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六月,梧州染了些暑气,秀萝着了身妃色纱衣,行如俏蝶,走在街巷中,引得别人连连侧目。
“今日如此会打扮了?莫不是要去见心上人?”朱宴白麻布衣姿态从容,缓缓往前移步。
蝶步微停,秀萝娇嗔,“阿宴乱说,我如此捯饬自己,还不是怕出外丢你脸?”
“我的脸,你还丢得少了?”
秀萝莞儿一笑,走到他身边挽起他的手,女儿家的心思多么纯净,她相信等待的人一定会去的。
那个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俏公子。
彼时朱宴还不知这位妹妹芳心暗许他人,还不知变故人心,他一介皮相妖怪,婉转多少年的烟尘曲,也绝不会明白那爱恨情仇。
画展里贵人墨客络绎不绝,一进去秀萝便不见了身影,朱宴独自赏画。
虽是画展,但不少公子趁此机会结识名人,朱宴不懂也不会那些客套话,自顾自的赏画,在一副百蝶图前停下,上面彩蝶翩翩,婀娜如真。
站在画前好一刻,未找到想找的人,秀萝走了过来,打量着那副画,“这画真好看,连蝴蝶的须触也如此真切。”
“这画师也很有意思呢。”朱宴妖冶的眼睛微微一眯,“你看那只黄蝶和紫蝶,像不像在群蝶中飞散了的?”
秀萝杏眼扫去,在一群翩飞的蝴蝶里,果然找到了那两只,再对比其他蝴蝶,似乎这两只里有难以言说的愁绪焦躁。
“阿宴真的好眼力。”
“其他的蝴蝶,是画师为拆散它们而画。”
两人一高一低的伫立在画前,后面一华衫公子忽然笑出了声,“画师真是好冤枉,世间万物,得到便不美好,唯有在失去之后,才最是珍重,他不过想让蝴蝶停在最爱彼此的时刻而已。”
听到这声音,秀萝心底一颤,是他。
朱宴缓缓转头看向来人,“公子莫不是这画师?”
“在下魏草木,谢公子垂青鄙画。”魏草木说着走上一步作揖行礼,抬头认真看向朱宴,惊讶于这男子相貌的阴柔。
“魏公子好画技。”朱宴从容的回了一个礼,秀萝走到他面前,文静浅笑,“小女子见过魏公子。”
魏草木弯起眼睛,礼貌回礼,转而望向朱宴,“这是?”
“这是舍妹,秀萝。”
站在那的秀萝尽量显出自己姣好的一面,那俏公子,便是魏公子。有日小雨微微,魏公子撑着竹骨伞,打桥上经过,一个孩子莽撞奔跑过来,摔倒他旁边。
当时秀萝走在旁边,看见他温柔的将那孩子扶起,又将伞给他,自己迎雨而归,却依旧风度不减。
她就像看见了尊贵神明亲近凡间的一面,心里想着,自己要找的,大抵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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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画展,魏草木的一副百蝶图,只有朱宴看到了真意,两人也因此结为知音。
而秀萝更是开心,如此便可常常见到魏草木。
因着魏草木的常访,朱宴那开在巷尾异常僻静处的花坊,变得小有名气。
墨香氤氲,画坊里满目琳琅巧作,魏草木面容淡然,拂袖收笔。
守在旁边的秀萝给他递过一方丝绢擦汗,魏草木清浅一笑,接过丝绢,“秀萝姑娘很乖巧,朱兄,你有个好妹妹。”
旁边在收画的朱宴眉头一皱,看向秀萝,“她呀……对了,都说过许多次了,莫要再叫朱兄,不好听,叫我阿宴即可。”
秀萝这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对啊,阿宴可不是猪。”
说到这时,朱宴面色一怔,转而又弯了弯嘴角,手往案桌上沾了点红色的染料,俏长的手指朝着秀萝一弹。
冷不丁的感觉,秀萝往脸上一抹,微怒的看向朱宴,“阿宴,你讨厌!”
朱宴没有理她,走到画坊里面去。
不服气的秀萝想追上去,却被魏草木喊住,“姑娘莫怒。”
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秀萝忽然安静下来了,连那人在她脸上执笔时,她也是愣愣的。
粉颊被毛笔轻柔划动,抬头那人专注而温柔,他的呼吸浅浅落在她额上,秀萝的心像是醉了,只盼着时光就停在这一刻。
“好了,姑娘可去照照镜子。”魏草木低哑说道,把笔放回木架上。
秀萝从抽屉里拿出一面镜子,原是他晕染了脸颊上的红染料,化成了一朵小小的桃花,在眼角下,显得人十分姣美。
“魏公子画得真好看。”她放下镜子,转头朝魏草木轻轻一笑。
魏草木也似被那笑恍了心神,笑容浅浅勾了许久,秀萝走到他面前,想了想,怕为难他似的说,“魏公子,可否……可否为我画像?”
原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可脱口出来如此小小要求,魏草木点点头。
秀萝乐得笑出两排整齐的贝齿,拉着他去找一个好风景作背景。
最后还是在画坊那棵桃树下,搬了条小凳子,秀萝乖巧的坐在上面,对面的魏草木执笔丹青。
画出那少女纯净的笑容,画出脸颊上似在盛放的桃花。
身后的朱宴淡淡的看着,心想这人心还是留不住,她不过与魏草木相识月余,眼里便全是他。
也好,这魏草木是个雅君子,家境也算殷实,若是秀萝跟着他,也是享福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