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无垠正沉浸在观想中,却被似乎永不打算停歇下来的门铃声拉回了现实。
当他‘看’到满脸惊慌的肖菲双手一直按在门铃上,急忙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肖菲就一头扑到了琴无垠怀里,“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肖菲浑身颤抖,不停重复着这句话。
琴无垠轻轻拍拍她的背,“不怕不怕没事没事。”
许久之后,肖菲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了一些。
如同牵着一具木偶一样,琴无垠拉着她的手坐到沙发上,拿出一瓶冰茶拧开盖子递给了他,“没事了,喝点水。”
肖菲双眼如同失去聚焦功能般茫然地接过冰茶,机械地喝了一口。
直到冰茶咽下,她才如同还阳似的长长出了口气,双眼还是有些惊恐地看着琴无垠,“我刚才在离这不远的香榭丽舍看见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儿。”
“你看见什么了?肖菲。”琴无垠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肖菲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一个人从高层摔了下来,脑袋像西瓜一样撞得稀碎。”
“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去,比这更惨更恐怖的也有很多,这些都不是我们能控制的。”琴无垠没有纠结于那人的脑袋怎么会摔得稀碎,轻轻拍着肖菲的肩说道。
他边安慰着肖菲边向附近的香榭丽舍小区‘看’去。
此时香榭丽舍小区已经被警察封锁起来,几辆闪着警灯的警车正停留在坠楼者旁边。
一名警察在拍着死者的照片,另一名警察在观察着死者的身体状况,并采集血样。
琴无垠并没有‘看’到死者的魂魄,他随后朝整幢楼宇内‘看’去。
十八楼的一个房间内,几名警察正低声交流着案情。
“死者郑轻,年龄二十六岁。”
“市电视台新晋女主播。”
“坠楼者的身份已经确认,是天行健身俱乐部的健身教练潘若安。
正在确认的是,他姐姐好像是只拍了一部电影而走红,随即息影的潘雅,当下联邦最著名的瑜伽教练。”
边听着警员地议论,琴无垠一边四下观察,随后在卧室里‘看’见一个透明的影子,悬浮在半空低头呆呆看着躺在床上的身体。
看见那具尸体,他不禁一愣,如果不是警察说她是郑轻,他甚至以为尸体正是自己最喜欢的龙视新闻女主播郑轻衣。
郑轻,郑轻衣,难道是两姐妹?他不禁暗暗猜测。
随后他用意念裹住影子,小心地将它送入了意识空间的木楼里。接着用感悟到的一点时光之力凝神观察起房间内的情况。
房间内的警察们顿时觉得似乎灵魂深处刮起了一道冷风,不由齐齐打了个寒颤,面面相觑起来。
房间内的光线如同布匹般被层层撕开,撕碎成无数不可见的微粒。
微粒不停旋转,对撞,分离,组合,一个清晰的面孔,如同挤牙膏般从微粒中凸显出来,然后是身躯四肢。
是一名高大健壮的男子,五十岁左右,双目炯炯有神,脸上带着兴奋和冷静掺杂的矛盾表情。一身精致的淡灰色礼服。
随后是一名肌肉发达的英俊男子,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
最后是一名满脸媚意和恨意兼具的女子,一身黑色紧身内衣,裹着凸凹有致的曼妙身躯。
恰在此时,西门悬尸冰冷的声音在琴无垠意识中响起,“无知的人类,你又在做什么?”
琴无垠再也控制不住,呕的一声吐了起来。
肖菲见琴无垠说完后一直出神地看着房顶,以为他在思考什么,也不敢打断他,只是一只手抓紧了他握住自己手的胳膊。
此时看见琴无垠呕吐,她急忙抽出自己的手,轻轻顺着他后背,“你怎么了?没事吧?”说完拿过冰茶递给了他。
琴无垠摆摆手,“我没事儿。”他接过冰茶喝了一口朝卫生间走去。
肖菲起身想跟过去,看到满桌子呕吐物,急忙拿纸巾收拾起来。
琴无垠转头看了眼肖菲,这才有些怒意的对西门悬尸传音道,“西门悬尸,以后不要在关键时刻打断我。”
“无知的人类,我只是不想再次被卷入时间乱流。”西门悬尸冰冷的情绪罕见的有了一丝波动,“那是连我都无法承受的……冲击。”
琴无垠挠挠头,“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西门悬尸。”
“无知的人类。这么低端的魂灵以后不要收了,除非用数量弥补,否则没什么用。”西门悬尸再次恢复冰冷。
这大概是她说话最多的一次。琴无垠也隐约感觉到西门悬尸似乎有了些变化,“我是我,就因为我有我的做事方式,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但还是谢谢你,西门悬尸。”
西门悬尸毫无反应,不知道是沉默还是沉睡了。
琴无垠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见肖菲正在旁边看着,连忙漱了下口,洗完脸坐回到了沙发上。
肖菲洗完手打开窗子,又拿抹布把桌子擦了好几遍,才安静地坐在了琴无垠身旁,“好点了吗小和尚?”
琴无垠一笑,“放心,我没事。你呢?”
