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的妖说，下了七天七夜的不是雪，而是羽毛。没有妖知道这场雪是长老们的安排还是自然的奇迹，只知道白凤一族在战争中销声匿迹了。
战后的山上传闻有许多珍珠，传闻是皎人的泪，或者是血。然而上山寻珠的妖却统统不返，死因都是灵力耗尽无法维持体温而冻死。最终把原因归咎到山上突然出现的冰蟾。那时还是雏形的长老会加以控制，在河流中引进了用于警报通信的雨蝶。从此便没有妖敢上圣羽峰了。”
又是一个让霖辰心潮澎湃的故事，他在抬头聆听的时候差点被一根枯枝绊倒。站稳脚步后，他碰了碰烛离前辈的腿，投去求知的目光，“那后来呢？”
“小心点，上山的路有些陡。”暮烛离对走路都会摔跤的霖辰全然不放心，但这种傻乎乎的样子着实可爱，“等我说完嘛。”
山路还有一大截，蜿蜒曲折。他朝上方望了眼，继续讲：“在这不久后，山上的冰蟾开始泛滥成灾，有的甚至跑到山下影响了周围的住民。一次偶然，发现了山上的雪莲可以治疗冰蟾毒，而且雪莲的种子被冰蟾吞食后能在它体内寄生发芽，对冰蟾数量起到了明显的控制。
以此长出的雪莲更加洁白透明，吸收了冰蟾的生命药作价值也更上一层，但生长条件也更加苛刻，被命名为凤雪莲。居住在圣羽峰脚的冰龙族便担任起照顾夙雪莲的任务。”
“哦。”霖辰发出感慨。对于新鲜事物他向来怀有强烈的好奇。他总感觉心灵变得越来越幼稚，但思维大体没有变化，以及本来就不好使的脑子也无法笨下去。
一大段坑坑洼洼的山路让霖辰走得有些疲惫，他从喉咙底幽幽传出一声抱怨后，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自从变回龙以后，他越来越懒惰，对于还没适应的身体来说走路是件非常麻烦的事。
“怎么了?”暮烛离看着他提不起来的短腿伸过爪子，让他搭在上面，“是累了吗？”
霖辰挂在上面，轻松了许多。烛离前辈的爪背宽大厚实，好想就这么赖着躺上一觉。
不需要多少关心，霖辰从这一刻便打心底对烛离前辈有了极大的好感。
休息完后，霖辰把头伸到那只舒适的爪下。暮烛离自己都不敢相信摸到了霖辰的头，那么久以来的第一次。
两龙并头赶路，但似乎把什么给遗忘了。霖辰不知不觉地转过头，迎面撞进来的霜辰阴暗的脸。
对方好像察觉到了，连忙仰起头望向天空。他沉重的爪子上混着泥土，沾满绿色的汁液，身后遭殃的植物残体铺了一路。
是不是我……霖辰回过头，刚好与烛离前辈四目尴尬地对在一起，他又马上撇回，若无其事地走着。
暮烛离眨了下眼，双翼上被风吹动的羽毛开始平静下来。“嗯，霜辰好像有些事，你要不去陪他说会吧。再上去就要接近冰蟾出没的地方，我先去探探路吧。”没有等霖辰犹豫，他跑动起来。没有冗长的脚步声，甚至连空气都没有抖动，脚下的土粒依旧未经践踏。
霖辰愣在原地，刚好被走上来的霜辰撞到。他回过头，害怕霜辰的目光，堆在嘴巴里的话盘成一团，“啊……呜，那个，那个……”
“要我背你吗？”
霖辰的混乱被霜辰温柔的声音中止，但随后脑海中的思绪缠绕得更加复杂。“啊，那个，不，不用了。”霖辰的腿在发抖。
霜辰把他叼起，也不管他脚上的尘土是否会弄脏鳞片，稳稳地放到背上。
“那个，霜辰，我其实可以自己走的……”霖辰有些害怕用嵌满泥的爪子抱紧霜辰，就连尾巴也一直竖着，不敢碰触霜辰的身体。
“是我背得不好吗?”霜辰的语气平静得有些激动。
“没有！”霖辰不假思索地大声回答，又很快缩回脖子，“趴在霜辰背上，很舒服的。”
两龙微张的嘴都沉默了一会。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霖辰觉得和霜辰间有了一层膜，十分薄，薄得几乎看不见。但这层膜同样细密，细密得能把一切杂乱模糊的东西拒之一侧。仅存的联系，只有互相逃避的目光。
