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大人,你是沙场老将了,龙回潭和土墙头的重要性你不会不知道。如今军情紧急,请以国事为重,不要闹个人意气,请你迅速派兵夺回龙回潭!你是洪逆的老对手,千万别让他从龙回潭逃跑!这次再让他漏网,以后的麻烦就大了!”
向荣不会不知道这点利害关系,但他因皇上还没恢复他的提督职务,仍在闹情绪。他想,老夫落得如此下场,就是拜你张巡抚所赐,老夫为什么要听你的调遣?
向荣哼一哼鼻子,说道:“向某如今无官无职,逆贼从这里逃走,账也不能算在向某头上!”
向荣仍然只顾江东,九月三日令开隆阿、邓绍良各带部队缒城出击,令秦定三带兵从城外营盘到阿弥岭接应。遇到太平军四五千人由南路北来,官军将之击退。第二天,和春约常禄移近敌营驻扎,常禄正在拔营,太平军五六千人分头扑向李瑞的营盘,枪炮如雨,常禄分兵接应,直冲敌阵,才将太平军击退。
九月五日,常禄移营到石马铺。第二天探得太平军已分股于上游数里渡河。和春等人多次攻打南门外敌营,太平军坚匿不出,注意力集中于攻占河西阵地。当天夜晚,太平军又分兵二三千人,悄悄从南湖港过江,通过龙回潭,继续西进。
赛尚阿尚在前往长沙的途中,他接到太平军西进的报告,决定拦截西渡的太平军。他身边带有亲兵二千多名,还意外地得到了三千名潮勇。这些潮勇原来由朱启仁带领在郴州作战,但是军心不稳。抵达衡州后,朱启仁请求将之遣散,但衡州的粮银不足以打发这些人,担心他们在衡州闹事,于是打算带到长沙领饷。赛尚阿抵达湘潭后,得知朱启仁刚刚乘船离开此地,立即传令,叫他立刻登上西岸,前探敌踪,与向荣派出的追兵前后合击。
太平军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石达开渡到龙回潭一带后,见到一条东西向的小河,向当地人讨教,知道名叫见家河。石达开下令渡到见家河以南,驻扎在阳湖等村。当地向导说,此地离坪塘镇只有几里,而坪塘镇是从湘潭进至长沙的必经之路。
太平军已把军力分为两部,东王杨秀清留在长沙城南指挥攻城,执行西渡任务的首领是翼王石达开。这项行动一举数得。阳湖一带盛产大米,他们可以从这里得到补给;同时控制了湘江两岸渡口,可以从容往来。更重要的是,诚如左宗棠早已指出的,他们占领了撤退的前进基地,随时可以从西岸撤走,而进军的方向,可南可西可北,又会给官军留下巨大的悬念,令官军无所适从。
朱启仁遵照赛尚阿的指令,率领有哗变嫌疑的潮勇在坪塘登陆扎营。石达开想,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他立刻部署了一次奇袭。
九月八日黎明,太平军一支小船队突然靠近西岸停泊,几百人登陆,扑向朱启仁的营盘。潮勇也不含糊,拼死阻击,将太平军打回船上,然后追到江边开炮。太平军战船撑出江心,退出了战斗。西岸树林突有石达开的伏兵一千多人杀来,见家河有二千多名太平军前来接应,江心的船队立刻回靠西岸。潮勇正在吃紧之时,赛尚阿带领陆军和水勇炮船赶到,开炮击碎敌船三艘。炮船追杀到豹子山脚,并将东岸太平军的一座望楼击倒。石达开没料到官军会有援兵开到,跺一跺脚,命令部队放弃攻击,见家河及阳湖的部队全部撤回营垒。
