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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良辰美景

滴答。

沈沛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继而恢复平静。他躺在玻璃制成的密封舱里,透明的袋子紧紧吸附在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他像一具风干的尸体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密封舱在更接近地下的一处密室里,狭小的房间里,墙壁和地板皆由镜子铺成。沈沛的面色尚且还是红润的,胸膛出微微起伏的频率仅仅依靠肉眼几乎看不出来。他的胳膊上连着抽血装置,鼻子上挂着输氧管,尚且还有生命的迹象。随着血液的抽空,指数也变得愈来愈低缓。

红色的血顺着透明细长的管子流过沈沛的手指,大腿,流向外接的过滤器。

终于,他的脸色开始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起来。

*

滴答。

沈沛无数次睁开眼,都幻想自己能够在别的什么地方。无论什么地方都好,只要不是这里。

他当然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送到这孤儿院里来的。从记事起便一直困在这里。隐藏在他记忆深处的最初画面,是舍监拿着擦得光亮的钢制拐杖,狠狠抽打在他的背上。

具体因为什么事情而遭受到的惩罚,他已经无从记起。事实上,惩罚不是伴随着纪律与事件而生的,它伴随着时间的蔓延在滋长,生长在这黑暗阴仄的囚笼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记忆是由鲜血与疼痛,饥饿和哭声撕出开端的。和他关在一个房间里的男孩,因体质太过虚弱,伤口感染溃烂,死在他的面前。沈沛不记得他的名字,他只记得他趴在自己面前的地板上慢慢死去的样子。背后的伤口因得不到及时的医治而生虫,蠕动的蛆虫翻滚在血肉模糊的伤口里——但在沈沛看来,那几乎可以看做食物——在被关禁闭不见天日不知时间的日子里,他从未进食过任何可以被叫做“食物”的东西。

灰尘。他吃灰尘。背上的伤口撕扯着他的神经,男孩的尸体已经开始发臭。沈沛蜷缩在墙角,靠用舌头舔舐墙壁和地板上的灰尘度日。灰尘混合着鲜血的味道在他的口腔中炸开,那是他对食物最初的认知。

高大的铁门不知什么时候终于打开了。强壮的成年男人走进来,拖走了男孩的尸体。沈沛记忆最初的属于人生中的第一次禁闭结束了,他踏出门的刹那,被墙角的烛光刺得泪流满面。

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懂得哭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事实上,哭声只会招来很多的惩罚。他的室友接二连三地死去了,有的死于伤口溃烂,有的死于疾病,有的撑不住饥饿与寒冷,有的死在惩罚的过程中。

沈沛从不说话。他只是默默地忍受,比同龄人更加瘦小的身体以坚韧的本能挣扎着活了下来,他吃自己嘴唇上的暴裂的死皮,那是他丰盛的晚饭。

有一个室友搬来了。是个穿着红色外套的少年。他比沈沛整整高出一个头,身体强壮得多,面色也很红润。是个健康的男孩,看样子可以撑一段时间。

他的身上没有尸体的腐臭味,甚至还残留着外面清新空气的味道。他进来时,沈沛正笔直地躺在地上,双手僵硬地放在身体两侧,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男孩走到他身边,蹲下,俯视着他。

“你是活着还是死了?”

这是梁辰对沈沛说的第一句话。

*

滴答。

沈沛甚至记不清,他是原本就会说话,还是梁辰教他学会的讲话。这个总穿着红色外套的少年,比自己年长一岁,因父母意外丧生而被送到这人间地狱的男孩,总是一副笑嘻嘻的面容。在这寂静无声的,只有哭泣和因无法忍受疼痛而发出苟延残喘的呻吟声的年轻的地狱里,梁辰的表情就像他的外套一样,轻易便吸引住了沈沛的目光。

梁辰说:“你笑一笑嘛。”

沈沛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今天吃到了午饭啊。”

“那么,就要笑吗?”

“笑一笑总没有坏处嘛。”

梁辰伸出手,修长纤细的手指扯着沈沛两颊的脸皮,用力扯开一个弧度。

“快笑!”

