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质被提前注射针剂陷入昏迷被塞进后座。韩西堂坐在副驾,两只手牢牢地抓紧安全带,仿佛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之前根本不知道沈沛开车这么野。
今天像是见到了这个人全然陌生的一面,持枪射击,审讯人质,定点爆破,熟练的战术技巧,以及现在拿出开赛车的气势开着借来的家庭轿车一路飞驰。
韩西堂自问算是个很狂野的人了,没想到沈沛才是那个灵魂深处埋着疯狂种子的人。
秦暮歌太惨了,他想,这车还回去以后还能继续用吗。
“现在的情况,不是你我二人能够应对的。”沈沛一边在茫茫夜色中飙着车,一边冷静道,“奥德修派你执行暗杀任务,打得是保住我性命的旗号。而刺杀汉纳森少将这种级别的任务,显然不是只有北美一区这一方牵涉其中,苏青要就是证明。如果她现在仍在为东亚联盟效命,那么至少东亚也有参与。他没有跟你说过汉纳森的身份?”
“说过一些,但信息极少。”韩西堂说。他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色,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刻。“时间太紧,我也来不及调查太多。”
“奥德修为什么会让你执行背景这么复杂的任务,我想他绝不只是看中了你的暗杀才能。”沈沛沉声道。他猛地打了把方向盘,车子一个甩尾飞上跃环高速。“你的身世……”
“你能开慢点吗?”韩西堂忍不住打断他,“你这样开车真的很危险,学长。”
“得抓紧时间回基地。”沈沛说,“接下来,我们可能要冒一次很大的险也说不定。”
“我大概明白你的想法。”韩西堂嘟囔,“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会把你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人都是要死的,或早或晚罢了。”沈沛淡淡道,“但这一次,我想活。你之前对我说过的话,我有好好地记在心里了。”
“那我受点罪也不算太糟。”韩西堂笑,“回去之后一切都不好说,我不能在你身边,自己一切小心。”
“放心。”
天已微微擦亮,一区基地已经出现在视线远方。沈沛犹豫片刻,还是下定决心般道:“其实,我一直有事瞒你。也算不上瞒,是些我自己也没能理得清的事……”
“等我们把眼下这件事处理完再说吧。”韩西堂打断他,“也不是什么一定要在这会儿说的事吧。”
沈沛顿了顿,语气有点罕见的着急:“我不想再犯像之前一样的失误了,有些话……”
“现在说了未必就是重要,之后说也未必会耽误什么。”韩西堂拍了拍沈沛绷紧的肩膀,笑着,“我说过,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这里。”
车子驶入一区基地,开进那沉重大门的片刻,远处的穹顶开始洒下新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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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号驾驶员和药剂师不在的这段时间,郑白衣的日子绝对算不上好过。基地本身就有一堆事情要忙,双胞胎没有了沈沛的照料,出战归来需要同调的问题就变得严峻起来。二级和三级药剂师都已损失不少,为了完成三号门日常守卫工作,第二梯队的战损比也出奇地高。
已经是自顾不暇的状态,最近几天的情况又实在是雪上加霜。
联盟总部终于还是把目光投向了离中央市最近的北区分部。在经过树症少女反抗事件之后,揭竿而起的暴动势头愈演愈烈。平时的人们可以比想象中更沉默,而这沉默中总会蕴藏更大的力量。
先是人权组织的发声,驳斥了之前流传甚广的“人类判断标准报告”,树症患者的权益再次被提起,伴随着日益紧缩的物资分配措施,在民众中掀起不小的呼声。
最初那个站在第七区纪念碑前的少女开始被称作“地下的贞德”,而这称呼也只存在了短暂的一个下午,铺天盖地的讨论再一次被沉默的巨浪封锁,但这一次,新的声音却从铁屋中钻了出来,这一次,有更多的人选择不再继续沉默。
少女们已经举起了手臂,唱起了歌。也许最初,她们只不过是想告诉世人,她们也有平等地活在这世间的权力。她们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这一次振翅,能够引发出怎样的海啸。