表白的那晚后，霜辰对自己的话少了许多，霖辰本来就不善找话题，这让他们间的交流退了潮，至今还没涨起过。有时甚至走在一起，都不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
背着自己的霜辰有些心不在焉，他脸上蒙着的这副表情让霖辰担心。“霜辰……你是不是不喜欢烛离前辈啊？”
“或许是吧，刚才。”霜辰尽力走得平稳，爪子上传了来难闻的青草的汁液味，让他更加浮躁。
“是不是，因为刚才在山下吵了一架？”霖辰蓦然低下头，“都是因为我，烛离前辈他才会这样的，霜辰你可不可以，不要生他的气了……”
看不到霜辰的脸，但从脖子的震动能感觉到霜辰似乎笑了一下。“随便你了。”
“那，我们拉勾。”霖辰突然认真起来，摸着他鳞片的走向，一点点爬到后面。
“好啊。”霜辰扭过脖子，高高地竖起尾巴。
霖辰把尾巴轻轻地碰上去，和霜辰缠在一起。
“就这样吧。答应我，你最喜欢的，永远是我。”霜辰的眼中的星点闪动着，不断放大，能整个照亮他背上这只最在乎的龙。
“我最喜欢的，永远是霜辰！”稚嫩的誓言微风中十分响亮。霖辰拽紧霜辰的尾巴，把脸贴在他坚实的背上，“霜辰也要答应我，最喜欢霖辰，要永远永远，和我在一起！”
温柔的目光是最好的承诺。
“龙儿龙儿拉勾勾，亲上嘴巴不松囗，再大的风，再大的雪，相依直到天长长，地久久，不怕苦，不怕累，守着那约儿当宝贝……”
难得听一次小时候的儿歌，霜辰几乎快忘了，当初爸爸逼他们学的时候还闹过脾气。
“这么低俗的歌谁教你的?”
“呜……”
“算了，想想都知道是烛离前辈。”
“唔，霜辰怎么知道的?”
“你和他一样幼稚。”
霖辰伸了伸舌头。
头顶的天空比来时黯淡了许多，清晨还十分明媚的阳光被乌云吞噬得无影无踪。
“要变天了，我们得赶紧山顶，没记错的话，上面有洞可以避避。”霜辰说着，加快了脚步。
霖辰朝身后走过的草从望去，满径的绿色似乎在恐惧。风声中似乎有谁呼喊。
“不要听风声。”霜辰跃动着步伐，开始跑起来，“风吹过藏匿在草从中的骨骸会有特殊的声音，战后的圣羽峰土壤混了奇怪的物质，风卷来的尘土尽量避免吸入好。”
霖辰连忙捂住口鼻。
“你知道为什么要叫圣羽峰，而不是圣羽山吗?”霜辰变得严肃起来，“这座山是真正的战后遗址，烛离前辈给你讲的不是传说故事。除了有雪覆盖的山顶，其余没有雪被的地方依旧是一片疮痍，那些表象繁荣的植被下埋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霖辰点点头，咽了囗唾液。圣羽峰，除了峰顶，一切都是撒满尸骨的污土。
这里的风令人胆寒。
面前的地上垂着一条苍蓝色的尾巴。
“烛离前辈！”霜辰突然喊出来。
暮烛离回过头，难受地张着嘴，身体似乎在颤抖，前爪下流淌着一滩红色的液体。
冰蟾毒。霜辰跑上前，看着鲜血从烛离前辈爪子上的破口中流出。
“霜辰……”暮烛离无力地说着，脸庞上的光芒完全消散了。
霜辰把霖辰放下，用爪子捂住他的伤口，敷上一层霜。血很快染红白霜，渗了出来。
伤口的温度不断上升，滚烫得无法触及。
“你忍一下，我要把伤口附近的灵力阻截掉。”霜辰爪尖的冰越结越大，闪烁着寒光。
白雾为受伤的爪子蒙上一层稀薄却又坚实的冰衣，血十分顺利地止住了。
暮烛离的喘息声稍稍平缓下来，“伤口不小心碰到了冰蟾……采取了紧急措施……”
“早叫你别来，现在又多了个要照顾的。”霜辰叹了口气，现在的情况有些糟糕。
烛离前辈的做法还是理智的，在伤口处放血起码能排出大部分毒素。冰蟾毒的效果是加
快灵力的流逝，最后导致体温过低。这种流逝格外可怕，失血与之相比也算就不上什么了。
