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沛站在不远处,在郑白衣的葬礼上。
在极靠近圆心的地方,他和韩西堂并肩站在一起,看正中央的黑棺里只有整齐叠起的黑色制服和伏羲号黑色的胸甲。
陶夭和唐朔站在棺边,此外再无他人。
队长的葬礼也是队长的仪式。陶夭成为北区分部新的队长,而她身后,再无旁人。
从始至终,沈沛的目光没有离开过陶夭的脸。那样冷若冰霜的一副面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坚硬也更落寞。这孤寂之色本不应出现在那样一张美丽的容颜上,而它却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她的灵魂。
他从不担心陶夭会垮掉,如郑白衣般,他亦如此信任着他的队长。
韩西堂站在他身边,同他一起静静看着这一切。这一次是郑白衣,下一次不知又会是参加谁的葬礼。也许是他们自己的,也许不是。
旧的一天即将过去,新的一天尚未到来。
-
沈沛是在葬礼刚刚结束的半小时里接到密令,要他即刻前往联盟总部,不得延误。在这之前,他本想去队长办公室看看陶夭,或者去双胞胎的宿舍探试一下,又或者再看一遍韩西堂的大脑监测报告。等着他做的事还有很多,可他却没有机会了。
上一次被紧急押送至联盟总部似乎已经过去很久,而事实上也才不到一年。他被指控参与谋杀基地王牌驾驶员,而这一次,总部给出的理由,里面写着北美一区的名字。
该来的总该会来。郑白衣用性命为他争取到的这十天的平静,不多不少,刚好足够。
这十天里,他目睹了王牙牙的死去和重生,目睹了韩西堂的不堪一击的脆弱和出乎意料的坚韧,目睹了这如铁板一块的基地开始出现不可阻挡的裂痕,目睹了陶夭一肩抗起郑白衣无法继续的一切事,沉默地站在那里。
这十天里,他没有浪费自己的眼睛,刚好足够。
独自一人走向中央大厅,不知等着自己的是怎样未知的前路茫茫,又在空寂的长廊里陷入旧时的回忆,心下惴惴惘然,表面分清云淡,却在电梯门口看到韩西堂熟悉的身影时,沈沛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该在的人还在。韩西堂高大的身影笔直又随意地站在那儿,一身黑色制服穿得漫不经心的潇洒,黑发向后梳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近日来经历的种种令他比之前消瘦许多,而这清瘦的挺拔里却多了一种憔悴的诗意,几乎令人移不开眼睛。
他们第一次外出去联盟总部开会,他也是这样站在那里等着。见沈沛走来,他笑了笑,摁下电梯。
“总部来的人已经在下面等着了。”他又看了眼手机,收进口袋里。“有什么想法?”
沈沛和他前后走进电梯,并排而立,看着不断下行的数字。
“看到你也在,就放心了。”他说,“两个人一起,总会有办法的。”
他没再说话,两人沉默地看着不断变化的数字,像是为这一天已经准备了许久一样,别无他言,只等着最后结果落下的一刻。
不是孤身一人,心下没有牵挂,口中没有来不及说出的话,脑中没有任何因误解和错过而留的遗憾,旁边站着值得信任的人,已经是能期盼的最好的样子,不多所求了。
电梯门开,总部的人迎上来。沈沛认出,这是当初来接自己和穆槿去参加新年舞会时的礼仪官。
这次他只穿了和沈沛一样的黑色制服,中校肩章,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依然是和和气气的一副样子,眼神却锐利如鹰。
“又见面了。”他笑着道,盯着沈沛的眼睛,毫不掩饰的直接的目光。“请随我来。”
“是审讯?还是调查?”一边走向车前,沈沛一边问。
礼仪官打开车门,平静道:“只是普通的会面。”?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出北区基地,像一道影子融进茫茫夜色。沈沛将车窗打开细细一条缝,晚风从外面钻进来,吹散了里面凝固的空气。
“普通会面,一定要挑这种时候?”他和韩西堂对视一眼,继续道,“深夜出行,这可不是普通会面的级别。”?礼仪官坐在副驾,没有回头,只从后视镜里看得到那双极亮的眼睛。他的声音仍是温和的,且极有耐心:“虽是普通会面,要说的话却耽误不得,还请二位谅解。”?始终保持沉默的韩西堂终于开口:“是谁?”
礼仪官顿了顿,回答:“去了就知道了。”?韩西堂又问:“要多久?”