联盟的人们,管这叫“意外事件”。
下一次的“意外事件”来临前,北区分部便已经接到通知,随时保证一台特级战甲待命,等待出战指令。
终于还是来了。守卫大门,对抗怪物的北区骑士们,不得不将他们的利刃挥向同胞。
依照联盟指令,这种级别的镇压任务,是不必出动队长级战甲的。七号门的驾驶员自然也不必参与,如今韩西堂支援北美,沈沛一同前去,双胞胎没有了专属药剂师,精神状态本就不如平时稳定,如此考虑来去,能接下这任务的也便只有六号门的驾驶员岳之小一人。
可那又是一个太过懦弱的孩子。如何能叫他面对比门后的战场更残酷的人的世界。
最初接到奥德修·萧沆的电话时,联盟直接下达的增援命令还没有发到北区分部。经过队长级迅道加密过的信号带着若有若无的电流声,让人的声音和情绪都变得有些失真。奥德修对郑白衣说,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他不是不清楚把沈沛和韩西堂这两个身份都很特殊的人派往北美会面临怎样的风险,也不是不知道如今的一区早已不是几年前的样子。所有可能触发的隐患他都清楚,而上一任三号驾驶员,他的朋友,他的队员,他将其视之为重要之人的死还历历在目,但他依然在最后一刻,选择相信这两个年轻的成员。
他给他们队长级通讯级别的特权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暗示,在这个遍布监视之眼的基地里,他能说的能做的,都已经做过了。
如果他还因为穆槿的死而和沈沛有任何的隔阂和误解——
那么此时此刻,他想,沈沛,请你千万千万,一定要抓紧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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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沈沛所料,奥德修·萧沆接到电话赶到停车场,看到来自东亚北区的二人拖着人质站在那里时,脸色比想象中更难看些。
汉纳森少将的情妇被隔离关押,苏青要碍于特殊身份也被隔离在远离一区基地的地方,或许在等待东亚的引渡,或许没有。这些沈沛都没来得及过问。他和苏青要曾经那段浅尝辄止的交情,如今也早已挥散得只剩下一片暧昧的白烟。
他坐在观察室里,透过玻璃看着隔壁审讯室中韩西堂的身影。平时早就习惯了对方一副精致讲究的少爷样子,此时此刻那被反手铐在审讯椅上浑身血污的青年简直认不出是同一个人。
“我自然是知道,身为顶级药剂师的你,是早就对药物审讯了如指掌的。”更早些的时候,奥德修盯着沈沛的眼睛,淡淡道。“你在东亚的事我也略有耳闻,是撑过了内务部和特别接待室隔离审讯的人,据说曾经还被成功下药,但也依然全身而退?”
沈沛只是坐在那里,双手自然放在桌上,不发一言。
“对你实行肉体伤害没有任何用处。”奥德修若有所思,“我也调查过你的资料,几乎算得上滴水不漏——是西奥多·伊塔洛帮你做的假?如果是他的话,确实不会让我们有可乘之机。”
沈沛挑眉:“真的?这么快就不打算继续伪装了?”
“一区这边,和你们北区分部的情况是不太一样的。”奥德修叹气。他金色的短发在冷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有点晃眼,但那绿色的眼睛却是沉的。“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我能理解你有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哪怕这信念的指向之处与当今联盟背道而驰。”沈沛波澜不惊道,“但是,这不能成为你不择手段的理由。”
“变革势必会带来牺牲,没有流血的战争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罢了。”奥德修语速变得快了些,似乎有些激动,“你和韩西堂这样天真的理想主义者根本就不懂,为了改变如今的现状,到底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推翻一个旧的代表,自己再成为一个新的代表,这并不是真正的改变。”沈沛慢慢说着,眼神看向远处。在这窄**仄的房间里,他的目光像是能看透这整个有形的世界。“萧沆队长,请你如实回答我,让韩西堂牵扯进来,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北美一区试图拉拢东亚保守派势力的一次尝试?”