“没有夙雪莲解毒，估计你今晚就得陪这里的亡灵。”霜辰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云层中道灰色积畜已久。圣羽峰上只下雪，猛烈的暴风雪。
“不用你说。”暮烛离逞强着站起身，没到一半就重重摔在地上。
“老实点呆着，我先和霖辰上去，在暴风雪来之前我们会赶回来的。”霜辰朝上方望去，淡淡的积雪就在不远处，“霖辰，我们走。”
后方的草丛外露着一条小巧的白尾巴，正在兴奋地晃来晃去。
“霖辰。”霜辰提高了声音。
圆润的身躯在草丛中抖动着，霖辰小心翼翼的退了出来，“霜辰霜辰，你看我找到了什么！”霖辰的爪子下拎着一个白色的球。
白球慢慢舒展开，伸出了四肢，一双淡蓝色的小眼睛疑惑地环视着四周。这只白色的蟾蜍在霖辰的爪子下开始扑腾起四肢。
“这，这是……”霜辰和趴在后面暮烛离瞪大了眼，满脸惊愕。
“你们快看，它的颜色和我一样诶！”霖辰拎着白色胖蟾蜍慢慢靠近。
“快扔掉！这是冰蟾！”霜辰一爪子把冰蟾拍掉。肉嘟嘟的冰蟾在地上翻了个身，跳走了。他舒了囗气，平复下来后准备教训霖辰，“你个傻子，怎么什么东西都要去碰?冰蟾有多危险你知——”
“呜?”霖辰舔着爪子，疑惑地看着霜辰。
“吼！”霜辰一把敲上霖辰的脑袋，目光在燃烧，“快点，吐出来！”
霖辰呆滞地望着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液。顺着喉咙由上往下的起伏，毒素已经完全吞到了体内。
“你……”霜辰气得说不出话来，大囗地呼吸着。他撇过头，避开霖辰无辜的眼神，用爪子捂住侧脸。
“不是你说……要爪子脏了要舔干净吗?”
霖辰挠着脑袋，刚才被打的那一下有些疼。
霜辰无言以对，叹气了好一会才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开口：“我说的是吃完东西后要舔干净，没叫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舔。”
他越说越气，声音都开始颤抖，“还有你，你……怎么可以咽下去！”
霖辰委屈地低下头，呜鸣着，“对不起……我不知道……”
这样子的霖辰最拿他没办法。已经咽下去，再怎么骂也没有用了。霜辰托起霖辰的下巴，仔细打量起来，“张开嘴。”
霖辰犹豫着微微咧开嘴，呼出一缕热气，里面粉嫩的舌头有淡淡的黑色。
“张大点。”
霖辰继续开口。
从嘴尖传来温暖的触觉，霜辰紧吻着霖辰，把他向下压，整个扑倒在地。
霖辰措不及防地红着脸，瞪大眼睛。冰凉的气息流进喉咙，随即是一股丝滑和湿润。
顺着霖辰的推力，霜辰维持了好一会起身，重新检查他。
“霜辰……你口水……”霖辰咳嗽着，翻了个身子。
“又不是第一次，嫌弃什么。”霜辰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的肚子。
被忽略的暮烛离咳嗽了几声。
“你咳嗽个什么劲?我和霖辰喜欢这样怎么了？”霜辰稍有羞涩地斜了他一眼。
“我不就是难受咳了声嘛……”暮烛离甩开尾巴，转过头。
“霖辰就靠你——不对，还是让前辈——呃，留下你们两个实在不放心……”霜辰纠结着，碰了霖辰一下。
“呜?”霖辰抬起头，“哦。”
“我减缓了你的灵力流动，不过毒素很快就会发作，你要忍下去，记住，现在干万别浪费灵力。”霜辰最后看了他一眼，从暮烛离身旁绕过，“等我回来。”
天空已经看不见一丝光芒，暴风雪就要来了。
霖辰摇摇晃晃地走到烛离前辈旁趴下，望着霜辰远去的背影，身体突然猛烈地抽痛，血液开始加速流动，如同决堤般沸腾起来。
体表的白色变得黯淡，不再那么有生气，他难受地把头搭在烛离前辈的脖子上，闭上眼。霜辰说过，睡着就不会难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