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寿堂,被请出沧澜院的刘夫人一脸委屈的站在萧太妃面前。
“姑母,熙和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如此态度未免也太不将您放在眼中了。”
萧太妃面无波澜的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她竟接下了晟儿的婚事。”
刘夫人一愣,没想到自己说了半天萧太妃居然一点没上心,“听公主的意思应该是愿意接手,但是姑母您不会真的要将晟儿的婚事交出去吧!公主可说了,她若操办就不容他人插手,万一她在中间故意使绊子,那不是委屈了晟儿也丢了镇王府的颜面吗。”
萧太妃眼皮微抬,看了刘夫人一眼,“你都知道出了差错丢的是镇王府的颜面,她会不知道?她现在是王妃,镇王府的女主人,岂会拆了自己的台。”
刘夫人扯了扯唇角,干巴巴道:“姑母说的是。”
沧澜院后罩房,锦乐看着冬青从冰蓝身上拔下了最后一根银针后才开口询问,“如何?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冬青一边将银针收入布囊,一边回道:“冰蓝外伤严重,体内又有淤血堵塞经脉,这淤血不除冰蓝便难以醒来。我用银针刺穴只能为她疏通经络清除淤血的功效并不明显,不过若是用九宫幻影针的话应该会快些。”
“九宫幻影针?我现在就拿给你。”
“公主且慢。”冬青唤住锦乐无奈一笑,“九宫幻影针虽是至宝,但世人垂涎的从来都不是那一套银针而是针法。”
冬青的言下之意锦乐如何不知,光有针却不知如何施针就如同眼睁睁的看着大火燃烧家里却没有水井一样。
锦乐叹息,愁眉之中难掩疲惫,“除了施针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祛除淤血。”
冬青摇头,“我暂时只能用银针辅以药物,至于他法,我要回府去问问祖父。”
“今日天色已晚,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府。”
冬青起身,向锦乐福身,“谢公主。”
锦乐扶起冬青,拉着冬青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应是我向你道谢,这些日子,多亏有你。”
冬青颔首,语含感激,“若非公主之前让冰蓝多次过府为我母亲医治,家母恐难撑到此时。如今冬青不过略尽薄力,还望公主切莫言谢。”
当初的举手之劳却换得今日冬青的尽心尽力,锦乐心中不免感叹,所谓兰因絮果,想来大抵如此。
亲手喂冰蓝喝下药后锦乐便回了正房,才刚坐下,安倩便领着一个满头银发的嬷嬷走了进来。
“公主,宜寿堂的王嬷嬷来了,说是奉太妃之命来给公主回话。”
锦乐听到是宜寿堂的人,心中了然,“是关于二公子的婚事?”
王嬷嬷眸光微闪,忍不住看了锦乐一眼,恭敬的应了声“是”。
“说吧。”
“太妃命老奴来给王妃传话,说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很多事情已力不从心。公主身为二公子长嫂又是王府的当家主母,婚礼操办一事就辛苦公主了。”
萧太妃听到自己让刘夫人带回去的话还能将萧晟的婚事交到自己手里倒着实让锦乐有几分奇怪。锦乐看着这位王嬷嬷,心中暗忖萧太妃此举到底是何意图。
察觉到锦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王嬷嬷面不改色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静候锦乐的回应。
“下午来的那位夫人应该将本宫的话带给太妃了吧,这婚事若是交到本宫手里便容不得他人多言一句。”
王嬷嬷笑道,“太妃说了,公主自幼长于宫廷,聪慧知礼,一定不会让镇王府在这场婚事中失了颜面。她老人家放心的很。”
锦乐杏眼微眯,淡淡移开视线,“回去告诉太妃,本宫知道了。”
“是,奴婢告退。”
王嬷嬷走后,安倩皱眉道:“萧太妃自来宠爱萧二公子,怎么会将他的婚事交到公主手中?”
锦乐没有回答安倩,“萧彻在哪?”
