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宫女捧着兵符站出来交于马将军。至此,京城中的内乱算是平定了。
皇上默默的在崖边站了很久,王公公伏着身子为他打伞,两个人像是画卷里的人一般一动不动。当皇上的目光扫过芳婕妤的尸体时,何歇歇缓缓打了一个哆嗦,她行走江湖多年,练得察言观色的好本事,这看似悲切的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恨意。
如果这真的是一副画就好了,可惜,这是惨烈的事实。
到了夜半时分,皇上才回宫。临走之前把叶致也给拖了去。何歇歇则被王公公亲自送回府,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回去后第一时间叫醒我啊。”何歇歇嘱咐道。
叶致应允,匆匆去了皇宫。待他回府时,天已大亮。何歇歇睡的正香,朦胧中听人说世子回府,忙撑着精神坐起来半靠在床上,等着叶致过来。
街道已经被收拾的差不多了,只是臭味难除。敬诚亲王造反的事已是人尽皆知,唯皇后做内应一事却被宫中拼死掩了下来,对外说她是不幸被杀。仍以皇后之礼入葬,不过整个过程从简,到底也给了她一份体面。毕竟皇后母家是誉满王都,百代不倒的高家,若是将这等不光彩的事传了出去,两边都难堪。
高家那位正颐养天年的太老爷听到风声,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入宫面圣。见到皇上一顿痛哭流涕后表示对皇上的感激云云,然后又委婉的说失去孙女对他老人家的打击实在是太严重了,这个伤心之地他是待不下去了。希望得皇上恩准举家南迁,并且将家中几代所积累的财富均充公,用来封赏战士,安抚百姓……哦,还有对付那位远道而来的藩王。
当着百官的面皇上也是哭的不行,百般挽留百般推脱就是不准。直到老太爷说,希望三代以内的子孙皆为布衣,不再入朝。皇上这才难为情的应允,还赏赐了不少田地,意思是以后高家就专心种田吧,别再想着做什么高门大户了。喏,你们的饭碗朕都帮忙准备好了,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两个人可是一拍即合,心照不宣的上演了一出君臣情深的大戏,皇上主动为高家遮羞的举动无异乎是救了其一命,同时也收买了高家上下的人心。皇后造反一事若传扬出去,那么高家面临的是诛九族的大罪,但是同样,高家一倒带来的便是数不胜数的牵连以及朝政的震荡,毕竟百代大族盘踞朝中多年,其势力纠纷怎是一时半会就能分清的?况如今并非安泰之年,内外叛乱,朝廷分不出再多的精力,倒不如现在这样,只除高家一脉,这样剩下的人变成了一片盘散沙,抱不成团。至此,被旁人握了多年的政权终于回到了皇上手里。
何歇歇迷迷糊糊的听叶致解释了半响,方才有些清醒,她本就是聪明之人,便是叶致不说也猜出了七八分。略略有些惋惜:“延续了那么多年的荣华,终归是断送在皇后手里了。”
“非也,”叶致别有深意的看了何歇歇一眼,“几时有永兴不衰的家族?就算高家不被皇上捏住这个把柄,未来的结局也大抵如此。高家如今虽被迫扔了富贵,却能换回一个阖家团圆的结局,也算是美满了。”
何歇歇听的连连点头:“这么说来也是皇后考虑周到,不仅报了杀子之仇,还间接的保全了自己的族人。不过皇上也很厉害,皇后费尽心机不过是为了他做了嫁衣裳。”
叶致笑而不语。待何歇歇神色猛然一顿,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时才不紧不慢的说:“整件事,皇上始终都知道。”
何歇歇失声:“怎么可能......”她顿住,转瞬恍然大悟。怎么不可能。
叶致说的没错。皇上看似受害者者,实则是最大的赢家。皇后,敬诚亲王,芳婕妤,高家,都是他的计划之一。这一局棋,从他第一个儿子死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布好了。
正如他自己所说,要为将来做打算。嫡长子死了是可惜,可是凡事都有因有果,芳婕妤害死这个孩子的同时给她自己掘了坟墓。因为她杀死的是皇后的儿子,亦也是他的儿子。
所以芳婕妤必须要死,但她要死的有价值。不能让这样一个引火线在发挥作用前浸水。于是皇上包庇芳婕妤,并且借太子的名义去加倍的宠爱她,以此来引起刚刚痛失爱子的皇后的怨恨。可这还不够,皇上认为时机成熟之时亲手点燃了皇后报仇的火苗——将真像透露给了皇后,在此之后更加保护芳婕妤,不让皇后有暗杀的机会。这个火苗沿着引火线烧啊烧,终于在某一天,皇后按耐不住了,联和敬诚亲王上演了一场逼宫的好戏,对于她来说,这可能是最后一根报仇的稻草。但对于皇上来说,这是炸死高家且不给其翻身余地的最好的方法。
帝王的一生就像一局棋,你下的好,便玩弄人心,享受皇权的快感;你一步走错,便满盘皆输,再无回头之路。芳婕妤不比皇后聪明,皇后看穿了皇上,这个圈套她是心甘情愿往里跳的。而芳婕妤至死都没有想到,她这些自以为高明的小心思早已被枕旁人看穿。她更想不到,夜里躺在身旁的男人竟在心里一次一次的算着她活着的日子。
皇上是一个高明的布棋者,有老谋深算的心机,有隐忍不发的气量,有潜伏多年的耐力,更有常人难以做到的心狠。高家这盘棋,他下的好,收集了政权,测验了人心,还顺带挖掘了叶致这块宝。
当然,他唯一没料到的便是皇后竟能连同王都以外的藩王造反。这听起来着实不可思议,但若两方之间有一股势力帮忙联系起来时,便大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