“韩西堂又怎么不知道?”奥德修提高了音量,“他明明清楚,却依然选择这么做。我和他都不过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谁又比谁更高尚?”
“在死亡和流血面前,谈论高尚确实有些空洞。”沈沛扭过头,看了一眼隔壁房间里,被卸下武器,褪去上衣,双手双脚都铐在椅子上,被遮住眼,被注射了致敏剂和致幻剂的,他的搭档。
“但是,他选择站在我这边。”他重新看向奥德修的眼睛,微笑了起来。“这便是他与你的不同。”
“你现在似乎分辨不清自己的处境。”奥德修冷笑,“我们讨论的重点,并不在于韩西堂站在谁那边。”
“这当然不是重点,从来都不是。”沈沛说。他的目光平静镇定,不闪不避,毫不退缩地,闪着明亮的光彩。“只是我个人,十分讨厌你把他卷进这场风暴里来。”
奥德修垂下眼睛。他的睫毛长而浓密,和头发一样是浅金色的,像两条窄窄的火光。片刻后,他站起身,走向门边。
“你让我别无选择。”他说,“如果韩西堂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么这一切都是你的责任。”
“这样的把戏,一年前我就已经见识过了。”沈沛冷笑,“还是多亏了他,我也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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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不辨时间不辨空间的眩晕中,韩西堂像是把自己这二十五年的人生,又倒栽葱似的旋转着走了一圈。
小时候的韩星明还不是现在这副讨人厌的样子。他常带着自己在花园中游荡,一起爬上树屋,对着远处那片白色玉兰组成的流云发呆。
父亲曾是由于什么原因被软禁在这灰色的别墅中,是太久远的事,韩西堂已经记不太清了。那段时间,家里总是压抑阴暗的,母亲被流放至欧洲分部隔离起来,整整五年,他没有见过母亲一面。
从小就已经看惯了人情冷漠,那位于第一区的美丽别墅中的地狱,每天入睡前都在担心第二天能否安全醒来,每天醒来,又总在担心随时会被掳走关押。
表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不仅要学会装成正常人,还要逼迫自己成为他们中的精英。
多么虚幻可笑的伪装啊。二十五岁的韩西堂看着五岁的自己那副想哭又不敢哭,还要彬彬有礼地做出云淡风轻的姿态的样子。五岁的自己那么小,还没有大腿高,被关在这灰色的房子里,每天看着走来走去的黑色人群。
那些人里,有的拿着枪,有的拿着酒,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笑得像条蛇。
他生怕说错话,不敢说话,却又不得不说话。
韩星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他们中的一员的?韩西堂仔细回忆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所有的记忆都被打乱了,无中生出有,有的东西被湮灭,一切都错乱了。
浑身只剩下烈焰灼烧般的疼,嗓子里像着了火,浑身都像着了火。所有的内脏都在急速颤抖着,他知道,自己必须承受下这些。
他想对奥德修说,好歹不要伤了脸,脸上受伤,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但他什么都说不出。声带像是被移走,他什么都说不出。
奥德修亲自拿着钉钳,精准地夹在韩西堂腋下的穴道上。力度控制得极妙,既不会留下明显伤痕,又能将这疼痛扩散到最大。他看着对方因疼痛而下意识颤抖的肌肉,那根本无法控制的颤抖摧残着人的意志,这是意志力也无计可施的生理反射。口水混着血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胸膛上,那上面还有扯裂的枪伤。
“抱歉。”奥德修轻轻道。他抬起手,轻轻把垂落在对方眼前的头发拨到一边,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睛。“我必须这么做。”
“你……是做给,沈沛看,还是,给……监察官看?”