沈沛盯着梁辰的眼睛,那双温暖有力的眼睛里像有星星的银光。他从未见过星星的样子,但梁辰为他描述过夜空的图案。那是在他们一起挨过舍监毒打,后背火辣辣地疼得睡不着觉,只能趴在地板上时,梁辰为他讲过的故事里出现的画卷。

眼泪流下来,滴落在梁辰的拇指尖上,他像被开水烫了一样猛地松开手,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沛。

“我弄疼你了吗?”他小声问道。

极少流泪的沈沛用两只手捂住脸,眼泪从他的指缝中钻出来,止不住地流着。他的肩膀用力地抽动,像纸片一样的肩胛骨抖动得像寒冬里的落叶。但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沉默地哭着。

梁辰手足无措地蹲在他旁边。狭小的房间里只够容纳一只当做马桶的铁通,没有凳子也没有床,只有两张很薄的毯子堆在墙角,那是他们仅有的家当。

“是我弄疼你了吗?”他趴在沈沛的耳边轻轻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沈沛用力地吸了鼻涕,脸仍然埋在手里。

“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他说着,声音很低,是怕舍监听到他的哭声而引来新一轮的惩罚。但他的声音很委屈,透过枯枝一样的手指,那委屈的声音第一次传进梁辰的耳朵里。

“我好想活下去啊!”

梁辰用力搂着他,温暖的体温透过红色的外套传到沈沛身上,他不再那么激烈地颤抖了。

“我们会活下去的。”梁辰悄悄地说着,语气坚定,“相信我!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沈沛把脸埋在梁辰的怀里:“我,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活下去。可是后来你来了,你告诉了我那么多外面的事,还,还对我这么好,我,我好想活下去啊!我第一次,这么想活下去!”

梁辰两手环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放心啦,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的。只要我们长到十八岁,就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离开这个地方啦。”

“十八岁,还有好久啊。”沈沛说着,觉得前途渺茫,没有希望,根本看不到什么未来了,于是悲从中来又想继续哭。

梁辰赶紧安慰他:“还好啊!没多久的,你看,我已经九岁了,你已经八岁了。我们已经是大人了,和十八岁只有很短很短的一段距离了,很快就能走到的。”

“真的吗?很快吗?”

“真的!超级快的!”

“那,”沈沛吸了一下鼻子,闷闷地说,“那你给我讲一个新的故事吧,之前没有讲过的。”

梁辰仰着头想了一会儿:“可以是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事情啊。”

“什么事?”

梁辰双手捧起沈沛的脸,让他抬头看着自己,慢慢地,用力地,认真说道:“你答应我,永远都不要放弃希望,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沈沛最后吸了一次鼻子,点点头。

梁辰微微低头,顶着沈沛的额头:“我们现在碰过额头了,就是发了誓了,你要遵守承诺的,知道吧?”

“知道了。”沈沛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哭了。”

“好棒。”梁辰轻轻拍了拍沈沛的脸颊,看着他,“你刚刚哭了那么久,渴不渴?”

他侧过身,用整个后背挡住门口的方向,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药瓶,得意洋洋地塞给沈沛。

“这是我中午偷偷藏的一点水,你快喝了吧。”他催促着,“快点喝,别出声,不要被老妖婆发现了。”

沈沛在梁辰整个身体投下的温暖的阴影里,小心翼翼地,无比珍惜地抿着药瓶里的水。他喝了小半瓶,拧好盖子还给梁辰。

“你们在干什么。”

比金属更尖锐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梁辰下意识地将药瓶藏进沈沛怀里,转过身站起来,挡在他面前。

舍监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刀刃一样的目光打量着梁辰:“在说什么恶心的话?”

