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天,平旷的野外,肃杀的气氛。
沙沙。
沙沙。
不知何时,是什么,在空中发出激烈碰撞的声响?
交错的剑光,鲜血飞溅。
“噗!”
一道人影重重落地,烟尘漫起,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身穿灰色衣裳的中年人,他手中的剑已然脱手而出,寸寸断裂在地,似是极为痛苦一般,他死死地捂着胸口处,整个人狼狈不堪。
而他的对面,却是一位玄色衣裳的男子,几缕银白的发丝在其黑发间格外的显眼,随风而动,黑眸中带着凌厉和冰冷,看向他的眼神宛若看一个死人,带着几分沧桑的面容丝毫不减其当年的英俊,手中赫然是一柄通体黑色的长剑,其上刻着古朴而复杂的花纹,其名——玄月!
几个人影纷纷在其身后闪现,是几个黑衣蒙面人,其中有一人右手提着一个十一二岁大的灰色衣裳的少年,玄色衣裳的男子淡淡一瞥,他便立即会意,将少年扔向了倒地的中年人那边。
“爹!”少年原以为会重重落地,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却是拼了命一般硬是接住了少年,但到底,这一行为无疑让其父伤得更重。
“陆鸿,玄烽门下现在只剩下你们父子了,说吧,想怎么死?”玄色衣裳的男子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对父子,手中的剑散发着深冷的气息。
“上官琰,我可以死,但,你能不能放过我儿子?他还是个孩子,是无辜的。”这话一出,对方冷笑了几声,道:
“无辜?难道睿儿就不无辜?若不是你们这些该死的正道苦苦相逼,他会失踪吗?”最后一个字眼吐出时,眸中隐藏着恨和杀意。
玄色衣裳的男子便是半步天的现任尊主——上官琰,而陆鸿,则是正道玄烽门的掌门。
陆鸿沉默,今日之祸,其实他早有预料,只是,纵然如此,他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同他一起死在这里!
“今日,就让本尊送你们父子上路!”说话间,通体黑色的玄月剑已是一剑挥落!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陆鸿并没有抵抗,而是怜爱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轻轻唤了一声:“明儿……”
少年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发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带离了原来的地方,而自己的父亲已然被黑色的剑气吞没。
“爹——”
上官琰发现不对时,已然有些迟了,他没想到,陆鸿居然拼尽全力将其子送走,一晃眼之间,那孩子已经不见踪影。
“追!”话音刚落,上官琰已然消失不见,其他人迅速跟上。
风,飒飒而过,荒芜的野外,数道剑痕,显示着有人曾在这里交战过,除此之外,就只有……
残尸碎肉!
一代玄烽门的掌门陨落,死无全尸!
幽静山林,郁郁葱葱,轻微的声响不断从中传出。
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伸向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底下,小心翼翼地将一棵看似普普通通的小草尽可能完完整整地挖出来,正要收手时,却猛然顿住了,只因为碧绿色的影子一闪,一条小蛇猛然咬在了白嫩的左手背上。
青衫少年微微错愕,眉头一皱,右手将东西扔入背篓中,快速而轻易地将碧绿的蛇头捏在手中,左手则捏住其七寸之处。左手背上的咬印上本溢出些许黑色的血,可不一会儿,血又变回了正常的颜色。
毫无惧色地将小小的蛇头看了看,青衫少年那清秀的面容上是微微无奈的神色。
“我说,蛇大哥,我惹你了吗?”他本是出门采药,谁知道会碰上蛇,还被咬了一口。
看着小小的蛇头朝他吐着信子,他微微一笑,“不逗你了!”
少年随手将蛇朝后方扔去,正要离开,却被后面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蛇!蛇……”
“不是吧,扔到别人身上了?”青衫少年心下只觉不好,赶紧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只见一灰色衣裳的少年正匆忙赶走小蛇,脸上还挂着泪痕。
青衫少年自觉毕竟是自己扔的蛇惹的祸,赶紧一把抓住蛇的七寸之处,随手扔到远处去了,这回他看好了,那边绝对没人,又看了一下,蛇已经没入草丛中了。
“没事吧?”他回头问了一句。
“我没事……”灰裳少年应了一声后,摸了摸脸上的泪痕,可一想到自己所在的门派和父亲已经……泪水又再次滚滚而落。
“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啊?”两人年纪相仿,青衫少年忍不住关心道。
“我……”一想到那些死去的人,他哽咽不已,根本说不出话来,曾经的所有欢乐一朝尽散,他的父母、师兄师姐等人就那样死了,对于一个从未经历过苦痛的孩子来说,完全无法接受。
“我是天澜派弟子段君寒,要不我先带你回去,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师尊他们会帮你的。”青衫少年,也就是段君寒认真说道,毕竟面对一个受难的同龄人,他很难不动恻隐之心。
感知到对方的善意,灰裳少年心下定了定,道:“我叫陆少明……”
……
“陆师兄!”
“夏姑娘怎么在这儿?这位是……”
陆少明,无虚宫掌门萧筠的徒弟,十年前乃是赫赫有名的少年英才,同当时的天澜派云苍掌门门下三弟子段君寒、仙灵宗宗主林隐的二弟子凌子尘乃是四宗门门下最杰出的三人,三人各有千秋,是当时正道年轻一辈弟子中相当耀眼的存在,尤其是十年前的宗门大比上,更是惊才艳绝!