因疼痛和药剂而含糊的发音,韩西堂盯着奥德修的眼睛,还有力气勾起嘴角笑一下。
“我的命……并不,值钱。”
奥德修摇摇头:“我不这么觉得。”
韩西堂笑出了声:“你还是……不太了解,我啊。”
他咳出一口血,吐在奥德修黑色的制服外套上。
针剂带来的幻觉再一次袭击了他的大脑。一片晕眩中,他只觉得有些好笑。
没有生活在第一区的人,没有从那种地方跌入低谷又重新爬到巅峰的人,是无法理解那些人特殊的生活方式的。
是能杀死自己的孩子,手刃父母,亲人反目也不计代价的地方。曾经一起相依为命的亲兄弟,在你终于彻底放下长久的戒心,甘愿把后背交给他的下一刻便挥刀向前的亲人。韩西堂永远忘不了被钝锈的斧子劈开身体时的感觉,心理的撕裂比肉体更疼。正因为有着这样的疼,让之后面对的一切残酷处境,都变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包括现在。
“你们一区的水平,就只是这些而已?”
挺过了新一波致幻的疼痛,韩西堂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话也说得更清楚了些。
他抬起头看着奥德修的眼睛,挑了挑眉:“这种程度的审讯刺激,沈沛可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奥德修没说话,只招了招手,审讯官在韩西堂的颈侧重新注射了一管针剂,腋下和膝盖下方都被扎进了长针。
奥德修扭过头,看着那堵不透光的玻璃墙。
他知道,沈沛正站在对面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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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要到西奥多·伊塔洛的密匙。”
在去审讯室之前,他进行了最后一次尝试。而沈沛依然无动于衷,只是噙着不辨情绪的浅笑,像一株植物一样坐在那里。
“我说过了,我没有。”沈沛说,“就算有,自然也不会交给你。”
“哪怕能换你和韩西堂两条命?”
“我的命也好,韩西堂的命也好,拆开来看,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沈沛笑着说道,“我们死了,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自然是知道你说这话的底气来自哪里的。”奥德修说,“韩西堂的背后是东亚的保守派,而你作为西奥多·伊塔洛生命后期最重要的人,当然觉得自己会有自由派为你撑腰。”
他顿了顿,继续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今伊塔洛的研究下落不明,而你作为他的得意门生,这几年来毫无建树,甚至最后不惜保全自己,亲手枪决了最重要的导师。自由派并不是你的归宿。”
“我从来没有把他们当做是我的归宿。”沈沛慢慢道,“话说回来,我也劝你不要引火烧身。”
奥德修离开前,沈沛叫住他,问了他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你是真的,哪怕有过一个片刻,真心地喜欢过韩西堂吗?”
他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绿色的,像冬日寒潭一样的眼睛。沈沛注视着这个年长他几岁的男人,这个一举一动都有种旧日电影中绅士气派的危险男人,哪怕他们的政见再不相同,哪怕他们要走的路再不相交,他依然不能否认,奥德修有着一种他完全能够理解的崇高的信念。
而抛开这功于算计,抛开这阴谋撕扯,抛开这乱世纷争,沈沛只是继续问完了自己的问题。
“你对他,就只是利用而已吗?”
奥德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观察室的门被轻轻关上,沈沛甚至没有看清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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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的门被再次推开,奥德修闻声望去,脸色有一瞬的凝滞。
走进来的人是联盟直派的监察官,弗兰茨·孟德斯。这个像风干的隐士尸体一样的男人,穿着在这基地中显得刺目的白色制服,此时此刻,正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铐在审讯椅上的韩西堂。
“这么对待客人?”他说着,语气带着沙哑的笑意,显得阴森恐怖。“不是派来支援的吗,任务完成得不好?”
奥德修脸色冷了下去,甚至比审讯时的样子更无情:“再怎么说也是外部人员,审问清楚总是好的。要在基地长驻,总要清清白白才好。”
“这样身份的两个人,还指望他们清清白白?”弗兰茨大笑着,气流从嗓子里发出嘶鸣。“把他们搞得太惨,就不怕和东亚那边撕破脸?”