“王爷自下午进了书房后便没出来过。”
锦乐看了眼门外漆黑的天色,问安倩道:“晚膳准备好了吗。”
“已经备好了,公主现在可要用?”
“让人摆饭吧,我去一趟书房。”
书房门外,守卫见到锦乐,躬身行礼,“参加王妃。”
门外的声响惊动了室内的萧彻,守卫话音刚落,锦乐便听到了萧彻唤自己的声音,“锦儿,进来吧。”
锦乐推开门,却只是靠在门旁淡笑着问萧彻,“忙了这么久,你不饿吗?”
自得知冰蓝的事情之后便没再看到锦乐笑容的萧彻这会儿见锦乐展颜,一直揪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放下手中的狼毫,起身走向锦乐,“是有些饿了。”
“饭已经备好了,走吧。”
萧彻微微一笑,拉起锦乐的手,二人一同向正屋走去。
饭桌上,锦乐一扫往日的阴郁,面色如常的与萧彻闲聊,倒是让萧彻有些不解。
“锦儿......”
“嗯?”
萧彻与锦乐对视了一瞬,温柔一笑,“没事,你这样,很好。”
锦乐夹着水晶汤饺咬了一口,“我的颓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闻言,萧彻放下筷子,握住了锦乐的手,“你能振作起来,我很高兴。”
锦乐嘴边浮起笑意,避开话题转而问道,“你忙了一下午,南境没事吧。”
提到南境,萧彻面露正色,“南境没事,有事的是南疆。”
“南疆?”
萧彻点头,“南疆弦雅公主遇刺,重伤昏迷。”
“是千灵干的?”锦乐首先想到的便是那个浑身上下哪哪都透着邪气的南疆圣女。
“即便不是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锦乐想到当初在南境与千灵短暂的相处以及那个被她‘起死回生’的女人,目光渐渐晦暗下来。
“弦雅公主应该知道千灵私入南境的事,这样居然都没有将她扳倒吗?”
萧彻眸中划过幽深,凉薄之中带着丝丝忌讳,“千灵在南疆的势力似乎比我们所知道的更甚。”
锦乐心中微沉,“弦雅公主不能死。”
闻言,萧彻冷色尽收,唇边扬起淡笑,“放心吧。”
南境和军中萧彻是行家,他处理起来只会比自己更恰当适宜,因而锦乐也不再此时上多加纠结,而是转而聊起了今日萧太妃接连派人传话之事。
“下午你舅母来了,说是代你祖母传话让我为萧晟操办婚事。”
“舅母?”萧彻皱眉。
锦乐放下碗筷,诧异道:“那位久居荆州的刘家夫人,不是你的舅母吗?”
萧彻嗤笑,“刘家是太妃的娘家,算本王哪门子的舅母。”
锦乐在脑子里仔细捋了一遍萧彻与刘家的关系,也感觉这关系似有不对,“我还纳闷你的舅母怎么与太妃搅和在一起。不过她既不是你的舅母,又为何如此说?”
“刘氏一族是父王的外家,你见到的那位是父王表兄的正室,于我而言辈分上算是表婶。不过父王当初纳了刘家的小姐为侧妃,因而刘家是萧晟的外祖家。”
锦乐算是明白了,说到底,刘家与镇王府就是两代姻亲、亲上加亲的关系。
不过嫡庶有别,按照礼法规矩只能萧晟顺着萧彻称先王妃的母家为外祖家,哪有萧彻顺着萧晟称刘家为外祖家的道理。
那位刘夫人自称萧彻的舅母,就是将自家小姑子与先王妃比肩,确实是过于膨胀了些!
“舅母也好,婶娘也罢。我只想知道你祖母将萧晟的婚事硬塞给我来办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寻衅?刁难?还是…知道我身子‘弱’,想累死我?”