陆少明看着夏流萤身旁呆站着的奇怪面具男,挑了挑眉,暗中已经运用神识,却没从对方身上得出什么奇怪之处,可是,分明是个普通人,为何,他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是阿傻,神智不全,我见他可怜,就带着了。”夏流萤解释了一句,见对方还一直看着阿傻,有些好奇地问道:“陆师兄,有什么问题吗?”
陆少明收回视线,摇了摇头,道:“没有,倒是你,怎么还没回天澜派?”
“我现在还不想回……”
“是吗?”陆少明叹了口气,直接一语道出了对方的念头:“你是想找君寒吧?”
被说出心中所想,夏流萤只好点头。
“十年了,连我都找不到他……”说到最后,陆少明眼中闪过一丝沉痛,似是忆起了什么。
夏流萤看见他这样,有些不忍,抬手便将手中的冰糖葫芦放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转移话题:“陆师兄,你吃冰糖葫芦吗?”
陆少明愣了一下,记忆深处的某些时刻迅速在脑海中闪过,他不由得失笑道:“他当年说的话,跟你说的差不多啊!”
——你吃冰糖葫芦吗,少明?
记忆中的那个人,一袭青衫的如玉公子,眉眼间几分洒脱,几分恣意,灿若星辰。
“是吗?没想到段大哥也有这样的一面。”夏流萤心中几分喜悦,其实也并不奇怪,那人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啊!
“陆师兄是怎么和段大哥遇上的啊?”夏流萤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她想知道更多关于那人的事。
“这就得从我十岁的时候说起了……”
……
夜幕降临,林间深处,火堆旁边,跳动的火光映着旁边的人的脸,正是陆少明、夏流萤和阿傻三人,夏流萤认真听着故事,只有阿傻一人默默看着天上的皎月,一动不动。
“……一夕之间,玄烽门被灭,我成为孤儿,当时,上官琰想要杀我,是君寒护在了我面前,我们被打下了悬崖,侥幸不死……”
“那时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变成今天这样……”陆少明微微偏过头,没有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眼中的复杂。
“是啊,的确让人想不到……”夏流萤有些唏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时,陆少明却突然站了起来,脸上已然一片冰冷。
“陆师兄,怎么了?”夏流萤也站了起来,问道。
“附近有魔修出没,我去看看,你小心点。”也不等夏流萤反应过来,陆少明眨眼之间便不见了踪迹。
夏流萤坐了下来,暗暗提高警惕,见一旁的阿傻一直盯着天上的皎月不放,忍不住问道:“阿傻,你怎么一直看着月亮啊?”
问完这一句,她自己失笑了一声,怎么忘了,阿傻不会说话啊!然而这一次,她却惊讶地看着对方,只因对方真的开口了:
“……月……月……”极为沙哑的声音,其主人似是很久没有开口过。
“阿傻,你说话了?”夏流萤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正要继续说什么时,一道劲风袭来,她惊呼道:“阿傻,小心!”话音未落,她已经直接扑倒对方,及时避开了攻击。
阿傻似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只是一直盯着那一轮明月,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夏流萤倒是赶紧起身,脸上有些泛红,虽然知道对方神智不全,但毕竟是男子啊,她这是第二次跟一个陌生男子靠得如此近!
压下内心纷乱思绪,夏流萤右手腕上的白玉镯闪过一丝白光,其本命剑——星光剑赫然出现在手中。
映着皎洁的月光,星光剑上冷光粼粼,夏流萤冷冷而警惕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几个黑衣人,冷喝道:“来者何人?”
“天阴宗门下,特来请夏姑娘去门内做客。”为首的人说得客气,但行动却一点都不客气,已经直接朝夏流萤攻击而来,其他几人也是如此。
一时之间,剑光飞舞,夏流萤毕竟太年轻,功力自然不足以对抗多人,很快便已经落入下风,还一边担心着不远处没什么反应的阿傻的情况,为首的黑衣人见此,竟是直接下令:“无关的人杀了!”
话音刚落,有一人直接一掌朝阿傻打去,夏流萤惊诧之余,竟是不管不顾地直接挡在了阿傻身前!
重重的一掌之下,夏流萤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伤,疼得不行,意识竟开始恍惚了,还不忘记关心阿傻的情况,低声呢喃着:“阿傻,快逃……”
只觉得好像坠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夏流萤还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就已经陷入了昏迷。
戴着半块面具的男子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女子,眼中的迷茫渐渐被冰冷取代,无数记忆一闪而过,最后定格在了一张惨白的绝美面容上。
——你要……活下去……
低低的呢喃自男子口中蹦出,带着深沉的思念和伤感:“……明月……”
抬头之间,面具已然碎裂在地,那满是伤疤的面孔竟像一张干枯的老树皮慢慢褪落,一张俊美而冰冷的面容露了出来!
精致的五官毫无一丝瑕疵,没有过多的阳刚之气,有的,是几分慑人心魂的凌厉,又带着几分难以忽视的邪魅,其眼中是一片冰冷的平静,尤其是左眼下方,赫然是一道勾勒而成的火红色火焰印记。
“段……段离!”
为首的人震惊之余,道出了男人的身份,未等他以及其他人做出什么反应,漫天凛然的杀意瞬间令他们僵住了身体!
在那冰冷的瞳孔之中,他们只觉毫无抵抗的能力,有的,只是深深的恐惧和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然后——
万千剑气凛然而至,伴随着漫天血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