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樱迟疑片刻,问道:“仙子是为了芷渊的事情?”
“正是。”湫时没有迟疑,干脆利落。
“凡人自有其机缘,是司命星君命本里就写好的了,仙子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洛樱开口,她的笑在湫时眼里有些阴冷,皮笑肉不笑,虽然美的不可方物,却还是怪异得很。
“这是我的事儿,也用不着你管……”湫时在涪陵从未吃过亏,骨子里嚣张又跋扈,她一笑便弯了眼,唇红齿白,轻轻扬了扬下巴,“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是。”
“那……仙子自便。”洛樱晃神,复而低头,神情不明。话音落后,便像她刚来那般,那凝聚出来的光点又慢慢散开,融入到浓郁的夜色中,眼前的洛樱霎时变成了无数细小的光点,然后缓缓泯灭,不见。
不过几条在夜风中轻轻浮动的帷幔之后,还是一片纸醉金迷花红柳绿,迥异的人声,混着熏香胭脂或清酒的气息扑面而来,有暖黄的灯笼,绯红的绸带。
大抵这才是休岸的意思吧。人世间,往前一步是蓬莱仙境,往后一步是万丈深渊啊。
湫时原地站了片刻,直到那些光点全部散尽,四周又恢复沉寂,她蹙了眉思考了片刻,然后才隐匿在墙角,不见了身影。
……
阿君的糖炒栗子见了底,他拄着腮帮子坐在房梁上,看着底下越来越无趣的杂戏,不禁有些失望,他在涪陵山看过不少,比这个有意思多了,尽管有没看过的,初到人间时也见识的差不多了。
“阿姊怎么还没来……”阿君喃喃,愣愣看了片刻,低头把脸埋进膝盖,眼里有些失落。
余光里突然出现了一片轻微晃动的墨色袍角,他整个小小的身躯都被一个黑影掩盖起来。
阿君缓缓抬头,看到一张放在凡人堆里很是清俊协调的容貌,至少是他所来甚久见过最好看的,与山上的师叔伯们相比都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
那人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低着头望向他,额前垂落了几缕碎发,眼里映着戏场内熏红的灯笼光芒,唇角的弧度格外冷峻。
“是个凡人啊……”阿君喃喃:“怎么会来这里……”打量他片刻,复又垂下小脑袋,揪着衣角,却越发觉得不对劲。
“你看得到我?!”明明阿姊走之前给他捏了道隐身决的,为何这人能发现他,灵光闪过,阿君讶异的仰头,那人还站在那里,直直的看向他,目光比方才柔和许多。
“……”他没应,却在那青衣小童抬头时认出了他,棠华坞住了数日,时常见他在院内木栈道旁的海棠树下,看堂役捏泥人看的格外起劲,芷渊想起方才那个一闪不见的白衣人,心里有了思量。
他缓步走到那白净可爱的垂髻小童身边,然后坐了下来,偏头看他,“你阿姊呢?”他问。
“你晓得我阿姊?”阿君闻言,眼里多了些期许。心里瞬间有了合理的解释,认识阿姊的都是不凡的人,虽然这个人是凡人但大抵是与其他人相比有些非同寻常的地方罢,怪不得也能看到他。
芷渊思考了一下,微微点头,若他阿姊就是那个白衣女子,算起来在棠华坞内也算有过一面之缘。
“那你知道我阿姊什么时候回来吗?”阿君有些委屈,今夜的杂戏已经演过一半,湫时还没回来,这都是其次罢,最主要的是备的吃食太少了些,不然他也不至于如此无趣乏味。
芷渊蹙眉思考,也不愿骗他,最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给他一个人放在这里等那阿姊,芷渊不大放心,他本不愿管这闲事,不过他此行的目的也就是为了打探消息,从这孩子这里,似乎极容易下手。
于是他伸手去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声音也不自觉温柔了许些:“我带你去找她就是。”
阿君眼里亮起光彩,不禁笑着连连点头。
……
太阳落山后的涪陵城,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笼,映在粼粼地汀江上,已不是细碎夕阳的艳红,而是万家灯火和岸上杨柳的倒影,和来来往往,俞发热闹的人群。
天边有未燃尽的火烧云,此刻被渲染成了温柔的粉紫色。
汀江上有灯火通明的客船,阵阵笙歌传来,桥上的人络绎不绝,大多站了些扶着桥栏看客船上的舞姬挥袖歌舞。
戏场里的杂戏,已经进入尾声。
湫时立在高高的房梁上,放眼望去,她眼力极好,甚至望得到环着涪陵城边起伏的山脉,在夜幕余光的笼罩下,还略有黛青,格外寂静,而城墙里的涪陵,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湫时看到岸边有卖冰糖葫芦的摊贩,那才染了糖汁拿出来的葫芦串晶莹剔透,看着就很是香甜。
阿君肯定喜欢,湫时心想。
于是她捏了两串糖葫芦,回到方才落脚的地儿,却惊慌的发现,原本应该端坐在房梁上的那道小小身影,现下却四处不见。
湫时的目光游走在戏场喧哗的人身上,又向着汀江畔的方向,在来往的各色人群中搜寻阿君的身影,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湫时有些郁结。
阿君得知她要下山,比她还要开心些,提前两日就把清水给他削的桃木剑拿了出来,每日仔细的擦拭,和那些师叔伯学的有鼻子有眼。湫时不忍心推拒他,所以也带着他下了山。
下山前清水尤为担心阿君给湫时添麻烦,打算阻拦,最后被湫时劝了下来。却还是约定,待凡间谷雨之时,他亲自下趟山,来接阿君回去,湫时允了,才得以带阿君下山。
现在看来清水的担心也不无道理,阿君自小在山上长大,不是在后山摘花弄草就是扑蝴蝶,一是因为年龄尚小,二是被保护的太好,所以哪里知道什么世间险恶。
但愿不要遇到什么恶人罢,不然此次带他下山就是给他解闷,若反而给他受了惊或有什么不测,该如何向清水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