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又走马灯似的过了半个月,老王爷的葬礼风光落幕,全国人民都收起一直在打转的眼泪,正准备该干哈干哈时,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传来,皇上要不行了!
啧,眼泪不能收,留着还有用呢。
全国人民这个震惊啊,甚至比听到瑞都老王爷逝世的消息还惊讶。本以为皇上生病就是应个景,生着玩的,哪想这么实在,真把命给生没了……
马将军很镇定,当机立断把叶致给找回来,这是皇上的意思。
叶致现在应该已经抵达了边疆,便是找匹最快的马,一来一回,日夜兼程也至少要十来天,听闻老皇帝现在已是病入膏肓,他想在临终前托付叶致好好辅佐太子未尝不可,但是他能不能撑到叶致回来是个未知数。
太医院压力这个大,老太医开始摸汗,也不哭着要睡觉了,架起一把老骨头就投身到给皇上续命的事业中。在太医们的齐心协力下,叶致踏进皇宫大门的一刻,皇上还活着。
但…..皇上貌似也没有要托孤的意思,反而让叶致赶紧回家去祭拜老王爷。
众人惊掉下巴。
他们不知道,有些话,留到最后说才有用。
叶致没有说什么,匆匆的回到王府,此次回京,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
雨水很清新,也很干净,淡淡洗涤着空气中的每一分尘埃。
叶致打着油纸伞站在老王爷的墓前,身形挺拔、消瘦,神色有几分哀痛,有几分沉思,他的声音很低很低:“爷爷。”
他的眉目低垂着,像一个失去挚爱的小孩子。如果可以,他想在这就这样站着,站很久很久,可惜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现在是瑞都王爷,从战场奔回来,马上也得回到战场去。老天用天下之主的死亡为由,给他几天额外的时间,在浩瀚的岁月中,这几天太短,只是手捧砂石掉下的几粒,但是足以。
因为这几天,他可以救他爱的姑娘,他可以让他的姑娘一世长安。
既是这个姑娘,可能是杀死他的至亲的凶手。
有些事,信或不信,分不清;恨或不恨,分不清;伤害与保护,偏执与成全,更是海天一色,分不清。
有人来了。叶致转过身去,看见何歇歇一身素衣站在他对面,风刮起她的碎发,像刀尖似的割着她脸。
叶致看着她,平静的叙述起陈年旧事:“你母亲姓夏,夏氏一族是南安一隅的富商家族,世代经商,到你外祖当家时,夏家成为首屈一指的富商世家,那个时候,”
他竟然笑了笑:“你的母亲嫁给了你的父亲,何宰相。”
何歇歇听得发愣。
叶致继续说:“家族的兴起最不容易,每一个兴起,往往都有一个势力在背后支持,古寒教早就盯上夏氏一族,简荣与你那外祖商量好,古寒教暗中帮夏氏清除竞争对手,夏氏赚的钱与他对半分,这样古寒教的金子来源就有了保障。当然,夏氏一族也得了好处,起码,所有可以与之为敌的对手,都被古寒教除掉了。”
这话听着耳熟,不隐堂也是这么被拿捏住的。
“你知道为什么你的父亲位居宰相之位,却执意要娶你的母亲吗?”他说,“一次邂逅,一次勾引,一场阴谋,仅此而已。简荣的手,早就想往朝廷里伸了。”
何歇歇意识到他说的尘封已久的真相,有点不敢相信:“母亲不会……”
“不会?”叶致重复一遍她的话,“夏氏一族有太多把柄握在古寒教手里,况且,古寒教能暗中除去其他家族,也能除掉夏家。你外祖当初既然贪恋富贵,着了简荣的道,就别怪现在脱不开身,也别怪自己的女儿被人利用。”
“还有一点,”叶致很慢很慢的说,“你的母亲有一位关系极好的闺中好友,在她嫁何宰相的前几个月,这位闺中好友,成了瑞都王妃。这是古寒教的第二个阴谋。”
这句话好像一声惊雷,霹雳般的在何歇歇的脑海中爆炸,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何歇歇的母亲,是简玘和珞眠口中的内应,也是杀死王妃的凶手。拂机这命数编的,啧,太妙了。
叶致越说越觉得苦涩,何歇歇更是怔在那里,事到如今,什么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些事,爷爷从不肯告诉我,我却想知道,于是便去查,一查就是很多年,最终只知道零星碎片。直到昨晚,我从爷爷书房里发现他在很久以前就写给我的信,里面装着的,便是我要了很多年的真相。”
不怪他查了这么多年,是风波,人人都想摆平。许多年过去了,古寒教,皇室,还有瑞都老王爷,无论受害者还是阴谋的策划者,每一方都各怀心思,心照不宣的埋没这段往事,他如何能查出来。
“简荣,前任古寒教教主,你的师父,是爷爷亲自带人杀的。”他微微吸起一口,“爷爷说,简荣一条命,加上你母亲自己太过自责最后难产而死的一条命,已经够了,连不隐堂,他都没有去追及。爷爷不希望我活在仇恨当中,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对我隐瞒真相,甚至在我要娶你时,他都没有向我透露半分。可是,”
叶致的眼中有深深的悲哀,语气不由得弱上几分:“如果我从一开始便知道这些,歇歇,我不会娶你。”
便是再喜欢,也不会。
有些秘密,要么早早的说出来,要么永远不说。
何歇歇身子晃了晃,眉心一瞬间紧紧皱起来,显然是被伤到了。她随即看到叶致把剑横在她脖子上,果然,瑞都老王爷的死,他并不打算放过,那么刚才的真相……
“杀死爷爷,你是为了给简荣报仇,对么?”他面无表情,剑尖在她雪白的脖颈勾勒出一道殷红。他又突然收回剑,不动声色的划破指腹,割出很深的口子,比何歇歇颈处的还深些。
叶致轻轻靠近她,将指腹摁在那颈处伤口,何歇歇一愣,想要往后退,被他一把揽入怀里。
“别动。”他低声说。何歇歇的身子先是紧绷,后来慢慢软下来,她一只手环住他,下巴正好靠在他的肩上,眼眶发红,豆大的泪珠一滴接一滴的落在他肩膀上,濡湿了很大一块衣料。
她哭的那样委屈,整个眼睛都是红的,只听见不停抽噎的声音和深深的喘气声。她是爱哭的人,但是在白先生面前,歌云束面前,哪怕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没哭过,只有在他面前这样淋漓的哭,不断线的泪珠好像也装不尽她的委屈。
叶致被她抱的发紧,指腹死死摁在她颈处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