肖菲看着他有些羞涩地说道,“我也好多了,谢谢你小和尚。我……”
“有什么事儿就说,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琴无垠看着肖菲的侧脸,心想要不要把刚才的事儿告诉她。
肖菲低下了头,“我,我,如果不是实在没地方去,我不会打扰你的。”
“看样子你没住校,那你平时住哪里?”琴无垠惊讶地说。
“我当然住在家里啊。”肖菲抬头看了一眼琴无垠,随后又低下了头,“我和我爸住一起,但他晚上从来不在家的。”
肖菲断断续续说起了自己家的事儿。
“”我记忆中没有关于母亲的任何印象,连照片都没有,父亲也从没和我说过任何关于母亲的事儿。
我和他相依为命,但他是个夜不归宿的烂赌鬼,自从我八岁学会做饭时,我们也只有在我做好了晚饭和早饭的时候见个面。
高中时,见面偶尔会多几次,因为我开始打零工了,他总会找到借口跟我借点零花钱。如果没有善良的姑姑经常帮助,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在哪里。”
说到最后,她泪水簌簌而下,无声抽泣起来。
琴无垠觉得鼻子很酸,喉咙很堵。或许是同病相怜,一个孤儿,一个也和野生的差不多。
此时他感觉像用鼻孔喝下了一瓶老陈醋,又吞了一斤土。
他轻轻拍拍肖菲的背,“你放心,有我在,以后会好起来的。”
“谢谢你小和尚,不,王穿。这些事儿我从来没和其他人说过,今天终于全说出来,感觉心里畅快多了。”肖菲展颜而笑。
琴无垠见她终于高兴起来,暂时压下了告诉她关于鬼魂之事儿的想法,“不用谢,以后有任何事儿都可以和我说。”
“嗯。就是怕影响你发育呢。”肖菲瞬间又恢复了略带小调皮的语气。
“妖魔鬼怪都阻止不了我野蛮生长,你,更不能。”琴无垠笑着一指肖菲,“时间不早了,我们睡觉吧,别耽误了明天上课。”
肖菲脸一红,抽出被琴无垠握着的手,“那,我回去了。”
“走什么啊,你不怕了?就在这儿睡吧。”
肖菲的小脸更红了,“我,我……”
“我什么我?”琴无垠一指沙发,“我睡沙发,你睡床。去吧。”
“那,我睡沙发吧,你睡床。”肖菲红着脸去推琴无垠,却发现怎么用力也推不动。她又不好意思自己跑到床上睡,就僵在了当场。
“是不是要我抱你上床?”琴无垠开了个玩笑。
“才不要呢。”肖菲顿时觉得心跳加快,低下了头。
琴无垠见她不动,只好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了床边,然后轻轻一推,把她推倒在了床上,“快睡吧。”
肖菲倒下后就闭上了眼睛,她只觉得心越跳越快,好像就要跳出体内,身体却有些绵软无力。
见肖菲突然满脸通红,琴无垠还以为她不舒服呢,急忙将手抚在她额头上,“你怎么了肖菲?你发烧了?没事吧?”
肖菲一下子抓住了琴无垠的覆在额头上的手,“没,没事。”
“没事就好,那我睡了。”琴无垠抽回手朝沙发走去。
肖菲握紧了刚才抓琴无垠的手,但还是觉得手里空荡荡的,偷眼看了一下琴无垠,见他已经躺下闭上了眼,这才脱掉鞋,躺倒床上关了灯,脱掉外衣,在心绪百转千回中渐渐睡去。
琴无垠躺下后同样没有睡着,他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事儿将要在自己身上发生,但想来想去却摸不到一点头绪。
意念一动他进入了意识空间。
郎士奇照例过来舔舔他的手,随后就趴回无常种子上方。
千重山则飘到琴无垠面前鞠了个躬,“琴少,您好像有心事,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到您。”
琴无垠一怔,随后高兴地问道,“你完全好了?”
“怎么说呢?”千重山叹了口气,“从身体来说,以前的千重山对于我来说更像一个容器,所经历的种种也像在梦游一样。现在的我或许才是真正的我。”
“我还是不太明白。”琴无垠挠了挠头。
“琴少,您将来一定会明白的。”千重山习惯性地摸摸胡须,却发现摸了个空。
“也许吧。”琴无垠一笑,“老爷子,我已经有了千琉璃去向的线索,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谢谢琴少。”千重山再次鞠了个躬,“或许她有她的机缘,琴少不用过于记挂这件事情。”
千重山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无论身体,说话语气,还是行为。
似乎对自己更加恭敬?还是惧怕?琴无垠边想边回到了木楼。
木楼里,郑轻的魂体,一动不动地漂浮在那里,不停发出,“为什么?”的意识波动。
琴无垠看着‘她’傲人的躯体,不由心跳加快,“你想说什么?”他强自镇定着问道。
郑轻魂体‘看’了一眼琴无垠,意念中依旧是重复着那句,“为什么?”
琴无垠心中一燥,赶紧回了书房,“这个女人太可怕了。”他拍了拍胸口,接着盘膝而坐进入观想中。
西门悬尸默默‘看’了下琴无垠,“六欲桃终于开始真正影响他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琴无垠觉得有一点火苗在体内的某个部位燃烧起来。
火苗越烧越大,接着开始在体内蔓延,后来,火烧到了体外。毛发,肌肉,五脏六腑一点点被烧掉,最后只剩下骨骼,还在不停燃烧,甚至引燃了四周空气,并不断向外蔓延。
一个人,烧成了看不到边际的火焰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