“不会耽误你们第二天正常的工作。”?韩西堂点点头,没再多问。他看着窗外,静静掠过的暗淡月色。跃环高速上几乎没有别的车辆,驶向中央市像是在片刻之间便完成的事。
已是万物沉睡的时刻,中央市的高墙比白天看上去更不可及。车子悄无声息地滑进中央市,整个城市都静悄悄的,仿佛一座空城。
走的是特殊通道,既无法看到第七区的衰败和第六区的颓唐,也无法看到第五区的繁华和第四区的安宁。再驶向街区时已是越过了第三区的军事隔离带,迎面而来的便是第二区静谧美丽的街景。白色的别墅一栋连着一栋在远处静默而立,风中是草木清香,顺着夜风飘进沉默的车里。
沈沛想起第一次同穆槿来时,他们一同看着路边迅速后退的玫瑰花园和成片的郁金香。穆槿不认识的花种很多。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这些美丽的植物也变得名贵和罕见起来。而在韩西堂的眼中,这样美丽优雅的植物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是他从小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的如影随形的诗意气息。他家有成片的花园。
第一次看到韩宅前那片如云的玉兰,沈沛也曾惊讶得说不出话。他像曾经的穆槿一样,指着自己认不出的植物,问向身边人。
韩西堂曾为他折下一朵开得正盛的山茶花别在他胸前的扣眼里,也曾在富丽堂皇的大厅中央弹奏钢琴,是诞生于地下的月光。
大约是这两年来经历的事比想象中更多,沈沛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着逝去人事的影子,这些影子重叠在一起,和这一路繁花美景交相缠绕,如梦如幻,车水马龙地流淌在眼前,冲淡了惴惴的心绪,令他整个平静下来。
韩西堂就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窗外流动的夜景。车子已经驶进第一区,这东亚权力的中心,有着和暗潮汹涌的争斗全然相反的优雅景致,映入眼帘的每个画面都精致。
车子停在联盟总部黑色的大楼前,礼仪官带二人走进这巨兽的身体,他们身后是碎落的星子和刚修剪过的草坪,大门重新关上,巨兽继续沉默下去。
-
电梯停在27层。门开后,礼仪官带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整个楼层都是暗的,只开着地脚一排小灯。三人的影子透过暗淡的光线交叠在墙上,如夜游的幽灵。
不知拐了多少个折角,终于,他们站在一扇门前。
这是他们之前从未曾踏足过的地方,在总部大楼的中央,无比接近心脏的位置,一扇普普通通的,和其他房间别无二致的门紧闭着,只有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它归属的部门。
内务部。掌握联盟最多秘密的部门,每一个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精英中的精英才有资格参与层层选拔考试方能进入的机构,最神秘也最有威慑力的,如今分据联盟半壁江山,势力分布潜伏于各处,直接控制了南区大半势力的,由文木兮直接负责的内务部,如今就在他们眼前。
上一次见文木兮是很久以前的事,久到沈沛几乎忘了他们那时都聊过些什么。每次和文木兮的交流都是一场殚精竭虑的较量,猜测着,揣度着,试探着,想要摸清这男人的动机和目的,却又总被他轻飘飘地带过,那轻飘飘的不屑里,带着明确的胸有成竹。
礼仪官推开门,屋子里冷硬的白光散出来,映在影影绰绰的暗淡走廊上。沈沛与韩西堂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是直属于文木兮的部长办公室。整个房间空空荡荡,偌大的房间里只在正中摆了一桌一椅,墙角处是用于接待客人的两只沙发和一条小几,此外再无任何东西。一眼便能望穿一切的极致的简约,丝毫不像掌管联盟所有秘密的人应该在的地方。
文木兮坐在桌前,看二人进来,笑了笑。他仍穿着黑色制服,这一次却没戴眼镜,反而显得比平时温和许多。已是凌晨时分,他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倦容。
“本想分别与你们单独会面,但后来想想,又何必将同样的话说两遍呢。”他站起来,迎面朝二人走去。他比沈沛印象中的样子更削瘦单薄,但那精瘦的身体里又像是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请坐。”他朝墙边的沙发一挥手,率先走过去坐下,又抬头看向二人。
沈沛与韩西堂并排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一时间,屋里陷入短暂的沉寂。
“放松些。”文木兮笑着,“不是审讯也不是调查,只是想和你们说些事情。”
“是什么?”沈沛问。
文木兮并不急于回答。片刻后,办公室的门被再次推开,礼仪官托着茶盘进来,放在小几上,又退了出去。
直到门被再次关上,文木兮方才点了点头。
“喝点东西。”他说,“咖啡和茶都有。放心,里面没加别的东西。”
