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新搬来一户人家。很奇怪,他们是在晚上入住的,没有惊扰任何邻居。
我们这里是城乡结合部,男人大多有自己忙的一摊,女人们则习惯串门聊天。因而,我们对他们一家特别的到来方式,表现出了空前的好奇。
他们家住三楼,虽然正值炎热的夏季,却常是门窗紧闭,甚至窗帘都拉得严严的。即使是这样,有一天上午,我们几个在凉亭里闲聊的女人,还是听到了他们家传出的男人打骂声,声调很高亢。奇怪的是却没听到女人的哭泣。
隔天,有眼尖的发现,女主人半边脸微肿,眼睛也成了乌眼青,虽然她尽量遮挡自己的伤势。于是,对那家男主人的好奇,以及对他们家庭纷争的猜测,一时成为我们热聊的话题。
大家都有点想不通:这年头还有打女人的?看来男主人文化程度不高,或者根本就是严重的心理变态。女人是拿来疼的,看她平时看人怯怯的眼神,就知道她的内心受过多么重的伤害,甚至对周遭的陌生人都害怕起来了。我们这里的男人文化程度虽都不高,但从没出过这种事,这很让人不解。
她从不与人说话,总是匆匆走过。我们的叹息便跟着她身上的伤势起伏。有时,我们会零星听到男人的悔过声,带着哽咽,虽然他们家的门窗依然紧闭。那粗重的男人悔过声,很决绝,很痛彻,我们甚至能听到扇自己耳光的声音。这时的我们就更唏嘘了。
男主人好像很忙碌,不常看到他的影子,有几次从我们面前走过时,大家都用愤怒的眼神瞪他。眼里喷出的火足以将他烧成灰!男主人则低头快速走过。我们对他的背影嗤之以鼻——想不到个头不高的他,身材瘦瘦弱弱的他,居然喜欢对女人动粗,使暴力,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隔三差五,我们依然会看到她新的伤势。有一次她买菜回来,可能是腿部受了重伤,走得很吃力。当时我们正坐在凉亭里聊天,便有人要拉她休息一下。她轻声说谢谢,把一个趔趄的背影留给了我们。
那天黄昏,她破天荒地在晚饭后出来散步了,跟在她身旁的是个一米八高个的大男孩。我们和她打过招呼,她脸上难得地露出笑,介绍说他是她的儿子。
她的心情看上去不错,告诉我们他二十二岁了。大男孩也礼貌地向我们点头示意,然后和她的母亲慢慢走远了。我们纷纷感慨:既然有这么大这么乖巧的孩子,日子何致过得乌烟瘴气?
那之后,他们家很是消停了一阵。但在一个午后,大家又听到了从他们家传出的打骂声,而且似乎比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大家都很诧异:男主人早晨就出去了,谁会这么往死里摧残她呢?莫不是她的那个儿子?这么想来就有点毛骨悚然,大家就上楼去看个究竟。
敲了半天门也不开,而且屋里似乎一下子静了下来,然后听到女主人说话。她说谢谢大家的好意,我不方便开门说话!
真的谢谢你们,谢谢!大家只能悄然散去,心里却总有疑云罩着,想着这真是一个复杂的家庭,想不让人注意都不行,而且对他们家的关注,居然有点欲罢不能了。
第二天晚上她再出门时,我们强行把她拉到凉亭里。她是去买药的。她的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嘴巴也有些肿胀,涂着一点红药水。不消说,那是她自己处理的结果。
她坐下就开始流泪,半天才说:“谢谢大家对我的担心……你们也都看到过,我那个儿子,他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时好时坏。坏的时候把我往死里打,清醒的时候,又后悔地向我忏悔……”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凄然一笑:“可能你们会问,干吗不把他送精神病院。
你们不知道,他成今天这个样子,全是我一手造成的。”
我们一个个听得愣神。她继续说:“我对他的期望值太高了,高考那年,给他施加的压力太大,结果他差了十几分,整个人就……我们搬过多次家。我也辞职不干了,专门在家服侍他。我想……他总会有病好的一天吧。”
很长时间大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