萧彻淡笑,目光中满是信任,“不管她打什么主意,你总不会让她得逞。”
“嘁~你还真是看得起我。”锦乐无语,道:“虽说我婚后没去给你祖母请安,但这也是你说没有必要的。除此之外我好像也没有哪里得罪过你祖母。”
萧彻拉过锦乐的手放在掌心,道:“你嫁给了我便是对她最大的得罪。宜寿堂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在镇王府我只愿你万事随心,活的自在。”
“这世上有谁能真的万事随心的。她到底是你祖母,面子还是要给的。不过,给萧晟办婚礼我确实很不乐意,所以借着这场婚事总得捞些什么才算不亏。”
萧彻听着锦乐手指在桌上敲得啪啪作响,也不细问,只宠溺的笑着。
“我要镇王府的下人名册。”
“明日我便让萧伯送来。”
“将其中你祖母的人标出来。”
萧彻注视着锦乐,笑意添了几分,“好。”
翌日,锦乐从萧伯手中拿到名册后大致翻看了一遍,内容详尽却不繁琐,清楚直观的体现了镇王府所有下人的身家背景及效忠于于哪位主子。
“这份名册做得很好。事出突然要的急了些,辛苦萧伯了。”
锦乐的肯定与赞赏让这位垂首立于厅堂,深受萧彻信任的老人露出了欣然的笑容,“这名册在王妃进府前便已备下了,不辛苦。”
恭敬、规矩、不邀功,锦乐对萧伯的态度很满意,“太妃让本宫操办萧晟的婚事,本宫年轻,倩姨她们也都没什么经验,接下来还要劳烦萧伯多加提点了。”
“二公子的婚事本就是奴才们分内的差事,王妃只管吩咐。”
“本宫认为萧晟怎么说也是镇王府唯二的公子,娶得又是南疆公主和明慧县主,所以这婚事着实应该往大了操办。萧伯觉得王府的人手可还够用?”
即便镇王府主子再少也不至于办一场婚事人手不够,何况还是在刚刚才操办了萧彻与锦乐的婚事之后。不过锦乐既然这般问了,萧伯还是在心中转了一个弯。
“王妃容禀,这些年王爷鲜少在府,正院这边也一直都是侍卫留守伺候。所以府中的婢女小厮们除了门房、洒扫和守园子的大都在太妃、二公子、大小姐的院子伺候。所以若往大了操办,人手确实紧张。”
“既然如此,那就去采买吧。”说着锦乐点了点手边的名册,道:“二公子的婚事关乎王府颜面,为了防止出现纰漏,那些紧要的位子还是要用自己人才放心。”
如此明显的暗示萧伯如何会不明白,而且锦乐的话中之意简直与萧伯内心所希望的不谋而合,“老奴明白了,王妃尽管放心。”
锦乐点头,含笑道:“本宫相信以萧伯和倩姨的能力定能将此事办的漂亮。”
萧伯退下后,锦乐转手将名册递给了紫墨,“新买的下人暂时当不得大用,你去护国公府向余夫人借几个有经验的管事嬷嬷来帮忙。”
紫墨转身出去,安倩道:“公主是想借此机会削减萧太妃的势力,将王府握在手中?”
锦乐摇头,“萧太妃在王府经营了一辈子,哪是我们能够轻易动摇的。这一次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
萧伯和安倩在锦乐的授意下带着护国公府的几个管事在镇王府大操大办,闹得锣鼓喧天好不热闹,甚至连京中各府都有所耳闻。
萧太妃与刘夫人一开始还诧异锦乐竟真的会尽心尽力的为萧晟操办婚事,但当厨房、采买的几位管事嬷嬷哭到宜寿堂时,二人才惊觉被锦乐给摆了一道。
“太妃,您可要为奴婢们做主啊!”几个穿着体面,面像富态的管事跪在萧太妃面前委屈哭嚷,涕泪横流。
砰!萧太妃猛地将手中佛珠拍在罗汉床的四角矮桌上,“够了!没本事的被人夺了权还有脸到我这哭闹,白活了你们这些岁数!”