沈沛抬眼看他,文木兮却并不看向这边,只兀自将茶和咖啡倒进杯中,放在他们面前。
他自己端起茶盘上的一杯清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又仔仔细细地瞧了二人一会儿,方才把目光落在沈沛身上。
“这次叫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些事。”他说,“总的来说,时间跨度有些长,你们可以放松一点,慢慢听。”
沈沛点点头,看着手中那白瓷的茶杯。那杯身上没有一丝花纹和颜色,只是简单的白,和这屋里的白墙一样,和这屋里的白炽灯光一样,白得令他心慌。
坐在他面前的文木兮,同他之前每次遇见时的样子都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他说不上来。
文木兮叹了口气。
“总的来说,我是西奥多·伊塔洛的旧相识。”他慢慢道,“甚至有一度,我曾在他门下学习。这份经历当然没有记录在案,不过联盟里也有一些人知道,这其中也有特别接待室的主任韩星明。”
他向后靠坐在沙发里,忽略了沈沛惊讶的眼神,继续道:“不仅我是伊塔洛的旧相识,就连你们的队长郑白衣,也曾同伊塔洛相熟,甚至在他之前的王队也是如此。王队被处决的事,想必你们也有耳闻,在此我不细谈。郑白衣继承他的遗志继续守护着北区分部,沈沛,你是他和伊塔洛共同看重的人。”
“还记得你从中央军校毕业前曾有过直接进入总部医学部的机会吗?那是我为你争取的——我本想为你多提供一个选择,如果你选择进入联盟,我会让你在几年后加入我麾下,尽力保证你的安全……然而你选择加入伊塔洛的实验室,你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路。”
他看了一眼对面愣住的二人,笑了笑。
“伊塔洛所有的研究,我都有所了解——当然没有你所了解的深入和专精,但大概的领域和进展程度,我多少有所耳闻。你以为你毕业后重回东亚北区分部是自己暗中操作的结果吗?事实上,那是郑白衣同伊塔洛共同决定,再由我在联盟内部帮忙策应安排的一场看似随机的人员调动。伊塔洛知道郑白衣一定会保护你,正如他之前的队长曾拼死保护过他一样——你带着伊塔洛所有的研究成果,来到郑白衣的基地,这是你的教授能给你找到的最后的保护伞。”
“队长早就知道……”沈沛嚅嗫着,喉咙干得发涩,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知道。他比你能意识到的时候更早地便了解了你,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罢了。”文木兮轻轻道,“直到今天,沈沛,他依然履行着他的诺言——他用自己的性命换下你们二人的安全,直到现在,你仍未曾知道他为这诺言究竟做到了何种地步。”?“可是,为什么?”
文木兮放下玻璃杯,盯着沈沛的眼睛,慢慢道:
“因为你所掌握的资料,你所拥有的知识里,有希望的种子。伊塔洛对地面环境的研究几乎进展到逼近成熟的程度,只需要你继续他曾经的研究继续走下去,那么在我们这一代,便有希望重回地面,见到真正的光明。”
他顿了顿,继续道:“就是这样简单的动力,让我和郑白衣,以及你不知道的许多人一起,聚集了起来。”
“我还以为联盟里自由派的势力几乎被剿杀得差不多了,没想到你藏得这么深。”韩西堂突然说道,声音有点冷淡,“我以为你是保守派或中间派,不过现在想想,如果你是保守派的话,也就不必同我父亲一争长短了。”
文木兮轻笑出声:“能从你口中听出同韩部长相提并论的话,我是很荣幸的。”
“自然,如今联盟早已四分五裂,不是当初刚刚逃入地下时的样子了。分散的势力有很多,自由派曾与保守派分庭抗礼了很长一段时间,但现在来看,那也不过是一段平和的日子罢了——虽然对是否重回地面有对立的看法,但至少仍维持着表面的平衡。直到极端派的出现,开始只是苗头,后来愈演愈烈——起先只是压制,压制自由派的势力,撤裁官员,接着是剿杀,毁尸灭迹,清除数据……再后来,是你们所看到的这一切,限制言论,压缩通讯空间,颁布了针对第七区边缘人口的清除法案——但极端派隐藏得很好,他们把自己隐藏在保守派中,加上中间派的斡旋,在这滩浑水中隐藏踪迹……可是他们又甘心隐匿多久呢。”
文木兮叹了口气,顿了顿,又道:“自由派的诉求很简单,重回地面是一种选择,一旦发现地面重新适宜人类居住,可以先打开一个突破口,建立地上基地,再一步步向外扩展,直到彻底消灭入侵种的踪迹。”
他看向沈沛:“而你,是我们做这一切的钥匙。”
“我本以为能威胁到我安全的只有两股力量。”沈沛静静道,他想了想,抬头盯着文木兮的眼睛。
“那么,杀死穆槿的人,究竟是谁?”
文木兮微微皱眉,用近乎悲悯的眼神注视着他。
“重要吗?”他说,“我知道你这两年经历了很多。方卿也好,穆槿也好,郑白衣也好,甚至苏青要——他们身后所牵扯到的势力,哪里是说得清楚的。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有意或无意地成为暗潮卷过的树叶罢了。知道杀死他们的人的名字,又能如何呢,是想杀了他们,还是想怎么样呢?”
