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女子最后的问话,女娃的眼神有一瞬的怔然与无错,可很快便被脑海中紧随而来的抽痛感瞬间扯回了心神。
良久,待脑海中的混乱渐渐平静,女娃才牵强的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眼中却并不见一丝笑意,稚嫩的童声从她的口中流出:“韶清韵,可真是巧呢,和我...又是一个名字呢....”
或许也正因如此,她飘过此处时,才会被她一把抓住的吧。
她长呼一口气,起身走向窗边,踮起脚尖去推,木制的窗门吱吱呀呀的,却只是开了一个小缝,她收回手低头看了看,眼前的手,可真小。
韶清韵好笑的甩甩手,看向窗门,凭着她现如今还不到四岁大的小身板,到底还是有些为难了。
她走近窗门,伸手在头顶比划了几下,又转身走向一旁搬了个小木凳放在窗下,光着脚丫又站了上去。
一阵凉意从脚心传上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跺跺脚,引得那小木凳也跟着颤颤巍巍的吱呀作响。
突然的响动,吓了她一跳,她忙停了动作,忍着凉意伸手将窗门推开来。
失了窗门的阻挡,一阵阵寒风肆意刮进屋里,白嫩的面颊有些瑟瑟发白,韶清韵却是一动不动,只是盯着窗外月光下已被皑皑白雪覆盖的一片旷野....
雪花随着风的吹动从窗外飘进,她伸手捧起窗沿上的积雪,透过月光,看着那洁白无瑕的雪,在她手中慢慢化成一摊雪水,极凉,极透。
可她看着看着,那雪水就不复透明,一点点的泛起了红色,她慌忙撒手让它们落下,再抬眼看向那皑皑白雪,却是猛地探身将窗门合上。
随着她的动作,脚下的木凳一晃,再也撑不住她,竟是一屁股倒在了地上,她却恍若无知,靠在凉的渗骨的墙面,双手抱膝,口中呢喃着:“白雪白雪...原来这,才是白雪啊.....”
她,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雪天了呢.....
韶清韵抬起头,望着早已干透回暖的手心,在那之前,她见到雪天,还是当初孤儿院在好心人的资助下一起去北京旅游那次吧....
从小生活在南方,长在孤儿院的她,从未见过雪,小时候,她是孤儿院里的孤儿,长大了,她是孤儿院的老师。
她以为她的一生就在那不过一个操场两栋楼的孤儿院了结了,却不想竟有幸去了北京,还看了故宫。
她记得那天她和另一个老师一起带队,带着身穿大红新袄的孩子们一起走进了故宫。
当时她正在给孩子们照相,红色的宫墙,红色的袄子,她还笑说孩子们都要跟宫墙长到一起了,却不想天边竟然突然飘起了雪,在那一片红色的映衬下,显得极美极美.....
她看痴了,一起来的老师拍拍她的脑袋,指向宫墙下的孩子们,她才回过神来,看着那一张张笑脸,忙举起相机拍了起来,那时候她想,这场雪,来的可真好!
再后来,北京游结束了,他们坐着大巴车回去,看着沿路已经积起的薄雪,她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多带着孩子们出来看看。
回程上,孩子们闹着要上厕所,他们就在公路边不远处的餐馆停了下来,顺带着给孩子们买点吃的。
可她刚拎着包子走出来,就见一个孩子正乐呵呵的往马路对面跑,她吓了一跳,忙追了上去,好不容易在马路中间拦住了孩子,却迎面冲过来一辆大卡车,她用力将孩子推到了路边,那卡车已经到了近前...
她,就要死了呢,终于可以见到那个扔下她走的老院长了,她想。
后面的事,她已经记不得了,等她醒来,身边的一切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样子,简陋的木屋,家具更是比她在孤儿院里的还要少。
她有些不明白,这是否就是老院长所说的天堂,若是,为何如此凄凉,若不是,她难道下了地狱么?
她头一次有些埋怨那个满头发白的老院长,说好的陪伴一生,说好的天堂,说好的指路呢?
她知道,好孩子不应该埋怨一个把自己当做亲孙女疼爱的老人,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面对面的追问老院长。
老院长明明说过,会永远陪在她身边,看她长大、结婚、生子,可为何在她还不满十岁时就狠心扔下她走了呢?
她忍不住想起老院长走的那一天。
老院长躺在床上,搂着她,就像之前那十年一般,那会儿老院长的面色微微泛红,面上的皱纹有序的堆在一起,她看不到,但她就是知道,老院长在笑,老院长说:“我要走了,要去天堂了。”
她问她:“天堂是哪里呢?”
老院长说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说只有好人是才会去天堂,坏人是会下地狱的。
她又问:“那地狱美么?”
老院长摸了摸她的头,说地狱不美,满地跑的都是老鼠。
她吓了一跳,暗道自己坚决不要去地狱,自那以后她尽力的做着所有她能做到的好事,只为能去天堂,能再次躺在老院长怀里入睡。
她还记得那会儿老院长说等她到了天上会点盏灯,要是她想她了,就看看夜空,找出最亮的一颗,老院长会一直在那里守护着她,等她在人间呆够了,想去天堂了,老院长就在那里为她指路....
后来,她长大了,知道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根本就不是灯,但她还是会在夜里对着那颗星诉说心事,或许是已经成了习惯,又或许,她只是想要找一个可以敞开心扉的对象...
韶清韵至今还记得她那时睁开眼的一瞬间对上的那双眼,她本以为她会看到老院长的,却不想竟是个男人。
男人的眼角带着皱纹,眼眶里含着泪水,却在看到她睁眼的一瞬间就泛起了笑意,大喊着:“妞妞醒了!”
紧接着就是一群汉子围上前来,那一个个眼里泛着金光的样子,活像是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似的,吓的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一哭惹得一群大老爷们儿一下子苦了脸,想要哄哄她却又不知怎么办,最后还是她第一个看到的那人带头打了自己一个大耳瓜子。
然后也不知怎么的,在此起彼伏的扇脸声中,她竟然就睡过去了,甚至还心大的想着管他是天堂还是地狱,老院长有事儿不来找她也没有关系,只要不是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就好。
等再起来,那群人已经没有围在床边了,她撑起身子去看,不远处,一个女人正一手插着腰,一手从那一个个脸肿的汉子头顶划过,口中还小声数落着:
“你说说你们,长本事了是不是啊!妞妞好容易醒了,你们可好,又把人整哭了!”
有汉子抬眼看了那女人一眼,委屈道:“好姐姐,我们知道错了,但是,哥几个不是还哄....”
“你还好意思说!”
女人伸手戳了戳那男人,叹口气道,
“有你们这么哄人的么!一群大老爷们儿围着人小姑娘扇耳巴子,像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