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聘人体模特的广告贴出月余,报名的却不过几个,并且符合条件者寥寥,一时间我的嗓子冒烟儿似的疼。先前招聘来的两个老头,同学们都画腻了。所以,那天她的出现挺让我意外。
她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得体的长棉裙,话未出口脸已经红了。我急忙请她坐,并起身倒水为她掩饰尴尬。她淡淡地说声谢谢,脸却依然是红的,一双眼睛甚至开始左顾右盼。
“看得出你想试试。”
她深潭似的眸子看定我,两手托杯喝了口水,然后轻轻点头。我注意到,她的右手食指到无名指扁平变形,比较惹眼,目光就多停留了一会儿。果然就引起她的注意:“以前我是纺纱工,受过工伤。”她敏感地解释。
见我点头,一丝担心又浮在她的脸上:“这个……不影响做模特吧?”
我告诉她不影响,心里已经认可了她的外形条件。
“我下岗很长时间了,什么都做过,就是一直没找到比较合适的。”
我能理解她的苦衷。不是迫不得已,一个女性,谁会愿意来做人体模特儿?我想她一定有着不能言说的心思。
“我儿子在北京上大学,一个月的花销挺高的。”她又进一步解释,“做这份工作会给我保密吧?如果我老公知道,可就……”末一句她说得很忧伤。
“当然,我们会对你的一切信息保密。”我拿出一份合同打消她的顾虑。告诉她或者上午或者下午,每天三至五小时,每小时报酬四十元到六十元。
“我想看看有没有认识的孩子?”她对合同没有异议,却提出一个要求。我表示赞同,把她悄悄带到教室的屏风后面。
同学们正在聚精会神地画一位老年男模,看了半天,她笑着点点头,“那……我们签合同吧!”
当我把这个消息向同学们宣布时,教室里沸腾了。大家摩拳擦掌,特别是男生表现得出奇兴奋。我也欣然,同学们终于可以临摹女模特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印象中还比较大方的她,第二天来上课时,躲在屏风后面迟迟不肯褪下最后一层薄纱。有一会儿,她甚至浑身颤抖起来,只是咬紧嘴唇不说话,脸也更红。我给她倒了杯水,和她讲起许多模特的初次经历,借此解除她的紧张。更让我惊讶的是,我发现她眼里居然有了泪水。我有点为难,许久才小心地弯腰对她说:“如果你觉得自己不能胜任这份工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可她却摇头,许久才用纸巾擦掉泪水说:“不,我干!”
她终于褪去了最后一层薄纱。我看到,同学们先是惊讶的眼神,然后就是赞许。我也被她的曼妙胴体吸引了,不由在心里暗暗赞叹。
同学们一丝不苟地作起画来。
应该说她的领悟力很强,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周而复始的工作。那天我夸奖她的适应能力强,她淡淡一笑:“上完第一堂课那天回家做饭,我把菜都烧煳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我告诉她那很正常:“你现在心境不是已经很好了?”
她快意地点头默认。
时间在默契的合作中流走。后来的一天,她居然没来上课。我几次打她电话,都是关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同学们也颇费思量。这才惊觉,没有她的日子实在太单调了。
我最后还是打通了她的电话,电话中她的嗓音有气无力:
“厂子失火,我参与了抢险。烧得很严重……”
“你也太……”我突然止住了话头,怕自己不小心触到她内心的伤痛,“怎么不加点小心呢?有什么困难,我们帮帮你吧?”
“谢谢你的好心,不用。可惜我不能去上课了。”她似乎不介意我没有说出来的责怪。
我犹豫一下:“我和学生们去看你。”半晌,电话里没听到她的声音。然后我听到她叹息了一声,我相信那叹息是不由自主的:“你们还是别来吧……老师,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的心隐隐地疼了一下:“好吧,你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