“没什么。”梁辰说,“我睡不着,在骚扰沈沛。”

已是深夜,舍监的精力不比白天更旺盛,她只对着梁辰说:“滚出来。”

冰冷的钢制拐杖被擦得锃亮,梁辰红色的外套拂过沈沛的头顶。在和舍监走出宿舍之前,他转过头,悄悄对沈沛说:“等我回来,我教你写字。”

他笑着眨了眨眼睛,离开了房间。

整整一晚上,梁辰没有再回来。

*

滴答。

沈沛的体征数据更新已经完全停止了。他面色惨白地躺在密封舱中,安静得像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好眠。最后一点红色的血液顺着导管流向机器,整个苍白明亮的房间里失去了最后一点颜色。

他的睫毛不再颤动,胸膛也不再起伏。

*

滴答。

沈沛年满十二岁时,他们的活动区域扩大了许多,惩罚也比前几年少了许多。他们甚至允许在白天的一小段时间里去图书馆坐上一会儿——事实上,大部分熬到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极少有识字的,图书馆里的书也都不是什么能拿得上台面的好书。凡是带图案的都被提前抢走了,剩下的大部头落在墙角积灰。

于是那里便成了梁辰和沈沛的乐园。一开始,梁辰是沈沛的老师,教他识字,再后来,两个人一起抱着艰难晦涩的大部头半猜半蒙的研究,就这样消耗掉一个又一个上午。

沈沛变得愈来愈像梁辰。他开始习惯大笑,开始主动闯祸,和梁辰一起为比他们更小的孩子们吸引舍监的目光。沈沛虽然还很瘦弱,但和之前相比已经强壮许多。他们彻夜关在冰冷无光的禁闭室里,一句接一句地玩儿故事接龙的游戏。

梁辰的那间红外套已经小的穿不进去了。他把它系在腰间,从来不肯丢掉。沈沛说,你看看你这衣服,还有红色吗?整个就是个灰色的了。

梁辰说,那也比你的脸干净,你都多久没洗脸了?

沈沛最喜欢看的一本书,封面在孤儿院孩子们多年的争夺中早就扯碎丢掉了。里面的内容倒还保存得算是完整,是一本讲述一个英雄穿梭于不同的世界中,带领人民走向光明自由之路的故事。这本书极难抢到,沈沛总和梁辰心心念念地不断提着,提到梁辰耳朵磨出了茧子,终于,在沈沛十五岁生日的前一天,他半夜偷偷流进图书馆,把书藏在怀里偷了出来。

沈沛十五岁生日那天,梁辰带他来到孤儿院后院一处藏在拐角出的废弃木屋里。他们弯腰钻过破旧腐烂的木门,躲进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基地里。

梁辰神秘兮兮地让沈沛闭上眼,然后窸窸窣窣地掏了一会儿。

“睁开眼睛吧。”

沈沛睁开眼,面前的凳子上点燃着半截脏兮兮的蜡烛,金黄色的暖光照在梁辰笑眯眯的脸上,他掏出那本没有封面的故事书递给沈沛。

“生日快乐!”他小声说着,“你看,我没骗你吧,时间过得就是这么快。”

沈沛惊喜地接过书:“你怎么弄到的?!”

“偷来的。”梁辰耸耸肩,“千万收好了,别被人发现,不然咱俩都逃不过一顿打。”

沈沛看着扉页上的字。

“不要温柔地走进那个良夜,要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他看着梁辰的签名,抬起头问:“这你自己写的?”

梁辰点点头。

“你的字什么时候这么好看了?!”

“我的字一直很好看好吗!”梁辰不服气,“我平时就是不稀罕写,我怕你们太嫉妒我,怕你晚上嫉妒得睡不着觉。”

“狗屁。”沈沛像摸宝贝一样摸着书,“这啥意思啊?”

“你真是个文盲。”梁辰痛心疾首,“我以前白教你了。”

“少废话,快说!”

“这是一首诗,谁写的我忘了,反正我觉得这句话挺好的就写下来送给你了。”

“闹半天你不也是个文盲吗。”

梁辰没跟沈沛继续争论下去。他看着沈沛兴奋的脸,轻轻问他:“你喜欢吗?”

“超级喜欢。”

梁辰点点头:“喜欢就好。”

他拍了拍沈沛的手:“沈沛。”

“嗯?”

“以后,别忘了我啊。”

*

滴答。

后来沈沛无数次地回想起曾经的事,总觉得梁辰对于自己的惨死早就有了预感。

那是一个极普通的冬天的夜晚,整个宿舍熄灯之后,梁辰躺在自己的毯子上,很久没有睡着。他轻轻叫着沈沛:“你睡着了吗?”