“我的这些行为,都是征求过北区分部同意的。”奥德修淡淡地,“他们那边也不想惹出什么新的麻烦,正忙着避嫌呢。这样一来倒也好,省的日后出现意外情况也说不清楚。”
“意外情况?”弗兰茨饶有兴味地看着奥德修,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说到意外情况,昨晚汉纳森少将被杀,该不会和他们有关系?”
奥德修看着弗兰茨那双近乎银灰色的眼睛,那闪着金属一样光泽的瞳孔里,全然看不出属于人类的情绪。他神色如常,语气也是冷漠的:“我不知道,谁能说得准呢。”
弗兰茨耸耸肩,转过身看着那面不透光的玻璃窗。他像是能看透对面的人一样,盯着那只反射着他本人倒影的镜子,却仿佛盯着对面沈沛的眼睛。
“我说过,不涉及到一区利益,我并不关心他们的死活。”他说,“相反的,也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他又看了奥德修一眼,笑了笑,转身朝门口走去。
“可别闹太大,不然总归是不好收场的。”他说着,推门离开。
奥德修沉默地看着那门口,恶狠狠地盯着,目光几乎能把那铁门灼穿。随后,他像卸了力似的叹了口气,转身走到韩西堂面前。
因药物和疼痛的折磨而失去力气的韩西堂垂首瘫在那里,背脊勉强才能保持挺拔的姿态,如今也已经软了下去。他勉强抬起头,视线也只能看得到对方的腰间。但他还是轻轻动了动嘴唇,微不可察地说:“谢谢。”
“谢谢替我保全沈沛。”
奥德修抬起手,扯着韩西堂脑后的短发,猛地将他的头往后扯去,迫使他不得不仰起脸看着自己。那双漂亮的,如星辰一般黑色的眼睛,和高文简直一模一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爱了这双眼睛多少年,早在遇到高文之前,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自己的挚爱献给这双眼睛,而对方却毫无知觉。
他盯着那双三年前见到的,曾惊鸿一瞥的眼睛,那双眼睛如今近在咫尺,正毫不躲闪地回看着自己。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这话时,一区基地的队长,那永远完美,永远无懈可击,像旧日电影中的浪子和绅士般的奥德修·萧沆,在那短暂的瞬间里,卸下了那薄薄一层的面具。面具之下的真颜,带着更深沉的,比寒潭更深的,海一样的深意。
韩西堂费力地仰着头,头发被扯得生疼,嗓子像是被抻直了一样很难发出声音。他修长的脖颈被扯着整个向后仰去,露着喉结也露着血痕。
“我当然记得。”他微微挑起嘴角,静静道,“学长,你的右手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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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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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沛站在窗前,对面那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传进他的耳中。下一刻,他眼见奥德修猛地俯身,狠狠咬上韩西堂的颈窝。混合着汗水和血液,铁锈味充盈着口腔,韩西堂艰难地吞下口水,默默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示爱。三年前的一次特殊任务中,作为军校毕业前辈的奥德修·萧沆奉命进行支援,他用右手为韩西堂挡下致命的一刀,那伤疤还留在手上。他曾说,人类的爱和欲望,本就应该同野兽一样。
那时他们都戴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奥德修的眼睛像绿色的宝石,而韩西堂则像理想天空中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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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
沈沛一拳砸在墙壁上,看审讯室里,奥德修重新站直身体,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那动作优雅如猎豹,危险如毒蛇。
还是晚了一步吗,他想,队长,现在只能靠你了。
下一秒,审讯室的门被再次推开。奥德修的助手拿着特制通讯器走进来,沈沛认出,那是队长级加密迅道使用的通讯器材。
千钧一发,总算及时赶到。
是郑白衣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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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沛几乎是在奥德修跨出门外的同一时刻往里走去。他们的肩膀擦碰在一起,沈沛丝毫没有让开。
他冲到韩西堂面前,动手为他解开镣铐,扶着他站起来,往外走去。
韩西堂的脸几乎垂在沈沛肩上。他低声问:“赶上了?”
沈沛点点头。他一步一步,带着他的搭档朝医疗室走去。
“好好休息。”他说,“我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