哭声戛然而止,其中一个女管事抽抽噎噎的跪着往前挪了两步,道:“若非实在没了法子,奴婢们是万万不敢来叨扰太妃的呀。那些将奴婢们挤下来的人不是萧大管家亲自领来的便是自称奉了王妃之命,一个个伶牙俐齿手段了得,奴婢们连理论的余地都没有。”
“真是反了!”刘夫人厉声叱骂,看向萧太妃一副同仇敌忾之色,“新人进府不敬茶、不问安,却忙着与长辈夺权,即便是公主也没有这般道理!姑母,您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萧太妃盘坐在罗汉床上,脸色更阴沉了几分,“去,将萧大管家给本妃叫到宜寿堂。”
萧管家来的很快,似是早就知道会来这宜寿堂走一遭,站在屋内只轻飘飘的瞟了一眼已立到一边跑来告状的管事们,整个人格外淡定。
“不知太妃找老奴来有何吩咐。”
萧太妃冷笑一声,也不虚与委蛇,指着那些管事道:“她们都是尽心尽力为府中办事的老人,如此随便的拿了她们的职务岂不寒了府中人心?王妃年轻不懂事你也不懂吗!“
萧管家面露诧异,不解的道:“并无人撤了她们管事的职务,太妃何出此言?”
萧管家矢口否认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倒弄得萧太妃一事没了话,眼风扫向那几个管事,几个管事立刻大呼冤枉。
“太妃明鉴,虽然奴婢们管事的职务未被卸下,可职权却被王妃和大管家派来的人给架空了。”
萧伯脸色一沉,质问道:“你们都是府中的老人,哪一个在府中不是根深蒂固,怎会如此轻易的被人架空了职权?”
这一问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直接甩到了众管事的脸上,是啊,自己在府中盘踞多年怎么就这么轻易的被几个新人给夺了权呢?这不是侧面再说自己无能么!
自己的奴才被人当面骂无能,做主子的脸上自然也不好看,萧太妃冷冷的看着萧伯,道:“既然并无此事那本妃也就不操这个心了。新人刚进府难免不懂规矩,你就将那些人都给领回去好好教导一番再用吧!”
萧太妃毕竟是主子,她的话萧伯不能不听,但当初锦乐既然敢让萧伯等人这么做自然也是做全了打算的。
只见萧伯对萧太妃恭敬弯腰,面上并无一点急色:“太妃娘娘容秉,那些人恐怕撤不得。”
“萧荣!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萧太妃挥手扫落茶盏,厉目瞪着萧伯。
萧伯屈膝跪地,却依然不卑不亢,“二公子的婚事涉及两国联姻,事关重大。若太妃执意撤去那些新人,那为了二公子的婚事恐怕只能抽调太妃和二公子、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人去办事了。”
萧太妃冷笑,“之前王爷和王妃大婚时也不见你萧大管家说府中人手不够!”
萧伯回道:“熙和公主下嫁,圣上体恤万分,一应琐事大都由礼部包揽,府中自是不需什么人手。”
“那照你这么说圣上是不体恤晟儿与文茵公主这两国联姻的婚事了?”
“闭嘴!圣心岂是你能妄加揣测的!”萧太妃厉声呵斥住刘夫人,脸色犹如寒剑,冷光四射。
刘夫人吓了一跳,安分的坐回了椅中。
之前萧太妃已经答应了锦乐不插手婚事操办一事,所以在经过今日这件事之后萧太妃是万万不肯将自己身边的人抽出去放在锦乐手中的。而且今日来的管事只涉及厨房和采买未动根基,萧太妃也不愿仅为此就与锦乐撕破脸皮。
“既然人手不够,暂时就这样吧!”说罢,萧太妃便挥手让众人退下。
萧太妃撒手不管让一众前来告状的管事傻了眼,有些想要再争取争取的人在接触到萧太妃的目光时也老老实实的闭紧了嘴巴。
萧太妃与锦乐的初次过招就以萧太妃看似息事宁人的态度而告终。