已经开始做梦梦到自己化身传说中的英雄大战恶龙的沈沛迷迷糊糊地应着:“嗯……啥事?”

梁辰没有说话,后来沈沛也不太确定他到底和自己说了些什么别的话,只记得在愈陷愈深的梦境中,偶然听到梁辰说:“……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嗯?”

“不要放弃希望,不要哭,之前约定好的。”梁辰的声音像一阵风,轻轻的,又无比清晰地吹进沈沛的耳朵里。“答应我,沈沛,永远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彻底沉入梦境的前一刻,沈沛听见自己回答他:“嗯。”

第二天醒来之后,沈沛甚至不确定梁辰是否和自己说过这些话,他没有去问,而梁辰也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再提起只字片语。

天气入冬,再有几个月,沈沛就要迎来自己十六岁生日的一个晚上,梁辰失踪了。

沈沛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两个人照旧窝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研究天书一样的古文,突然之间,梁辰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你听说过骑士吗?”

“听说过啊,带领人民走向自由,和恶龙打仗那个嘛。”

“我说的不是那个。”梁辰抬起头,盯着沈沛的眼睛。“在外面的世界里,有一种职业,被人称作骑士。”

他看着沈沛,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有一天,沈沛,我不能和你一起走出去,答应我,你一定要成为骑士。”

“别傻了。”沈沛眨着眼睛,“不是说好了吗,等到十八岁,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是啊。”梁辰笑着,拍了拍沈沛的脸,“所以我说的是如果嘛——沈沛,你答应我,一定一定,要成为骑士。”

“为什么一定要成为骑士?”

“因为……”梁辰轻轻笑着,语气却无比认真,“只有骑士,才能拯救世界呀。”

他伸手揽过沈沛的脖子,轻轻碰上他的额头。

“约定好了啊。”

*

滴答。

再见到梁辰,是在孤儿院的停尸房。清瘦的少年静静地躺在铁床上,脸上和身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擦干。他的身上盖着从未离开过身边的红外套,沈沛颤抖着伸出手,掀开衣服的一角,露出里面狰狞的,被撕扯碎裂的内脏。

骑士,到底什么是骑士?

参加完梁辰简陋的葬礼后,沈沛挨着毒打,一次又一次翻墙进到图书馆里,彻夜查着目所能及的所有书籍。到底什么是骑士,梁辰说的骑士到底指什么,沈沛迫切坚定地要知道,他要完成和梁辰的约定。

后来偶然听舍监们凑在一起闲聊,终于知道梁辰所说的骑士,指的是守卫着大门,驾驶巨人战斗的驾驶员。

好。沈沛对自己说。现在目标已经明确了,从今往后,他的道路只有一条,成为驾驶员。

他发疯一样地查阅资料,跪在地上求曾经毒打过他无数遍的舍监告诉他更多一些的资料,冒着被打死的危险偷偷溜进院长的办公室上网搜索,收集着一切可以成为一个驾驶员的情报。

终于,在他十七岁生日那天,东亚基地派人来孤儿院宣传演讲征兵,沈沛毫不犹豫地报名,通过体检与体能测试后,他和另外一个名叫张高兴的少年一起,成为了预备役的候补成员。

十七岁,他终于凭借自己的双脚离开了这座生活了一辈子的囚笼。他没有任何行李,怀里只揣了一本梁辰送给他的书。

*

滴答。

沈沛的人生死在十七岁,死在适配台上。

他曾以为自己可以通过比常人更严苛的努力取得成功。他曾吃过那么多的苦,和梁辰一起度过了那样难熬的时光,他以为自己的精神已经足够强大,可以撑得过人机同调带来的痛苦。

然而他甚至没有感受这象征着无上荣耀的痛苦的资格。仪器连接检查了无数遍,没有异常。沈沛的人机适配率,指针指向零处,甚至连动都没有动过。

之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只要是功能健全的人类,哪怕达不到合格标准,起码也能维持超过百分之五的适配率。所有的研究报告证明,甚至只要是进化完全的哺乳类生物,都能引起哪怕是极轻微的共振。

