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奏着诡异的乐章,如同排兵的擂鼓,激战的呼喊,厮杀后的悲鸣。云层下传来沉重的轰响。
“柒挚,你不担心吗?”崟尚渊推了推一旁的冬柒挚,睁开眼,“你原来没睡着啊。”
冬柒挚抬着头,仰望圣羽峰上方密布的乌云,“再怎么担心也没用,只能希望他们在降雪前下山。”
“有烛离跟着他们不会有事的,你也睡一觉吧。”崟尚渊重新埋下头,阖上眼。
烛离可是担任过日政的龙;霜辰,是我教出来的徒弟;霖辰的运气,也不会差的。
冬柒挚犹豫着,还是没站起身。
远方高耸的山峰上,有个渺小的身影在寻觅着。霜辰踏着松软的雪,拖出一串脚印。
圣羽峰五千多米处便到达到达雪线,从这往上,会步入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一个满是白雪以及岩石的峰顶,那里有他们要寻找的夙雪莲。
白茫茫的雪山上寻找近乎透明的夙雪莲,况且少了阳光的帮助,就算夙雪莲就在脚边也会被无意踩碎。
霜辰烦躁地四处走动,这块区域的雪已经被踩透了。记得小时候爸爸带自己飞越圣羽峰时,下方的山顶有大片大片的凤雪莲,如同春李的野花般烂漫。现在却连片叶子也见不着。
“真不是龙干的事。”他抱怨着,爪子下似乎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传来咕咕的声音。
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凝重,小心翼翼地抬起爪子。一只扁平的冰蟾嵌在泥土里,所有的器官被压在了一个平面,混成一团糊状。
霜辰愣住了。随后的画面让他更加吃惊,冰蟾的身体慢慢鼓起,随后是头,四肢,以及那对细小的眼睛。
我是,中毒了吗……霜辰晃了晃脑袋,面前的冰蟾安然无恙地重新蹦跳起来。
不对。霜辰努力冷静下来。
冰蟾毒没有致幻的作用,而且这种毒素没有脂溶性,无法透过皮肤,简单的接触没有任何问题。只要不像霖辰那样立刻舔爪子……
刚才那只冰蟾身上除了冰霜元素似乎还有别的灵力,好像是土尤元素。霜辰思索着,嘴角无意间涌上来一个极为诱惑的触觉——他情不自禁地舔起了爪子。
糟了!他赶紧啐出刚才的唾液,把爪子插进积雪中搅动。
应该没有中毒吧。霜辰回味刚才的味道,和平时没有多大差别。他再次抬起爪子打量着,嗅了一下。好奇心驱使他又舔了一次。
“嗯……”霜辰咬着爪子,“车前草的味道,野菊,白蕨,还有霖辰……”
好像没有毒。他注视着冰蟾不自然的爬行动作,放心地把爪子伸入嘴中。
面前这只肥胖到几乎看不出关节,不注意就会认做一个雪球。它扑腾四肢,每下如同在划水,寸步难行。
风让人保持警惕,那种严寒无时不刻刺激着头脑。
重塑,土尤灵术……对了!一片雪花落入眉心,霜辰脑中灵光乍现。
刚才的根本就不是冰蟾,而是用灵术土偶做出来的傀儡。这种没有思想的泥塑是靠注入模仿对象的灵力来进行活动。
土偶术很出名,是最早将两种元素灵力融汇到一起创造的灵术之一。就和做土偶的过程一样,除了最基本的土,水是不可或缺的。水无色无味,生物体内普遍存在有水。这也就是为什么霜辰没有察觉出水禺灵力。
既然不是真的冰蟾,就不必担心了。霜辰放下爪子,刚要迈开步子时又犹豫了。土偶术制造的傀儡不能远离施法者,莫非,这圣羽峰上还有其他的妖?