韩西堂扭过头,也看着沈沛的侧脸。这也是他一直想要同沈沛说明的话题。他心心念念想要寻得的真相也好,他执意想要得到的仇人的名字也好,在那单薄的名字背后,是错综复杂的,看不见摸不着的蛛网,那些网子笼罩着他们每一个人,那些名字不过是上面微不足道的水珠。
沈沛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我把我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我向你承诺,这些都是实话。”文木兮说,“这是我能给你的真相,而这些真相也不过是巨大事实面前虚弱无力的一角。沈沛,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复杂而残缺的,这些残缺的东西连接起来,铺满了这整个的世界。我理解你的情绪,甚至,我曾亲眼目睹了你的恨意——可这恨意能带给你什么结果呢?你如果想要一份名单,我自然现在就能给你,事实上,在决定邀请你们来这里之前,我就已经猜到你会这样问。”
他站起身,走向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只信封,又走回来,递到沈沛面前。
“这里面有亲手破坏穆槿机甲安全制动器的人的名字,也有延迟派遣新任七号入驻北区分布基地的联络官的名字,同样的,这里也有亲手杀死梁辰的凶手的名字……还有很多你想知道的名字。”
他看着沈沛的表情,眼神几乎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忧伤。
“这里面的人,大多数已经死了。被秘密处决,执行其他暗杀任务时失手被反杀,意外身亡,自然死亡,什么样的原因都有。活着的那些,你想要找,也一定找得到。可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自然是奉人之命,而那些背后的力量,代表的便是整个联盟最深处的深渊。”
文木兮探过身,看着沈沛的表情,继续说道:“而改变着一切,我需要你们的力量,沈沛,我需要你和韩西堂的力量——如果你们同我一样,也不甘于蜗居地下,如果你们同我一样,也想在有生之年看到真正的光明,如果你们同我一样,也想为这死气沉沉的联盟,为这被压抑的人们做些什么,那么,我便需要你们的帮助。”
他看着沈沛的眼睛,重复道:“我需要你们,站在我身边。”
沈沛没有说话。反倒是一旁的韩西堂接着问道:“那么,你又是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帮沈沛走到今天,帮我摆平北美那堆烂摊子?我相信,你今天说的只是极小的一部分,你为了保障我们的安全所做的事,远远更多。”
文木兮笑了一下,颇为欣赏地看着韩西堂。这个年轻的军官,这个出身显赫的后生,韩星明的弟弟,和这联盟里的每具腐尸都不一样的新人。
“多年以前,当我还是个刚从中央军校毕业的年轻人,我曾受惠于梁辰的父母。”他静静道,声音一字一句砸在对面二人的心上,明明只是安安静静的声音,却响得撕心裂肺震耳欲聋。
“梁辰的父母,曾对我有知遇之恩,后来家父明升暗贬身陷囹圄,也是他们出手相救,他们是我的恩人。”文木兮说着,嘴角带着浅笑,眼神温柔下去,像是陷入很久以前的回忆。
“我当时的力量还太小,没办法救下梁辰。”他顿了顿,像是平复了一下情绪,声音却听不出任何波动,只继续说下去,“但是,我愿意为你们做些事。”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压下涌上心头的记忆和情绪,重新抬起眼睛,看向对面的二人。他微笑着,终于肯稍稍卸下伪装,任由疲惫悄悄爬上眼梢和嘴角。
此时此刻,他是内务部的部长,是联盟最耀眼的明星,是掌握秘密的守门人,是风头正盛的政客,也是一个疲累普通的中年人。
一路走来,他看过最多的秘密,守着最多的秘密,无人可说,无处可诉。今天能说得也远不过冰山一角,而那一点点的缺口里,露出针尖大的一点光。
那光芒下是踽踽独行的疲惫灵魂,走到今天,他一直做着那个无懈可击的人。无懈可击是很艰难的事,艰难又寂寞,这是他选择的路。
他看着沈沛和韩西堂,而对面的二人也同样看着他。沈沛看着他略有细碎纹路的眼角,这个毫无破绽的男人,同他初次见时很不相同。
终于,他说:“我会帮你。”
文木兮点点头,又看向韩西堂:“鉴于你身份特殊,我不会要你向我许下任何承诺。”
韩西堂却耸耸肩:“无所谓,反正我是站在沈沛这边的。”
文木兮笑了笑。第一次,他彻底放松下肩膀,既短暂地松懈下绷了多年的神经。
“那么,我就不多留你们了。”他说,“想必你们也有很多事要做吧。”
“啊,对了。”即将离开前,韩西堂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头看着文木兮。
“我家那个老古董,虽说平时精明又可怕,手腕狠辣又深不可测,但还算是个可靠的人。”他说,“万不得已时,未尝不可向他求救。”
文木兮笑:“我尽量不让自己走到那一步。”
“那也不错。”韩西堂边往外走边说,“欠他人情也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