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淮北有些惊讶地看着站在队形最前面的余欢。
一身西装,干净利落。
一群人里,她虽然不是很高,但是胜在有一双笔直修长的双腿,再加上穿了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气场随海拔一下就起来了。
她沉着嗓子开口,大气磅礴的气势便扑面而来。
“自从,认识了那条奔腾不息的大江,我就认识了,我的南方和北方。”
“我的南方和北方相距很近,近得可以隔岸相望。”
“我的南方和北方相距很远,远得无法用脚步丈量!”
一段结束,全场掌声雷动。
看着这样活跃的气氛,余欢松了一口气。退下一步,让下一个人上前继续。
“大雁南飞,用翅膀缩短着我的南方与北方之间的距离。燕子归来,衔着春泥表达着我的南方与北方温暖的情意。”
“在我的南方,越剧、黄梅戏好像水稻和甘蔗一样生长。”
“在我的北方,京剧、秦腔好像大豆和高粱一样茁壮。太湖、西湖、鄱阳湖、洞庭湖倒映着我的南方的妩媚和秀丽。黄河、渭河、漠河、塔里木河展现着我的北方的粗犷与壮美。”
……
灯光打在余欢的身上,五光十色;路淮北的目光落在余欢的身上,眼波流转。
路淮北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余欢,笑得一脸欣慰。她就应该是这样的,活得肆意潇洒,不刻意张扬却又引人注目。
看着下面望着自己小脑袋们,余欢有些恍惚,距离自己上一次被这么多人关注有多久了?
十年?或者更久更久。
那个时候,她多优秀啊,能说会道,自信开朗。因为余欢喜欢读书,所以主持活动的时候总是引经据典,写的作文也总是被拿来做周一早上升国旗的时候全校公开朗诵的范文,小小年纪就备受老师和学校领导的青睐。
那个时候的她超级爱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尤其是在她跳拉丁舞的时候,洋溢的笑容能融化寒冬三尺积雪。
都说,爱别太满,物极必反。
可能是余欢太开心了,活得太顺畅吧,老天爷觉得不能让她活得这么安逸,所以给了她重重一记巴掌,扇得她趴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应该是八岁的样子吧,她参加一场省级的拉丁舞比赛,满心欢喜地等待父母来给她加油,结果她不但没有等到鼓励,反而迎来了一场晴天霹雳,换来一场彻头彻尾的失望。
那天,她手里捧着奖杯,脖子上挂着花环,大家都围在她的身边夸她跳得好,干得漂亮,可是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比赛的前一天晚上,余欢兴冲冲地告诉奶奶她明天有一场省级比赛,想要用一下手机打电话给自己的父母,希望他们可以去给她加油。
得到的回应是,奶奶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她,“别说那么多废话了,不就是一个比赛吗,明天我有空就会去,你爸妈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干大事呢,别打扰他们。”
余欢当时还想,既然他们很忙,那自己就不打扰他们了,只要奶奶去了就好,她可以让奶奶拍视频给自己的爸爸妈妈,然后再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拿奖,把奖杯和证书送给他们,让他们以自己为骄傲。
结果,比赛当天,她一个人,上台,下台,领奖,回家,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
他们不仅没有来看她比赛,甚至连一个电话也不曾给余欢打过。她以为这就算失望了吧,却没想到她的父母总是很有本事,能让她明白什么叫失望透顶。
深夜回到家,等她的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脱下鞋,换了拖鞋,她去冰箱拿了一瓶纯牛奶,就当是自己给自己庆祝。累了一天,她已经懒得走到客厅的沙发去,盘着腿就地而坐,然后慢慢地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
天亮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洒到余欢的侧脸,她才极其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抱着膝盖就那么在冰箱旁坐了一整夜。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参加任何活动,也放弃了拉丁舞。
因为,她比赛那天,她的父母去民政局领了证。
离婚证。
余欢觉得是因为她去参加比赛,才没有拦住她的父母。
于是,余欢画地为牢,自缚手脚。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参加任何比赛也不参与任何活动,没事就发呆。
她可以从早到晚一整天坐在窗前,看着阳光升起又落下,也可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窝十天半个月不出门。
她开始过着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的生活。
“嗯,轻度抑郁,重度厌食,极度厌世。”
当余欢的妈妈砸开卧室门把余欢从里面带出来的时候,余欢已经瘦得不成人样了,他指着余欢奶奶的鼻子一通乱骂,然后骂够了就带着余欢去了医院。
听到医生的话,余欢的妈妈,那个一向要强的女人,蹲在地上捂着脸埋首在臂弯下哭得不成人样。
后来,余欢慢慢地好了起来,妈妈才敢一点点和她说起那段时间的事情。
可是余欢觉得,那不过就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梦而已。的确,那时候的她总是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会从梦里哭着喊着醒来,又会突然安静下来无声地入睡。
余欢活得浑浑噩噩,没什么欲望也没什么生气。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从走神的状态里惊醒,看着坐在旁边陪着自己走神陪着自己发呆的妈妈,看着妈妈日渐消瘦的身体,余欢开始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她要好起来。
而且必须好起来。
只要是妈妈做的饭菜,即使她不想吃,或者说根本吃不下,也会很努力地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然后悄悄躲回房间,抱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
她的心已经在开始慢慢治愈,可是她的身体却不再听话。
明明她吃什么吐什么,可是她还是会拼命地笑着一边吃一边对外公说好吃。
她其实不想笑,可是她必须笑;她其实不想好,可是她必须好。
因为,她不能让妈妈难过。
所以,她主动接受治疗,哪怕治疗药物中的激素让她胖了好几圈,让她不再拥有苗条的好身材,哪怕她被人说是神经病,受尽嘲笑,她也必须要好起来。
这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她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