声,说你回来了但是不想看到他。”穆云泠转身就走。
“留步!”孙安锦立刻抓住穆云泠的手,“我回来的事情帮我保密。”回头一定要让许忱加强梨华院的“防泠措施”,不如就照着碧和院也来一套……
穆云泠的神情瞬间诡秘了起来:“哦,保密?为什么?”
“因为……”孙安锦在脑中飞速编造着理由,发现没有什么既能让自己当一个正常人又能说服穆云泠的理由,索性实话实说,“因为我是溜出来的。”
“哦,溜出来……”穆云泠的神情更加变幻莫测,但孙安锦确定是有些朝着八卦的方向去了,“因为什么?”
“因为宫里的菜太难吃了,”孙安锦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回来吃点好的。”
“我就说,宫里那些大鱼大肉的,吃着太腻了!”穆云泠对这个解释深以为然,发现自己终于在这一方面找到了知音,“而且那些个糕点也是又甜又腻,还没你这里做的好吃。那些人怎么当上御厨的?”
那是因为废帝明澄口味清淡而当今皇帝明湛口重,孙安锦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么说来,你这儿今天有没有什么吃的?”穆云泠想起孙安锦院中厨房做的糕点堪称京城一绝,立刻四下搜寻起来。
“今日催雪不在,我院中的厨师也回乡过年去了,”孙安锦无情地陈述事实,“恐怕你要失望了。”
“就没什么存货?”穆云泠不死心。
“你可以去仉清扬那里看看,”孙安锦继续面无表情道,“他那里时时有人找他吟诗作对,说不定还有热的。”而且绝对还没有安上许忱亲自设计并布置的“防泠措施”。
“有道理,”穆云泠点点头,转身推了门要走,“我记得他那里做的青团好吃。”
“只要原材料是绿色的,他做的都好吃,”孙安锦表示自己绝无它意,只是十分真诚地陈述事实,“他喜欢绿的。”这是孙安锦亲眼看到从来不吃葱的孙汝吃下了仉清扬做的全葱宴后得出的结论。
穆云泠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推门离开了。
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孙安锦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正对上两束不同的目光,一个充满崇拜,一个十分震惊。
“小姐,您居然说得走穆三小姐,”原本因加班而干劲全无的灵戈两眼放光,似乎就要扑上来了,“我以为只有神龟先生才治得住穆三小姐。”
孙安锦隐约猜到了这个神龟先生的身份,因此脸色并不好看。
而一边的莫瑜已经从震惊变成了欲言又止。孙安锦知道大约是这人发现自己的上司可能不太正常,心有所感,顺便觉得自己前途堪忧。
“说来,福儿去哪了?”孙安锦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一只不会说话的乌龟出卖,可以看望一下这个比较特殊的亲人。
灵戈和莫瑜表示神龟先生高深莫测行踪诡秘,只可偶遇不可找寻,所以她们都不知道那家伙现下在哪个角落里趴着。孙安锦叹了一声,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