同一天,在湘江东岸,常禄推进到金盆岭,太平军绕到常禄东面,踞住岭头,势欲从高压下。
左宗棠要走几步关键的棋子,还未到位,由于统兵将领拖拖拉拉,都被石达开看破了,等于提醒对手填补漏洞。左宗棠和江忠源围歼太平军的企图已很难实现。左宗棠情急之下,再次向张亮基强调:“中丞大人,我军不能错过最后的机会。龙回潭已被逆贼占据,但土墙头不能再落到敌军手中。”张亮基再次督促向荣,后者还是不肯派兵渡江。一念之差,太平军又控制了土墙头。
张亮基气得团团转,对左宗棠说:“我亲自率兵渡到西岸,驻扎龙回潭,阻击逆贼西进,你看怎样?”江忠源道:“如此甚好,忠源愿为中丞详细策划,并率楚勇开路,筑好壁垒,再请中丞前去坐镇指挥。请中丞大人将宝庆和湘乡的团练调到西路会师,以增强兵力。”
左宗棠关上门说话:“向荣这家伙,只顾个人意气,全不把大局放在心上。官场和军队,若不大力整治,官军只会一败涂地。”江忠源频频点头。
向荣此时已用连续不断的炮轰击毁了城东南的鳌山庙等处房屋。杨秀清派兵昼夜挖掘地道,都被守城官军杀毙。官军正在城外挖成一道横沟。但是,在长沙城的正南及西南面,太平军占据的房屋仍然多数完固,妙高峰一带地势较高,太平军建立了土城和望楼,顽强据守。
赛尚阿从西路向长沙赶来,已经意识到湘江以西必须有官军驻扎。他派人给向荣送信,令向荣统领新到驻防兵及邓绍良、马龙、常存所部即日渡河,与现在坪塘的潮勇合攻河西的太平军。让和春与秦定三留在河东,合力攻打南门外的
敌营。
赛尚阿还算有些面子,向荣执行了他的命令,但未将邓绍良调走。他亲自带着总兵常存的二千人驻扎河西,以防太平军西走宁乡,北走湘阴和益阳。长沙府县也派乡勇潜往河面,烧毁敌船十多艘。石达开见官军开始重视河西的防御,又于上游的见家河乘夜分批偷渡筑营,向荣飞调马龙所部过江,与朱启仁的潮勇夹击敌营。
九月九日黎明,河西的官军分为两队,直攻敌营,炮船从水路助攻阳湖,村内的太平军立即撤走。官军乘势进攻,将太平军占据的阳湖一带村房尽行烧毁。太平军乘小艇渡到见家河北,官军炮船赶到,轰毁敌船二只。太平军躲在河北营垒不出。官军凫水攻击,受伤数名,阵亡一名。赛尚阿从岳麓山后取道前进,令朱启仁立即在见家河南岸驻扎,以防敌军再次渡到河南。部署停当后,他渡江进入长沙城内。
这天晚上,湘江上出现一条神秘的小船,迅速朝西岸驶去。小船靠岸后,一个瘦小的身影蹿上岸堤,摸到太平军军营,扔出几颗火弹,爆出几团火光。太平军以为官军来袭,乱作一团。那人悄悄摸回岸边,回到船上,迅速地返回河东。
这个瘦小的人影闪回镇筸营内,刚进营门,就被哨兵拦住,对他说:“玉面书生,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自出营!跟我们去见邓军门!”
进了副将营帐,玉面书生跪在邓绍良跟前。邓绍良板着面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的田兴恕。”
“哪里人?”
“凤凰人。”
“为何深夜私自出营?”
“向大人不让咱们过河,小的好奇,想过去耍耍,朝敌营扔了几颗火弹。”
邓绍良道:“好小子!原来敌营那几团火光是你干的?你回去吧,从现在起,你就是哨长了!”