沈沛的指针从未变过,始终是零。

他一辈子都无法成为驾驶员,无法成为人们心中的骑士。

与梁辰的约定,他一辈子都无法实现。

他逃出训练营,在外面游荡了半年,住在中央市第七区的一处隔离区里。十八岁生日那天,鬼使神差地,他决定回到曾经的孤儿院看看。

像是为一切的约定,一切的回忆划下一个终点。他站在孤儿院的门口,想起曾经和梁辰的约定。如今他已经十八岁了,孤身一人离开孤儿院,外面的世界并不比这里面温存更多。

院长发现了他,招呼他来到办公室。

“我还在想,万一今天碰不到你,该去哪里找你呢。”他对沈沛说,“我这里,有你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沈沛狐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院长打开抽屉翻了一会儿,掏出一个报纸包的包裹递给沈沛。

“拿着吧。”他说,“这是梁辰送给你的礼物。”

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像是浑身流淌过一阵电流,激活了沈沛几乎已经死去的灵魂。已经多久没有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了,两年还是三年,仿佛过了整整一辈子。

沈沛无法克制双手的颤抖,接过包裹后,废了很大的力气,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扯开那层简陋的包装。

里面是一块手表,十分廉价的质地,仿皮的表带和轻飘飘的表盘,仿佛轻轻一磕就会碎掉。不知道是梁辰什么时候偷偷溜出去买的——或者偷的,沈沛也不确定。他们都没有钱,都只是勉强度日。

他的疑虑在看到手表后面粘着的纸条上的字的瞬间,彻底烟消云散了。

是熟悉的笔记,清俊有力的笔锋,带着潇洒的折角和弧度。时间跨过整整三年,梁辰再一次站在沈沛面前,和他说话。

“沈沛,如果你看到这段话,说明两个事:

十八岁生日快乐!

我已经不在你身边了。

不要忘记我,沈沛,但,在你需要的时候,请不要犹豫地,立刻忘记我吧。”

沈沛小心翼翼地把表戴在手腕上,把纸条放在最贴近胸口的口袋里。院长沉默地看着他做好这一切,缓缓说道:“这是在他出意外前不久,托我一定要保存好,要在今天才能交给你的东西。沈沛,你如果想要看到更多真相,就只能走到更高的地方,只有这样,你的视野才能变得真正开阔。”

沈沛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朝院长深深鞠了一躬,离开了。

*

滴答。

离开孤儿院前,沈沛最后一次去看了梁辰的墓碑。

说是墓碑,也只是压了几块砖头,既没有名字也没有生辰,快要被土埋到辨认不清具体的位置。

梁辰下葬的那天,沈沛远远地站在一边,咬紧嘴唇,直到嘴唇被咬破,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他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十八岁的沈沛站在十六岁的梁辰的墓前,腕上戴着廉价的生日礼物,举起双手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止不住地淌出来。

单薄的肩胛骨无声地抖动着,这一次,不会再有穿红衣服的少年抱着他了。

沈沛明白的。他和梁辰所有的约定,他都记得,他都会去实现。

改变世界也好,看到更多真相也好,找到梁辰真正的死因,替他复仇也好,他都会去做,他都会做到的。

只是现在,最后一次,他想要尽情地哭出来。

*

滴答。

手腕上的手表通过沈沛精心的保养,毫不疲倦地撑了这么多年,继续精准地走着既定的刻度。

血液顺着透明的导管重新流回进沈沛的身体里。在经历过短暂地“死亡”之后,带着毒素的血灼烧着沈沛的每一根血管。

监视器的数值开始有了轻微的变化,沈沛的胸膛重新有了起伏。如钢针烈火一般陌生的血液回流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带着比撕裂精神网更绵长残忍的痛苦。

梁辰说,沈沛,不管发生什么,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沉湎于死亡的深渊,徘徊在地狱边缘的意志,这一次,不再像年少无知时那样蒙昧地不辨真假虚实。

我答应你,梁辰。

终于,沈沛重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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