头顶阴沉沉的一片,凝固的冰晶在上方蓄势待发。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半山腰的草径上,一大一小的两只龙依偎在一起。寒风鞭笞着他们蜷缩的身体。
“霖辰,你还好吧……”暮烛离半睁着眼,爪子上的伤囗隐约传来疼痛。他翅膀上的羽毛没有任何光泽,就如同几经踩踏的地毯一样覆盖在两侧。
“前,辈……我……好冷……”霖辰的身体颤抖着,往他怀中更深处钻。之前连被烛离前辈碰一下都不行,现在却拼命接触亲近。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此刻的烛离前辈,是唯一的依靠。
暮烛离吃力地抬起上身,把霖辰压在下面。霖辰的身体还是温热的,相比地上的岩石而言。“不要怕,有前辈在。”
“呜……”霖辰的声音逐渐微弱,意志开始消沉。
前辈的身躯是温暖的,温暖得可以睡上一觉。这里没有诡异的风鸣,没有灰暗的天空,没有寒冷。
幻想被鼻尖的一点冰凉所打破,霖辰模糊的视线中飘零下几点白色,就和雪花一样美丽。
“霖辰……不要睡着了。”暮烛离无力地抬起头,灰蒙蒙的天空中降下了雪的帷幕。白色的冰晶落在背上,一点,两点,无息地化作水滴顺着鳞片间的缝隙落下。
身子下的霖辰没有回答,他缩动的爪子表示他意识尚存。
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冻僵了。暮烛离缩紧翅膀,洁白的羽冀承接住雪花,滑向两侧,背部在巨大的遮拦下渐渐回温。
上空的雪花变得沉重,在风中打转,越积越多,寻觅着一触即逝的温暖。
暮烛离盘紧身体,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和霖辰一起撑下去。
寒风继续吹拂着雪花来到山顶,这里有它曾经的记忆。
霜辰急躁地在原地刨土,看着面前这只肥胖的冰蟾无能为力。刚才被他踩扁的土偶恢复原样后,滑动着它粗短的四肢,缓慢地爬行。霜辰无奈只能跟着这只冰蟾,找到它灵力的源头。
土偶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注入灵力,刚才被霜辰踩扁后复原,应该损耗掉了大部分,不去找施法者就无法维持行动。能在圣羽峰上这样的,除了寒龙也没有其他妖了,而且一定十分熟悉这里的环境,才可以规划土偶的活动。同族好歹可以套套近乎,求株凤雪莲应该不是问题。
可是——跟踪对象为什么是只蛤蟆!霜辰气得牙齿都快咬出血,恨不得把面前这只慢吞吞的死蛤蟆抓成两段。
天上雪不加节制地飘落下来,刚才被霜辰踏通的雪被又重新堆集起来。冰蟾依旧不紧不慢地爬着,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霜辰朝山下望了望,又看向冰蟾,喉咙已经开始不耐烦地低吼了。冷静,要冷静。
天气越来越糟糕,他甩甩头,晃掉头顶的积雪,重新集中注意力。希望烛离前辈和霖辰能撑下去。
一定要撑下去。
暮烛离抹掉脸上的雪,呼出一团热气。体内的毒素似乎有所抑制,他感觉到灵力的消耗在减缓。身下的霖辰已经蜷缩起来,不断在发抖。仅靠体温无法让他感到暖和,暮烛离控制着为数不多的灵力往身下流动。“霖辰,好些了吗?”
霖辰缓缓呼出一囗气,被风吞噬。
“千万别睡着。”暮烛离眨着眼睛,刚刚有一片雪花飞进去。
霖辰的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他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聆听烛离前辈的声音,细腻的,可以给予他温暖的声音。
雪依旧无情地下着,仿佛要填满空气。
“不要睡着。”暮烛离疲劳地合上眼,将头靠近霖辰,“前辈给你讲个故事。”
霖辰感觉到嘴尖的温热,缓缓凑了上去。
雪很大。
“从前,有只可爱的白龙,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和他的哥哥与爸爸生活在一起。奇怪的是,每逢族群的成年礼时,他爸爸只会带哥哥去参加,年幼的白龙只好委托给他爸爸的一个朋友,一只苍龙。苍龙不只是出于对老朋友的委托,一见到白龙就十分开心。
起初,胆小的白龙就连看都不敢看苍龙一眼,苍龙一走近便害怕地缩成一团。这让苍龙很苦恼。于是,苍龙便想了个办法。他在洒满阳光的山坡上,摘下了最大的向日葵送给他。收到花的白龙很开心,渐渐接受了苍龙。
可是,每当夜里,白龙非常想念他的哥哥和爸爸,总会伤心地流泪。这时,苍龙就会把他抱进怀里,给他讲故事。白龙听了故事之后也就不哭了。从那以后,白龙每次到苍龙这里来,苍龙都会带他去看花,春天是勿忘我,夏天是栀子,秋天是秋海棠,冬天是君子兰。除了花,还有一个古老的故事。就这样,白龙渐渐开始喜欢苍龙,苍龙也一样,对白龙万般疼爱。”
翅膀堆满了雪,已经沉重得抬不起来,暮烛离看着霖辰安详的脸,放下心来。
“直到有一天,外面下着大雪,十分寒冷,就和现在一样。白龙独自在雪地里,找不到回家的路。他发抖着,想念温暖的洞穴,想念哥哥和爸爸,想念苍龙。白茫茫的雪地里,一样洁白的白龙很难被发现。苍龙冒着风雪,四处寻觅着。
他的呼喊声在宽广的雪地上回荡,却始终没有回应。到处都找不到白龙,苍龙十分焦急。他突然想起他带白龙去过的那片兰花海,于是他张开翅膀,刻不容缓地飞去。白龙果然在那里。在一株被雪压弯的兰花旁,他几乎要冻僵了。苍龙落到他身边,把他压在下面,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雪一直在下,一直在下,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苍龙也就这么一直守下去,等白龙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