田兴恕此年不过十五岁,是个童子兵。但他天生胆大,秉性莽撞,好胜心切,私自出营,偷了一艘小船奇袭敌营。原以为会受军法处置,没想到邓副将看重他的勇猛,因祸得福。后来他一路升迁,成为湘军大帅。
九月十二日,河西的官军推进到渔网洲,太平军从见家河派出二千多人攻击,官军游击曾正川阵亡。正在吃紧之际,向荣飞骑赶到,亲率屯兵二三百人接应。一阵冲杀,太平军前队纷纷倒地,后队撤走。官军追过两重山梁,太平军全部撤回旧营。
和春与秦定三也在河东攻击南门外的敌营,遭到三四千人阻击,官军反攻为守。忽然南面又有一二千太平军冲来,官军方面也有开隆阿接应,张国梁从南面赶到,前后夹击,将太平军击退回营。和春与秦定三仍然驻扎妙高峰下,紧逼敌营。他们商议,等到向荣将河西敌军全部歼灭时,再在河东发起更大的攻势。
左宗棠不赞成等待,他说:“我已派出很多探子,得到可信的情报,那洪秀全虽然号称有三万多人的兵力,但真正的中坚力量只有几千人,其余都是临时扩招的。这三万兵力,战斗力并不很强,分别驻扎在湘江两岸。河东约有两万多人,河西有一万多人。他们在江上搭建了三道浮桥,沟通两岸,互相声援。我们城内有五千兵力,城外援兵陆续开到,已经抵达长沙周边的兵力还有三万多人。如此阵营,足够在湘江两岸把三万多敌军包围起来。即便他们从局部突围,也难逃在长沙附近被歼的命运!”
咸丰接到长沙的战报,认为官军完全有力量在长沙全歼太平军。皇帝的想法和长沙的师爷不谋而合。问题是徐广缙迟迟未到长沙,前线大员们没能统一思想。如果咸丰早一点起用左宗棠和江忠源这些小人物,这场内战很可能会提前结束。但咸丰直到目前为止仍然重用前朝老臣,而他们几乎都无出色的表现。这场战争注定一直要持续到新的骨干们崛起在高位之后。
石达开为了牢牢控制河西一线,不断向西增兵,增修了几座营垒,控制了见家河至岳麓山脚一线,营垒连接长达十多里。常存和马龙开到河西之后,被石达开的阵势所吓倒,不敢挥军出战。
九月十三日,向荣亲督官军从排头口向南攻击,朱启仁则从南向北攻击,将岳麓山边太平军占据的村庄烧毁。朱启仁用计引诱太平军出兵一千多人,潮勇与炮船水陆并进,企图吃掉这股太平军。见家河的太平军从营内扛出大炮,沿岸阻击。张宏邦带领潮勇登岸,夺获铜炮一门,约重四五百斤。太平军又从见家河北岸沿河西走,企图从上游过河包袭。秦如虎急率广西兵从南岸沿河飞往迎击,凫水过河,乘势冲杀,毙敌多名,烧毁北岸田中的一座敌营。
和春与秦定三在河东分路攻夺妙高峰、西湖桥等处敌营,未能成功,只是烧毁了敌营墙外的望楼和哨棚。常禄移营进逼金盆岭,与敌军只隔着一条田垄。第二天直攻敌营,一面派队到湘江边的新开铺筑营,分兵驻扎。正在攻打敌营时,一支太平军从江边翻山前来接应,被新开铺筑营的官军击退。
九月十五日,官军炮船开到见家河口,太平军又扛出几百斤的大炮,并用大船载炮对击,被官军炮船击破二只。河东这边,李瑞、经文岱和王锦绣于五鼓时分出兵,直抵黄土岭敌营,枪炮齐射,将敌墙草棚延烧。太平军将火扑灭,从墙孔用枪炮密集射击。官军扑攻数次,伤亡不轻。
邓绍良率部从魁星楼城下的地洞钻到南门外,攻打碧湘街敌营。太平军躲在墙后,从孔内用枪炮射击,官军从后墙抛掷火罐,发起火攻。太平军见火势紧急,蜂拥出营迎敌,官军未能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